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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茂贤起身出门,陈氏听了片刻,也下地穿鞋,走之前特意叮嘱他们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李青风嘴巴咧着,“娘,今天做顿干饭吧。”

    陈氏没答应,还欠人家一百斤糯米没还呢,有债在身上,她都睡觉都惦记着。

    女人哭了半天,抽噎道:“婶子,婶子,我不怪他,这事我做的不对,可、可是我如果不给娘家粮食,我爹娘他们就一口吃的都没了……我是嫁了人,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活活饿死……”

    听着屋里和院子的动静,李青文心上像是挂了坠子,沉的发闷。

    直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时候,陈氏都觉得对不起大儿媳。

    李青木是李青文的堂哥,人很老实,也认干,上头有病歪歪爹和岁数大的爷奶,虽然日子比刘家村要好一些,但也是紧巴巴的。

    看娘亲和哥哥关切的眼神,李青文还是说了实话,“听青木哥他们家的事,觉得过日子挺难的……”

    陈氏道:“他以后就是天大能耐,也不能忘了你这个嫂子。你过门第二天就给他拆洗褥子,洗裤子,这么多年照顾下来,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精心,仔儿不是个没良心的。”

    李青木痛苦的抱着头,“都怪我没能耐,我要是能赚到钱,日子也不会过成今天这样!”

    陈氏到厢房拎出来一袋子米,道:“你们两口子咋吵都行,家里老的小的还得吃饭呢,把粮食拿回去顶顶吧。”

    刘氏娘家刘家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没有几亩地,地里一层土下面是石头,收成不高,因为无法交够税粮,他们村子年年都有人都被衙门抓走。

    刘氏没法看自己的血亲饿死,李青木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家里的粮食,就因为这个,刘氏和李青木经常吵架。

    家里老少十多口子人,没有粮食只能喝西北风,李青木气极了,直接把刘氏赶出家门。

    西屋炕上坐了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竖着耳朵听东屋那边的动静。

    李青木擦了擦眼睛,道:“婶子,你家粮食也不多了……”

    李青文还在心里头寻思呢,李青风已经高兴的在炕上翻跟头了,“有粮食喽,有粮食喽,不用再天天汤里数米粒了!”

    刚翻了没几个就被陈氏喊住了,“炕都被你蹬塌,晚上就只能睡炕洞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打也罢,骂也罢,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待侄子发泄完了,李茂贤才道:“你也是作难了。”

    李青木愣了一下,连忙道:“没事,秋收之前都没事,叔,有啥活你吱声就行。”

    姜氏和李青瑞成亲的时候,陈氏因为操劳过度老毛病犯了,腰疼的一动就流冷汗,大夫看过说要静养。姜氏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挽起袖子开始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照顾婆婆和小叔。

    李青木犹豫的看了一眼屋里,陈氏道:“山儿他娘哭的头晕,我让她躺一会儿,你先回去。”

    爹娘出去后,外头的动静更响了几分,李青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回来道:“好像是青木哥在嚷。”

    几个本家的同辈拦住李青木,陈氏带着女人进了东屋,给她擦脸,低声劝:“别往心里去,他说气话呢。”

    还没等他说完,陈氏就扶着一个哭泣的女人回来了,一个壮实的男人追在后面,怒骂道:“滚,你滚回你们刘家去!”

    骂人的是李青文的堂哥李青木,他的爷爷和李青文的爷爷是叔伯兄弟,两家关系和近。

    李茂贤也很意外,儿子身上没钱,这药是怎么来的?

    今天要买粮,李茂贤挑上了担子,李青文想要去看看字糖和熊猫糖卖的怎么样,也跟着一去去县城。

    陈氏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你青木哥只是一时遇到点麻烦,帮一把就过去了,算不上难。真难的时候是灾年,那时候瓮里没粮,田里没庄稼,全家老少啃树皮,人命大的才能活下来。”

    看她这般,陈氏就把人送回去,跟李青木的爷奶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太阳下山才回家。

    听娘亲和嫂子说她们经历的那些挨饿的往事,李青文心中突然有了巨大的危机感,这里没有科学的灌溉系统,没有化肥和高产的种子,抵抗灾害的能力很低,普通的百姓日子是真的惨。

    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不管怎么闹,最后这两口子分不开。刘氏离开李家再也不会找到这么能容忍她的人家,而李青木家老的老小的小,少不了一个能干的女人。

    姜氏眼神比平时都亮,一边给儿子梳头发,一边道:“仔儿跟咱爹和咱爷一样能干,咱家都跟着享福了。”

    哭诉的女人刘氏是李青木的媳妇,虽然瘦弱,但很能干,就是娘家特别穷,穷到孩子长大成人都没穿过一件能蔽体的衣裳。

    “我们村子那边地也不少,可能吃饱的日子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三五年就大旱一场,平时少吃一口攒一粮,闹灾的年头就能捡回一条命来,到现在我都不敢敞开肚子吃饭……”姜氏也感慨道。

    李茂贤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氏向来不喜欢欠人家的,尤其是儿子做事的东家还是不怎么通情理的,赊欠药钱,怕不是又要看人家白眼了。

    晚饭后,陈氏喊住小儿子,“仔儿,看你一晚上闷闷的,手还疼?”

    “昨天去县城碰见你家二小子了,他让我把这包药捎回来。”来人道:“我昨天喝了几杯,回来就睡着了,送的晚了,没耽误事儿吧?”

    李青木蹲在厢房底下,眼圈通红,“我是没什么钱,但这么多年也为她们老刘家做了不少。她偷着往娘家拿钱拿粮就不说了,山儿他大舅交不出税粮被关在衙门,我舍脸求叔和咱们村的人去救人。我在县城找到活得先记山儿他二舅三舅,他们打坏东西我给人家赔礼赔钱,他们被混混欺负我得出头……我们一家人也记着她的好,她有了肚子,全家吃糠咽菜给她补身子,可她呢,把东西留着要给娘家,结果接连两个孩子就饿没了……”

    “不说丧良心的话,山儿他娘能干又孝顺,伺候我爷奶用心,这些都没挑,可她就是放不下娘家,非要拉扯那一大家子人……”

    “我这就去县城。”李茂贤掸着身上的土,“你别瞎寻思了。”

    姜氏倒是不在意,道:“娘,都多少年的芝麻绿豆事儿了,还拿出来说……”

    “这药是卓儿送回来的?”陈氏在厢房听到了,来人送后,她便走了出来,“不会是赊的吧,唉,这孩子可真是……”

    今年夏末下了一场暴雨,刘家村的庄稼都被冲倒到了,烂在了地里,颗粒无收。

    怕被发现,刘氏便在空袋子里装了土,结果还没到秋收,家里粮食都吃光了,没米下锅,事情就包不住了。

    刘氏嫁到杨树村后,不忍心娘家人受难,偷偷摸摸接济,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长年累月往娘家填补,谁家也受不住,更何况婆家日子本来也不好。

    看到粮食和钱高兴,陈氏这一天都眉开眼笑的。

    刘氏在屋里哭,李青木在院子里抹眼泪,“叔,我家的事情你最清楚了,这么多年没少让你烦,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

    “拿着吧。”李茂贤道:“也不是白给的。这阵子你应该没啥事吧,有空过来帮把手,老大还没回来,家里人手不够。”

    李青风道:“爹一年得往他们家跑几十趟,不用听也知道是啥事……”

    既来之则安之,李青文想,他现在没法回去,就得想办法过好日子,粮食和钱一个都不能缺!

    卖糖有了钱,李茂贤第二天就想去县城买糯米,他还没出门,家里先来了人。

    “早点回去吧。”李茂贤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爹和爷奶他们该担心了。”

    br />说到这个,陈氏话就多了,“远了不说,就说前年,咱们这边遭了冰雹,没有吃的,树根和虫子被挖出来嚼了,一个村一个村的全都跑出去要饭。得亏你年大伯跑了几百里送来了几袋子米,要不可真是要命了。”

    家里本来就没有粮,接下来一年可不能喝西北风活着,刘家人给女儿捎信,刘氏偷偷哭了几天,最后还是摸黑把粮食背到村子外头,给了哥哥。

    李青宏盯着他看了半天,道:“青木哥他们来过之后,仔儿好像就有点蔫,吓着了还是咋的,没事,哥和嫂子吵过就好了。”

    李青木背着粮食走了,刘氏很快也醒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要她照看,实在是没法多呆。

    一闻到药包的味道,李茂贤就知道这是孩子他娘的药,连忙说没事。

    李茂贤把李青木拉起来,院子的人慢慢散去。

    李青文摇头,“娘,手好了,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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