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月照人亦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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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他让白鹤鸣帮忙自己找那个李姓男子这件事情本身就错了。

    孙正堂这一句蒙语说的甚是标准，惊得连汝阳王都愣了一刹，随即便是大喜。

    他声音清朗，自是一派光明磊落的大侠之风，让汝阳王由不得在内心称赞一声。然而他心下已有主义，当然不可能被俞莲舟这句简单的解释给打动，道：“这位大侠莫要再与本王开玩笑了。我儿自十天前忽然不见踪影，我与王妃急的食不下咽。如今你怀里这位，真是吾儿。”

    俞莲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的空洞和燥热，那些如柳絮一般或许是自欺欺人，也或许是还有些道理的念头都环绕在他的四周。

    也可能孙正堂去了汝阳王府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奇遇和人生呢？

    白鹤鸣放下了孙正堂，但她和俞莲舟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汝阳王当然无所不允，点头道：“你说的是。”

    他这动作看着放松，白鹤鸣却能看出他身旁那两个侍卫在汝阳王要抱孙正堂的时候都绷紧了肌肉。倘若孙正堂有一丝不轨之举，只要一秒钟，那两个侍卫就会让他人头落地。

    俞莲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汝阳王这招“狸猫换太子”究竟是想引诱政敌出手，让孙正堂作为一个靶子，还是想向政敌表明自己根本就不在意谁是自己的儿子，他们手上的人质其实无关紧要？亦或者是汝阳王世子根本就没丢，他只是在逢场作戏？

    他饱读诗书，向来敬佩那些高风亮节之士，也是存了这份敬佩之心，他也才会耐着性子说了刚刚那些话。然而若继续与俞莲舟和白鹤鸣二人僵持下去，引来敌人的注意，那么他手上的这招可就废了。

    孙正堂是她亲手在凝香馆门口捡的，她又跟这小子生活了半个月。如果孙正堂真的是汝阳王世子，那她从此之后再也不在晚上和师妹偷跑到后山烤红薯。

    倘若是平时，白鹤鸣大概会在第一时间为了维护俞莲舟的“清誉”而辩解一句，但此刻生死关头，二人都恰到好处地无视了汝阳王的误会，全心思都放在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之上。

    眼下这个就很好，比那两个大人会看眼色，甚至还会说蒙古话。

    “我知道，但我们有东西想要交给他

    白鹤鸣大概不会喜欢他下跪——她就不喜欢任何人下跪。所以孙正堂不敢跪太久，更不敢看白鹤鸣的眼睛。他转过头，把那泪抹到那“父亲”的怀里，然后道：“阿父，是他们救了我，我才能重新见到你……你，你要好好感谢他们。”

    眼见俞莲舟和白鹤鸣二人如此不识相，汝阳王也是眉头一皱。

    没有退路了，而且胜利的可能性为零。

    虽然不像大人一样能想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但作为孩子，孙正堂很清楚自己如果再什么都不做的话，他的救命恩人就可能会丧命。

    然而就在二人一进一退这几秒，白鹤鸣便从余光中看到了至少三个武林一流高手。这三个武林高手一左一右一后，不论她从哪个方向逃，都至少要与其中的一个人交手。而很可能这三个人中不管哪一个她都打不过。

    两个原本已经准备拔剑的亲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三大锭金子，碰到二人眼前。他们捧了一会儿，见白鹤鸣和俞莲舟都没有接。二人并不知汝阳王的计策，因而也不确定这小子是否真的就是世子。他们不敢惹怒世子的救命恩人，便低头把那金子放在了一旁的木栏上，然后默默退后。

    这个孩子究竟是谁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甚至不在意他脸上的伤是否会是一辈子的残疾，也不在意白鹤鸣抱着他是不是因为他腿脚有碍，因为他和整个汝阳王府都需要一个能暂代他亲生儿子的孩子。

    俞莲舟下意识便是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既是怕白鹤鸣此刻就直接冲上去，酿成大祸，但又觉得如果此时不做点什么也就不像是白鹤鸣。但不管怎么说，他不想失去她。

    俞莲舟见了这三人也是暗道不好。且不提汝阳王身边那个抢先应和的方脸男人，从三个方向分别围住他们的那三位高手均是一副西域打扮。另外两个他不认识，但有一个似乎曾是丐帮的四大长老之首——东方白。东方白外号八臂神剑，也不知汝阳王府给了多少金银，才能请动这位前丐帮长老。

    “人生不如意事常□□，乱世之中，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汝阳王没工夫陪着白鹤鸣和俞莲舟在这里罚站。他见孙正堂愿意跟自己走，已经抱着他上了马，居高临下道：“大都向来不欢迎江湖人士，但本王也非不通情理之人，你二人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会与守城士兵知会一声，让你们能顺利出城。”

    当汝阳王提到王保保已经失踪数日之后，白鹤鸣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元兵都在搜查十岁到十二岁左右的孩子——王保保生死不明，汝阳王应当也不清楚是哪一方动的手，只得借皇帝之名，用这种天怒人怨的办法来将自己的孩子找到。www.minglang.me孙正堂半月前被那几个龟奴狠狠打了一顿，受的伤不重，但几乎全在脸上，让人看不清模样。而且他本身或许就有些蒙古人的血统，生的深眉高鼻，身高也比同龄人要高些，如果来假扮汝阳王世子，至少从外貌上来看并不突兀。

    见俞莲舟和白鹤鸣似是依然不肯放手，汝阳王重复道：“吾儿在外受苦多日，脸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请这位大侠和您的夫人把孩子还给我吧。”

    念及此，汝阳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他举起右手，正欲让手下动手。

    事情已经结束，所有一切都不在白俞二人的意料之中。

    千般万般，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然而孙正堂跪的快，站的也快，竟然没能给汝阳王展现“父子情深”的时间。

    汝阳王回过头来，似乎是在疑惑他们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我想请问汝阳王，”白鹤鸣大声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李的书生，他叫李东阳。他是你的手下吗？”

    白鹤鸣忽然喊道： “等一下！”

    太阳已经落山了，大都的夜晚是寒冷的。

    “白姐姐，俞叔叔。”孙正堂抬起头来，对着二人道，“多谢你们之前救我，我……”喉咙上似乎有热气往上蹿，顶的他噎了下。他眨掉眼里的泪，笑着道：“我还是……喜欢……当有钱人……有好吃的食物，温暖的住所，还有人……陪我玩……”

    白鹤鸣不懂，但不管汝阳王作何想法，她今天都不想交出孙正堂。

    盯着汝阳王颇有威慑力的凝视，他转过身，朝着白鹤鸣和俞莲舟跪下。

    若是刚刚要他拼了这条命，也是可以的，但此刻舍命却又太晚了，像个毫无头脑的莽夫。

    他站定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什么，才大声喊道：“保保，是你吗？你是吾儿保保吗？米尼忽[1]——”

    像当初第一次见到白鹤鸣时那样，孙正堂这次跪的也很结实。他左手右手交叠在额前，重重地朝这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他刻意在“还”字上加了重音，几路高手听了他的话，也都摆出了随时可以开打的架势。

    虽然听不懂那人最后一声高呼是什么意思，但二人一听“保保”二字皆是眉心一跳，暗道不好。这“保保”二字，再加上这人明显高于旁人的身份，有大概率就是那执掌天下兵马的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他虽然自己汉姓是李，可亲生儿子却取汉名为“王保保”，这点让白鹤鸣印象尤为深刻。

    “快走吧。”俞莲舟心底的声音如同当年那般催促着他，“事已至此，这里已经没有你可以做的事情了。”

    孙正堂此刻反倒是很乖，安安静静地站在俞莲舟和白鹤鸣之间。

    然而孙正堂明明不是他的孩子，这是白俞二人和汝阳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此刻汝阳王却非要说孙正堂是，这又是为何？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神中空无一物。

    白鹤鸣原本在汝阳王下马的时候就已经往后退了半步，暗自攒齐了内力，准备趁机逃走。俞莲舟和她想法一致，故而她一后退，他便自然地往前进了半步。他自诩虚长十几岁，多少能为带着孙正堂的白鹤鸣争取点逃脱的时间。

    汝阳王转过身，马儿哒哒地往前走。

    这话一说出口，非但白鹤鸣和俞莲舟吃了一惊，连那人身边的亲兵好像也都愣了一下。过了足足三四秒，他身边才有个方脸男人跟着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小王爷找到了？！”被他这么一喊，一行亲兵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拥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他们输了个彻底，若不是孙正堂，或许二人现在已经是汝阳王的刀下亡魂。

    他侧过头看白鹤鸣。

    他们此刻应该离开了。

    她这个问题问的奇怪，汝阳王也不知道，便看了眼身旁的人。身旁的人收到他的指示，想了下道：“我们王府手下是有这号人，不过他已经死了。”

    两方人马对视了有一会儿，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却忽然下了马。www.cuizhuan.me他背对着光，白鹤鸣和俞莲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人却将佩剑取下，交给一旁的亲兵，缓缓走到离他们大约五步远的位置。

    “这位英雄，你怕是认错了，这孩子应该不是你的儿子。”俞莲舟率先开口，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放在孙正堂肩膀上。

    原来汝阳王刚从右相府中离开，二人政见素来不合，因此也没谈拢。他正心情郁闷，借骑马回府的机会散心，却看到了白鹤鸣三人——准确地来说，是被白鹤鸣抱着的孙正堂。他立刻想到了能应对左相右相乃至小皇帝的办法，所以当即决定拦下三人。

    谁料此时孙正堂忽然挣脱了俞莲舟压在肩膀上的手，往前跑到了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他霍地跪了下来，用蒙语大喊道：“阿布[2]勿要伤人！”

    念及此，汝阳王勉强从眼角挤出两滴“重逢”的泪水，弯腰张开双手假意就要抱住孙正堂：“吾儿，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