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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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场公益画展专项主题是【心脑疾病的疗愈普及】

    男人字句轻漫，浸透尖锐刻薄的讽意，如颗颗蘸了盐水的带刺滚珠，高悬，坠落，重力弹跳在盛欲的每一根听觉神经。www.tiaodengk.com

    可是那双眼。

    盛欲紧张到僵直，觉得荒唐不已。

    眼神炽灼交击几秒，空气无可横平地失氧，走向稀薄。

    “伟大的北欧，山岭无一例外是洁白神圣的。”

    因此，单独举办变成双方联合承办。

    主办方「伽迪恩慈善基金会」在北欧颇具威望，每年该协会都会择期于各大城市举办公益活动。

    几个男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喊出：

    意味不明地，低浅笑哼一声。

    唯有紧绞泛冷的指尖，舔舔唇，伪装出波澜不惊的表象。

    “那再好不过。”银发卷毛男人站出来，语气傲慢，

    换做平时，盛欲会一拳打烂他的猪脸。

    而今年选在挪威的这场画展，由于独家投资方【中峯典康集团】，在脑细胞修复研究上的杰出贡献，成功吸引了官方机构「MRC联合医学中心」的注意。

    像受到神的抬爱。

    “……？”

    直到——

    而后撤回视线，双手懒漫插着裤兜，神情松散，旁若无人般大步朝宣讲台走去。

    在他身后，洋洋洒洒跟着十几号领导人，而面前众人，则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盛欲轻垂眼睫，决定收起杂念，沉下心思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太过分了！！！”

    白人女孩跟着笑了起来，还想继续追问什么，此时台上正进行到介绍主办方一环，她不得不暂且按下好奇心。

    “哦天哪我简直不能相信，莉迪亚居然允许这样冒犯的画作摆在展区！她太愚蠢了！这样的画必须被撤下才能得到我们的原谅！”

    银发卷毛被她一眨不眨的注视盯愣了下。

    盛欲回头的动作有些迟缓。长睫剧烈颤抖的幅度，清晰诠释胸腔里翻涌的心跳，呼吸间歇性缺失，理智被蚕食。

    江峭就站在她面前。

    转过身，掀眸望向那个男人。

    “……”

    听到其中掺杂着对老师的个人抨击，盛欲冷下眉，快步走过去站在众人面前，平静开口：“我是这幅画作的作者，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为各位解答。”

    【颅内感染】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各位尊敬的来宾，在百忙中应邀来到今日的「红藤」公益画展现场……”

    主持人似乎宣布画展正式开幕，人潮如流纷乱，攒动不息，盛欲被钉住脚步般站在台下，目光仍试图追随——

    但是不行，这里是老师负责的展区，她不能因一时痛快而给恩师带来麻烦。

    腰封刺绣精致，繁复针脚缝入东方格调的勾金符文，收束男性修窄欲色的腰线，极致贯穿力量感，张弛高贵。

    场面有些失控。

    “是啊，”盛欲遥望台上光鲜璀璨的男人，撇嘴学着他的腔调，翻译道，“他说他的妻子太没用了，根本做不到耗空他的家业，也威胁不了他。”

    “没错！这是对伟大雪山的亵渎！！”

    “这位小姐，你在这副名为《渐冷》的作品中画出雪山，并将它悬挂在【颅内感染】的主题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雪山于我们而言是崇高的信仰吗？”

    “画展即将开幕，江先生，请您上台吧。”耳边，再次传来导师解围的声音。

    这让她很快从恍惚里抽回神。

    画展主持人首先进行开场白。

    算了，还能怎样，江峭是个病人。

    他绝对是在故意膈应自己。

    “这么说，她妻子需要加油了！”

    江峭下颌微扬，盯着她倏尔略挑眉尾，眼锋桀骜，唇角缓缓扯起稀微弯弧，

    “那么画中原型——我祖国的第一神山昆仑，我们黄种人的东西，也能跨越万里来冒犯你？你的大脑确实和肤色一样苍白。”

    直到对方无底线谩骂出“你这种垃圾不配当画家，莉迪亚收你做学生是她一生的败笔”，盛欲沉下眉，终于压不住心底暴涨的怒火。

    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发起火来够硬刚他们八个来回。

    双方短暂对峙引起波澜，围观人群逐渐朝这边移动，批判声不止。盛欲就站在所有人激烈讨论的中心点，忍受非议。

    立刻有旁人接茬：“没错！圣洁的雪山怎么能跟丑恶的疾病相提并论，你这是在讽刺我们吗，亚洲小姐？”

    盛欲几乎是本能般错乱逃开他的注视，目光偏移，凝落在他身上的奢昂西装。

    盛欲仿似被捉住目光，被迫与他对视。

    盛欲的作品是一张雪山图。

    故意的。

    区内除了导师为她争取的一个展位，其余全是导师的画作。

    五年了，他人格分裂的威力还是够让人喝一壶的。

    当下国内在此研究方向上，最具建树的跨国药企；导师与众人口中领先世界的顶尖生物公司之一……桩桩件件，都明确指向北湾市那家，被称作“思想者伊甸园”的——

    只是当下场合特殊，她勉强自己耐着性子，声音压忍：“不要大声喧哗，先生。”

    这一句‘亚洲小姐’刺得盛欲直皱眉。

    至少，欣赏的表情不该如此严肃嫌恶，欣赏的声音也不会如此尖刻不满，他们聚拢在她的画作前，伸手指指点点，非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沉默以对，那些贬低辱骂的话，一字一句挑拨她的神经。

    轻飘又轻蔑。

    她生了双极亮的眼，潋滟招摇，似盈潮的湖水粼光。眼型走弧润圆，却眼尾挑尖，瞳仁黑亮，盎然迸泛着生机，有种令人不安的反叛美感。

    不！她早该意识到的啊：

    起初盛欲有些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欣赏她的作品。

    忽然，展馆四壁之间隐约躁动，引起盛欲的注意。

    也对。

    盛欲被他那声近乎寻衅的笑刹那浇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银发男人想到上一秒自己对她美貌的失神，感到羞辱，神情更加激愤，朝她逼近，

    偏就是她那双晶亮勾呈的眸，淬着不肯退让的嘲弄。

    她气

    更确切说，是盛欲不知所畏地挡在他身前。

    她确定，刚刚在她面前嚣张的，是江峭那恣纵如烈马的［次人格］。

    那是她的参展画作。

    五年不曾联系的丈夫，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现身了，而她在此之前竟然毫无意识。

    “请问，”盛欲撩睫看向面前几人，毫无惧色，“各位尊崇的是哪一座雪山？”

    心率在紧急炸鸣，失控作乱。

    能让「MRC」分分钟下场，主动加入八竿子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艺术活动，【中峯典康】业界巨腕的实力可见一斑。

    上帝假托光的名义，以煽情手笔精心矫饰他的五官，颌骨到眉锋，蛰伏浓烈野性的傲。

    整张画布的底色为纯黑，只有中央六英寸的篇幅是雪山。但雪山色彩瑰丽，迷蒙幻变，符合盛欲一贯鬼马特派的创作风格。

    可对方几人越发得寸进尺，其中一人甚至作出双手吊眯起眼角，这种极具种族歧视色彩的行为。

    江家掌权的，【中峯典□□物医药集团

    银发卷毛的男人昂高头颅，帮腔的话语浇注自傲：“你必须解释清楚，无知的黄种女！”

    在北湾市民政局，和他领证的那天。

    关于这场画展，盛欲一个外乡人也略有耳闻。

    空隙里，白人女孩贼兮兮凑到盛欲身边，一脸八卦地问：“莱安莱安，他刚才跟你说的中文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你们好像互相认识！”

    盛欲没吭声，移眸扫向他。

    她发现有四五个异国男人正围聚在同一副画前，神色不忿地交谈着。

    可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盛欲穿行于灰调蛇形环廊里，眼观四路，步姿忙而不乱，左耳佩戴蓝牙耳麦，手持对讲机不时与工作人员对接。偶尔也拿出过硬的专业角度，为观展者细致讲解老师的画作含义。

    总不能再掉链子了。

    直至此刻，盛欲已然从旧情人久别重逢，同时说他的风凉话被现场抓包的窘迫中，彻底清醒过来。

    画展规模很大，以不同心脑疾病种类为主题，划分相应的展区。其中，导师莉迪亚负责的6号展区主题是：

    “我们没有听过！这幅画放在这里就是侮辱我的眼睛！！你站在这里就令我恶心！该死的东亚虫子。”

    无意识移眼看去，这一次，却恰好跌入男人隐含玩味的眸底。

    盛欲又在分神了。

    光影落染，他浴在这场金波漩涡里。

    无论五年前还是现在，他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你这个极端种族主义败类，有什么资格欣赏艺术？”

    她一边劝诫自己，一边回想方才的情形。

    可江峭已随着礼仪小姐的引导下台，背身落座于贵宾席位，默如冰泓的眼眸，再也没分给她一丝牵扯。

    墨色调中式西装完美贴合在他身型上，衬拉起萧飒落拓的气场，肩骨宽直，背脊周正，体态清拔不拘。

    突然，却见她弯眉笑了，娴熟运用敬语的长难句，迅速回敬：

    他站在阒寂人群的最中央，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点，理所当然。

    想起上一次见他穿西装，还是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