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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看来,和萧固的关系已经是“处理完成”的事项,而和陆晟的还处在拖延当中。

    从概率上说可能二十次只有一次成功,比中奖还难。

    正如叶沐和萧固所说的那样,其实陆晟已经看出来画廊的态度,打从他决定转型开始。

    他的语气里透着遗憾和清醒,他的性格也确实干的出跟自己过不去的事。

    就这样,叶沐犹豫了几天,终于决定去找陆晟。

    这话有点糙,但话糙理不糙。

    叶沐的心情也很复杂。

    但他不做整木,专挑朽木。

    不过陆晟是没有这些困扰的,他不是“超人”。

    这话落地,两人目光对上。

    而在这些人有限的生命当中,他们也等不到“真理”证实的那一天,更加没有耐心等待,等到证实了,已经是百年后。

    叶沐边说边想,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未来的广告策略,无论如何要早做准备,决不能临阵磨枪,做好了,这门生意还有经营的意义,做不好,再怎么哭市场不懂都没用,那不止是陆晟的遗憾,也是她的无能。

    叶沐很快就说服自己,随即这样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只要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就算再高冷一旦,只要还有市场价值,都是可以操作的。起码这几年你的知名度已经打开了,连圈外人都知道你的名字,现在面是铺开了,下一步就要去挖掘深度,让大家看到一个更有精神追求的雕塑师,让那些你的忠实买家认为,收藏你的作品足够让他们装逼。”

    尼采在世时,就生活在一个“黑暗”、“孤独”的世界里,没有人懂他,他也说过,他的话是说给两百年以后的人听的。

    陆晟仍在笑:“我明白,我有心理准备。”

    叶沐又道:“你先别高兴,也不要盲目乐观。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为难,画廊是一门生意,我不可能帮着你让画廊亏钱,我爸会骂我吃里扒外的。现在来看,你虽然转型,但你还是有市场价值的,还没有到那一步,如果你这条路越走越独,等到有一天画廊在你这里投入的比收获的还要少,到那时候……”

    前段时间,叶沐一直躲着没有见陆晟。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而这几年他的变化,她也都看在眼里。

    叶沐轻轻抚过石膏像的线条,心里感叹着,她已经开始期待他的未来了。

    叶沐看了眼新作,又扫过旁边还未做完的木雕。

    叶沐还是支持的,认为只要有精力,就可以多条腿走路,现在不看好的“题材”,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饭碗。总不能等市场已经发出明确信号,再去培养选手吧,那赛道很快就会占完了,连参赛资格都来不及申请。

    她是遗憾的,因为她见不到陆晟成为“大家”的那一天,他的天花板是可以看见的,但同时她也有一丝丝庆幸,毕竟有能力且有毅力和坚持走向“黑暗”的人,又有几个能等到那一束微光呢?

    陆晟:“不是,我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

    至于这次做出来的石膏像,说实话,叶沐基于对陆晟的风格了解,她一眼就能读懂他的表达,也觉得在这方面他比以前更稳,更精细,也更出色。

    叶沐问:“你该不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吧?”

    叶沐问他笑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在自我攻略,都没浪费他的口舌,就被轻易说服了吗?

    另一边叶之鸣也在催促她,不能放任陆晟太久,不然心野了,就很难拉回来了。

    可这几年,他变了,几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叶沐:“个人观感,比之前的都要好。但这种好,是因为我对你的风格、表达有基本了解,对外面的人来说,他们很难理解。”

    陆晟去给她倒咖啡。

    叶沐坐下后,拿出笔记本,就和平日一样,仿佛只是来边办公边监督他工作的。

    没想到还没等叶沐按门铃,门就先一步从里面开了。

    自那天晚上叶沐和萧固谈过之后,两人再没有开启过与此有关的话题,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彼此已经达成某种默契。

    叶沐安慰道:“没关系,我是你的经纪人,我就是你的眼睛耳朵。”

    叶沐“哦”了一声,进门后换鞋洗手。

    陆晟开口了:“我的答案,是。你呢,要阻止我么?”

    就说叶之鸣好了,等她将这个决定带回去,肯定要面临一通教训。

    然而作为画廊的小老板,她又不得不考虑经济利益,事实证明,过去的陆晟更符合本就浮躁的市场。

    梵高大放异彩了,看那是在他死后,他活着时没有看到微光。

    随即就听叶沐说:“其实木雕这个领域,我觉得你可以先练着手,未雨绸缪嘛,兴许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呢?再说,技多不压身……”

    叶之鸣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能要求买家都看得懂你的东西,不能要求买家提高自我认知和欣赏水平,他们之中有些人就是那么土,而且又土又不承认,你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叶沐跟着说:“站在画廊的立场,我该阻止你,但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我会支持你。”

    叶沐收回手,又道:“你这几年突然安静了不少,也越来越宅了。”

    这话落地,叶沐就见到他眼睛亮了下,随即弯了眼睛。

    说实话,无论是作为艺术品经纪,还是作为她自己,她都觉得陆晟眼下的状态更好,如果要求他回到过去,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陆晟只说,他笑是因为,她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每次一聊到专业,他都会被她惊讶到。

    算算日子,陆晟新作该出炉了。

    再说叶沐,她觉得叶之鸣就是想多了,其实陆晟比他们看得都清楚、通透,根本就没有抱过幻想。

    叶沐看他:“这是不是就是那种,由外驱力逐渐转化为内驱力的过程?”

    陆晟点头:“这是我不得不做的牺牲。”

    ……

    陆晟笑了下,说:“嗯,现在的我很平静。心里静,生活也安静,状态也达到一个平衡,我个人很满意。”

    陆晟却问:“对了,我有新作品,要看么?”

    叶沐点头:“也好,先看看吧。”

    陆晟只扯扯唇角,没接话。

    陆晟一顿,又看了叶沐一眼,那一眼里信息量颇为丰富,而且极为复杂。

    那后半句叶沐没有说,可她不说陆晟也明白。

    陆晟说:“你所谓的那种‘黑’,如果我有那个能力,可能真的会走,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走不到。”

    临进门前,叶沐还在调整呼吸,组织语言,想怎样切入话题比较合适。

    就因为这番话,陆晟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由得笑了。

    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叶沐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问道:“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一次,这条路你是不是打算走到底了,绝不回头?”

    叶沐问:“你要出门?”

    实话实说,在后来那段时间里,让叶沐最挂心的还是陆晟。

    叶沐回道:“我可不是突飞猛进,主要是你太宅了,也太钻了,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眼睛耳朵都闭起来了,有时候突然打开,当然会对这个世界的变化感到意外。”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追求心灵的沉淀,是极其小众的,且极其艰难的路。

    她能阻止的了么?

    陆晟:“说起来很有意思,现在心静了,灵感反而更多了。以前是越浮躁,越没灵感,越没灵感,越想制造冲突刺激灵感,结果就越浮躁。”

    叶沐却没有那么多感觉,她只是陈述事实,而且说完就拿起旁边的木雕审视起来。

    叶之鸣还问过叶沐,有没有和陆晟仔细沟通,他的东西越来越难懂了,是跟自己过不去,觉得赚得太多了,翅膀硬了,还是故意考验买家的智商和鉴赏力。

    这一年来,陆晟不止延续过去的风格主打石膏像,还开始“玩”木刻。

    这段过程叶沐是记得的,其中有两次“冲突”成功地刺激灵感激发,一次他做出了《生》,另一次他做了《夜幕》,但也仅止于此。

    人类如果只有一点小超前,那会被奉为“神”,可如果超前太多,就会遭到攻击。因为人性不允许有“超人”的存在,更多的是浮躁的声音,他们只会群嘲,只坚信自己的认知,听不进去任何不同的声音,径自沉浸在狂欢之中。

    陆晟来到她旁边站定,同样看着新作,问:“怎么样?”

    现在的他就跟出家一样,早睡早起,偶尔会友,其余时间不是在钻研雕塑,就是在看书。

    她还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陆晟依然处在感情迷障当中,虽然他很渣,投入情爱很快,抽身也快——她就见过两次他的分手场景,还见识过他被女人利用,成功勾搭上他大哥的狗血故事。

    陆晟就站在门里看着她。

    这一次,新作没有摆在那间小屋,就在外面工作间的台子上,表皮已经打磨干净。

    叶之鸣并不看好这块,认为木雕上升空间有限,当然指的是利益方面。

    到那时候,就是该说“再见”了。

    这就跟拍电影一样,拍了个曲高和寡的艺术片,票房不理想,就去怪观众看不懂,哭诉没人买单,说这是时代的悲哀。可话说回来,你既然敢拍,就要对现实有预期,减少幻想,否则就向大众审美低头,拍个又俗又易懂的东西出来。

    过去他追求外部刺激,向外求索,无论是感情上的收获还是失去,对他都是激发和提升,而现在他像是向内求索,所有提升和答疑解惑都问自己的内心。

    他的决定并非口头上的表达和试探,那只是一次通知,在他后来的作品当中,已经开始体现这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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