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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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在火光中，车帘被纤纤素手挑开，露出半张芙蓉面，肤如凝脂，昏黄火光的夕辉映照下，似是点缀了胭脂。

    大病一场，妹妹将将养好，面色苍白，下巴更尖了两分，身子也更纤瘦了。

    想到此处，楚阿满眼中对老天的不公、不服，渐渐化作了点点喜悦。

    衙门的人一队在城内搜寻，一队则在城门口盘问守卒，得知有疑似楚家二姑娘乘坐马车出城的消息，立时上马出城追去。

    经过的丫鬟奴仆的见了，对此见惯不怪。

    又道，难怪县令爷这般色令智昏。

    她记得在自己的梦里，嫡姐虽被各路天之骄子爱慕，唯独对一人小心翼翼讨好，对方却不假辞色……

    按照梦里的记忆，再过一年，便是嫡姐得了机缘，成为天剑宗弟子，之后一次意外，不小心掉落的玉佩，被众人为知是天剑宗第一人的救命恩人……

    为首的那人下了马，对着马车拱了拱手：“我家大人能看上楚二小姐，是楚二小姐的福气，若不识相，我等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也不枉费楚阿满多番设计嫡姐撞见自己被婆子刁难，言语加以诱导，使得嫡姐主动提出对自己的补偿。

    她眨了眨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嫡姐，着四锦云纹苏缎裙，身披秋香色金花滚边斗篷，金瓒玉珥，端的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

    亦或者还能如现下一般，在主母的刁难下，仍旧能不计前嫌，处处维护她？

    至于那块玉佩。

    有了楚阿满的刻意引导，这些刁难，尽数被嫡姐撞见了，自是对备受欺凌的庶妹颇有维护。

    就在婚期来临前一日的夜里，楚家发生了一场小骚乱。

    这些年她很少再拿出玉佩观摩，只是如今庶妹提起，楚德音心头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现在玉佩到手，楚阿满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楚氏。

    在她的梦里，直到楚氏声名尽毁，被关进庵堂，饮下毒酒，死到临头，楚氏大口大口呕着毒血，也在为自己养出了个道心通达、前途无量的好女儿，倍感骄傲。

    不过这块玉佩的价值，比白花花的银两更有分量。

    在婚期一日□□近，楚阿满似乎对嫁给快可以给她当爹的县太爷没有任何不满，欢欢喜喜试穿嫁衣，对于做官眷，满足不已。

    对上庶妹犹豫的目光，楚德音将大氅解开，披在庶妹身上，宽慰道：“放心，我会替阿娘说情免除你的惩罚。”

    楚德音心肠软了软：“难得妹妹喜欢，只是一块玉佩而已，哪里比得上我们姐妹之情。”

    思索间，身后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团团将她们的马车围住。

    果不其然，之后几日，等楚阿满病愈后，或是被言语羞辱，或是被主母院里的婆子丫鬟暗中找茬。

    作为修仙界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难怪她嫡姐对此人一见钟情，暗生情愫，此后飞升至仙界的数百年，远远望着那轮高高在上的清冷明月，备受情爱折磨之苦楚。

    出了县城，这辆马车慢悠悠往毗邻的县城赶，清冷的月光下，扫见路边的界碑，进入狗尾巴寨，楚阿满微微舒出一口气。

    病中，她做了一场奇幻飘渺的梦。

    边说，她边掩唇轻咳了几声。

    凭什么这个蛇蝎妇人可以笑得这么肆意狂妄，她小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却长埋黄土？

    不免叫楚德音回忆起七年前的冬日，偶然在雪地里救下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

    说罢，便要取下，楚阿满摇摇头：“这些都是母亲亲自为阿姐挑选，若是阿姐送我，回头母亲知晓了，又要罚我了。我曾见过嫡姐手中有一块玉佩，我瞧着喜欢，那不是母亲亲手置办，不如阿姐便将它送我。”

    是的，这位解师叔便是来凡间历劫的仙君。

    那口中动辄辱骂“贱蹄子”的楚氏，戕害妾室的蛇蝎妇人，竟能生养出嫡姐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儿，真真是讽刺极了。

    连大反派都没能混上。

    这枚玉佩，便是少年身上的。

    事后，又派丫鬟给对方请来大夫为妹妹诊治。

    驱走恶仆后，只剩下两姐妹独处，楚德音望着面前瘦骨伶仃的妹妹，目中多了几分怜惜：“是我母亲不好，分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落冰湖，母亲却对你多加责难。阿满妹妹受苦了，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我说，阿姐都会去做。”

    这位娇纵大小姐，名解荷华，是那天剑宗第一人的堂妹。

    呵。

    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楚阿满回去便高烧发热，生了一场病。

    不过在这之前，楚氏势必还要借嫡姐落水受寒之事，对她狠狠刁难一番。

    姐妹情？

    一切果然如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更加证实了这场诡梦的真实性。

    那人占尽了半壁仙宗的灵光毓秀，仙宗的世族骄子们，比之远远不及。

    之后嫡姐多次劝说父母不该将妹妹送去做妾，可楚氏和楚父铁了心，劝说无果，到楚阿满的院子来过几次。

    一路悠哉悠哉，直到追寻马蹄印追来的兵卫，扬着通明的火把，远远缀在身后，楚阿满这才让车夫加速赶马。

    瑟缩的身影穿着单薄，双臂环抱，艳色的五官，面容煞白，双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直到两个时辰后，嫡姐楚德音从暖室醒来，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赶来院中，见到冷风里瑟瑟发抖的庶妹，强令庶妹回屋歇息。

    心里更愧疚了。

    听说楚二小姐生得貌美，叫县令爷惊为天人，听到人跑了，也没多怪罪，让捆了带回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磕破一块油皮。

    嫡姐出身、灵根、天资、气运，样样都好，样样占尽，凭什么都是楚家的女儿，嫡姐是天道宠儿，而她楚阿满是被天道厌弃之人？

    醒来后的楚阿满不甘心，狠狠揪着被角，痛恨老天不公。

    想起自己的梦里，在楚德音随云游的修士离开后的两年，楚氏和楚父提出将楚阿满送给县太爷做妾，她以牙还牙的报复了楚氏，设计陷害楚氏与情夫被捉奸，之后被关押进庵堂，一杯毒酒了结……

    观察到嫡姐不舍的面色，楚阿满扯了扯嘴角：“算了，既然嫡姐不舍，当我什么都没说。虽说嬷嬷为难我，到底也是阿姐帮我解了围，说起来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倒不是因为楚德音恋慕她那高岭之花的堂哥，解荷华厌恶所有天赋比自己好的天之骄子，楚德音天赋好，根骨好，气运好，后来大小姐喜欢的男子也爱慕了楚德音，更是被大小姐厌恶至极。

    成功让楚德音忆起几日前因自己落水，导致楚阿满平白无故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听闻仆役来报，气得楚父当场砸了个茶盏：“完了，这人跑了，回头县令爷问我们要人，交不出人，咱们楚家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说来在梦里，她和解荷华见过几次，点头之交，关系尚可，这大小姐却对楚德音没什么好脸色。

    楚氏安抚着，夫妻俩将厉害关系一一捋清，商量派十几个仆役出去寻楚阿满，另外派人知会县令爷，让衙门调兵寻人。

    在楚阿满的暗中推动下，本该在三年后才会提出将她送去做妾的楚氏，生生将日期提前了。

    算是对妹妹的一点补偿。

    楚阿满知道。

    大病一场后，无意听人说起狗尾巴寨最近出了些神神鬼鬼的异事，让她想起梦里听说过一位娇纵大小姐下山历练，曾来过此地。

    临城，楚府。

    楚德音：“你喜欢啊，阿姐送你。”

    这些年她派人四处打听，并未打听到小少年的行踪，想来对方应是找到了家人，养好伤，早已离开了临城。

    见一群莽夫见了自己，连呼吸都快忘了，楚阿满不敢四处张望，只是以袖角掩面，

    没将东西哄骗到手，于是楚阿满蔫蔫垂眸：“阿姐身上的衣裙首饰可真好看，都是些我都没见过的呢！”

    只是一块玉佩而已。

    如果她能抢走这轮明月，真不知道到那时嫡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嫡姐是话本子里的女主，父母娇宠，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生活美满，人美心善，因意外救下天剑宗的解师叔，后来踏入仙途，受师叔庇护，一路被各宗门世族天之骄子爱慕，顺风顺水，连命运也如此眷顾……

    两个月后。

    她不服！

    她恼怒。

    嫡姐心中是有愧的。

    只是匆匆一面，楚德音的记忆早已淡化，记不清记忆里小少年的模样。

    原来她所经历的一些苦难，源自于仙界几个小仙创下的话本子——

    再后来她们姐妹相遇，那时阿姐看她的眼神，冰冷刺骨，再没有现在这般爱护、怜惜。

    在场众人不禁摒弃了呼吸，好美。

    不，其实嫡姐也没有处处占尽，也曾在一处跌过跟头……

    她将玉佩妥帖收好，跟嫡姐道别。

    楚德音听着有道理，每每自己生病，或是不小心伤到，母亲便会以克母克姐的罪名安在庶妹身上，借此惩罚妹妹，若是晓得自己的东西给了妹妹，指不定回头又要拿来做筏子……

    而她，楚阿满，在底层挣扎生存，不择手段，是书里一个三流货色的恶毒女配。

    时值隆冬，寒风肆虐，院子里青石板，跪着个瑟缩的瘦削身影。

    绝不能让楚氏这么骄傲死去！

    说来，解荷华跟楚阿满有些小废物的惺惺相惜。

    之后，楚德音便没有再加以劝说。

    那人极少出宗门，她要如何抢先一步见到对方呢？

    拿到玉佩，楚阿满摸了又摸，入手生温，果然是好东西，能换上一大笔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