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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后来……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啊,行霖哥哥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但如今……联想到梦中幼安献出的“毒计”,江辞宁便觉心口一片火辣辣的痛。

    他此刻只能庆幸自己平日里校场练武不曾偷懒,日日风吹雨淋,肤色也比旁人黑上几分,否则岂不是一眼就叫她看出来了。

    好在无人受伤,太子素来有仁善之名,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只说:“走吧,我们的课也莫要迟了。”

    两人幼时,幼安因为太后独赏了江辞宁一个璎珞圈,哭闹不休,当众扯下江辞宁戴着的璎珞圈一把摔坏。

    江辞宁偏头看了一眼上书房,谢尘安已然端坐在讲席上,手中闲闲握着一卷书。

    偏天公不作美,江辞宁出门的时候,竟飘起小雨来。

    “风荷。”江辞宁摇头,“我必须去的。”

    江辞宁朝他行了一礼:“那便好,先生的课就要开始了。”

    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青年,江辞宁心尖一痛,几乎忍不住想要往后退。

    往日江辞宁为免招惹事端,处处避让着她,也不知忍了多少次气。

    是行霖哥哥拉着她的手,一铲一铲种下这棵海棠,告诉她:“皇祖母和父皇送了这座宫殿给你,孤便送这棵海棠给你。”

    片刻之后,一道泠泠清音响起:“多谢先生,

    这位孙家嫡女平日里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作派,怎知私底下竟是那般模样。

    今日种种,冲击再大,在此枯坐一日,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当年她初初入宫,因着失了双亲,无人庇护,有些怯弱胆小。

    风荷面色犯难:“送是送到了,但……”

    正是太子,顾行霖。

    风荷见她执拗要去,也拦不住,只能匆匆叫小厨房煎了一碗药,让她喝了再去。

    白雨跳珠,雾气朦胧间,藤黄伞面下抬起一双盈盈的眼。

    谢先生虽然这么说,但讲堂内却没有人敢轻易动作。

    风荷点头:“是殿下刚入宫那一年,太子殿下带着您一起种下的。”

    太子忙伸手扶她,又见江辞宁肩膀湿了大片,斥责道:“怎么给公主打的伞?”

    风荷急了:“殿下都烧成这样了还去什么上书房,奴婢去帮殿下告假……”

    “回殿下,外面雨大,伞遮不住,方才长宁在门口偶遇太子殿下,看太子殿下也是落了一肩雨呢。”江辞宁语气平静,眼睫都未颤一下。

    江辞宁朝他行过礼,折身向上书房走去。

    以谢尘安的性子,哪怕那浮光锦再名贵,恐怕也是不会收的。

    烟波万顷,水光潋滟,只一眼便叫卫濯不敢多看。

    幼安的脸色当即变得有几分难看。

    毓秀宫离上书房还不算远,风荷也常备雨具,饶是如此都湿了衣裳。

    还算她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向来不敢顶撞她……

    那人身子硬极了,撞得江辞宁往后连退两步,肩膀都麻了。

    更何况她尚不知谢尘安是个什么态度,躲在毓秀宫哪能成。

    幼安乃是宫中最得宠的公主,无人不避其锋芒。

    卫濯结结巴巴:“我,我自然没事……”

    讲堂里立刻响起嗡嗡絮语。

    风荷有些心疼地走过去,往她怀中塞了一只汤婆子,又替她拢了拢披风。

    幼安公主此话一出,满堂霎时一片安静。

    江辞宁的目光率先落在那一袭粉衣之上。

    东西已经送到,收不收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已至夤夜。

    然而她到底是没有动作,只缓缓吐出一口气,四平八稳行礼:“行霖哥哥。”

    自那以后,幼安看似收敛不少,但明眼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糟糕了。

    幼安公主打小与长宁公主不对付,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少女微敛的长睫似乎轻轻颤了下。

    她虽是太子胞妹,然而太子乃半君,君臣有别,若这话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皇兄那里,实在是不好。

    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回事,公主从留春园回来之后便一直这么不言不语坐在海棠树下,整日没怎么用东西。

    江辞宁对太子其实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多年青梅竹马情谊,如今被血淋淋地撕碎在面前,有几分失落罢了。

    江辞宁淡淡一笑:“是啊,雨来得急。”

    见江辞宁不言不语,幼安把玩着手上那只金镶玉的镯子,只觉无聊。

    幼安平日里虽然娇纵,却也知道分寸,于是连忙笑道:“长宁说笑了,本宫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这雨啊确实越下越大了。”

    眼见她满肩青丝都染了几分湿,风荷没忍住开口劝道:“殿下,早些歇着吧,明儿还得去上书房呢。”

    少年心跳如雷,脸颊发红,掌心都微微燥热起来。

    太子点点头:“去吧。”

    方才还一副少年模样的卫濯此时垂首立在旁边,周身沉稳,连看都不曾看江辞宁一眼。

    卫濯心中一沉,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连忙认错:“是臣不好,冲撞了公主殿下。”

    风荷握住她的手,发觉一片冰凉,忙说:“殿下,奴婢已经让人热了姜汤,您喝上一碗再睡。”

    她生得倒也算得上清秀,只是额发生得高了些,加之颧骨也高,便凭白多了几分刻薄。

    雨越来越大,众人都在闷头往前冲,江辞宁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个人。

    看他浑身绷直,神色紧张的模样,江辞宁没忍住嘴角露出点笑来。

    风荷只觉得她这话有几分怪,但来不及细想,便听她说:“东西亲自交到谢先生手里了吗?”

    快到上书房的时候,雨大了起来,主仆几人加快步伐,在雨中疾步而行。

    但她开罪了他,若就此揭过没有任何表示,实在不妥。

    若这梦的确是在示警未来,她定要谢天垂怜,先知先觉,于她而言无异于天有神助;

    她们二人虽然自幼不合,但到底也是一起长大,却没想到幼安厌她至此,竟盼着她去死。

    太子胞妹幼安公主坐在首位,穿了件镂金百蝶穿花裙,头上戴的是成对的双喜金步摇,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像只矜贵的猫儿。

    江辞宁便明白了,她笑了下:“东西送到便行。”

    风荷正要告罪,被江辞宁一把拦住。

    公主贵女们心思各异,望着眼前鬓发微湿的江辞宁。

    卫濯小她半岁,因着两家交好,幼时他们也常在一块玩呢。

    江辞宁慢慢回过头来,轻轻道:“风荷,你还记得这棵垂丝海棠吗?”

    风荷再次提醒她回屋歇息的时候,江辞宁终于起身:“走吧。”

    孙蔓怡生得弱柳扶风,细眉微微蹙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见她望过来,冲她柔柔一笑。

    太子的目光落到卫濯身上:“不知好好看路。”

    众人回头望去,一个生着桃花眼的高挑青年负着手,缓缓踱步而来,一袭明黄色衣袍也被雨水沾染了零星水渍。

    风荷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惊得要去请太医,却被江辞宁一把抓住:“风荷。”

    毓秀宫中栽的垂丝海棠落了一地,江辞宁坐在一树残花间,恍若广寒宫上的仙子,苍白单薄。

    风荷举着藤黄色的油纸伞,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只是雨丝飘摇,难免沾湿衣衫。

    或许是因为在外吹了风,第二日晨起,江辞宁竟发起烧来。

    卫濯快步上前,蹙眉问:“殿下可有碍?”

    于是她道:“行霖哥哥,谢先生已到,长宁便进去上课了。”

    对方的的仆从正要开骂,忽地被一只手拦住。

    日后该怎么做……且先观察一番吧。

    她这么说,倒像是自己也在指责皇兄有失仪容。

    她笑着对太子说:“雨大风急,难免的。”

    江辞宁敛了神色,对他说:“我无碍,卫公子可有事?”

    主仆两人踏着残红入了屋,月华如水,映在摇曳生姿的海棠上。

    “你父亲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你是大齐的长宁公主,便也是这皇宫的主人,谁若敢欺你辱你,哥哥为你做主!”

    有人便没那么幸运了,走到一半忽然下起雨来,又不敢耽搁时间,匆匆擦了衣衫头发便赶来上课,此时鞋袜都是湿的。

    太子和孙蔓怡昨日私会,今日她就告假称病,实在是太巧了些。

    眼见江辞宁身上衣裙湿了大半,她没忍住露出点讥诮的笑:“长宁啊,你这是打那儿撒野去了,弄得一身水。”

    偏偏太后对这位外姓公主亦是宠爱得紧。

    她正要离开,忽地响起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长宁。”

    她冲她一颔首,冷漠地挪开视线。

    此事就此揭过,江辞宁正要落座,讲堂之上的谢尘安忽然开口:“雨来得突然,春寒料峭,各位都是千金之体,若有不适,可先去更衣,今日讲学会晚两刻钟开始。”

    雨水沾湿了少年英挺清隽的眉眼,额前几缕碎发都湿哒哒垂在他眼前,平添几分可怜,像是小犬。

    她嗓子也有些哑,一张脸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我要去上书房。”

    太后勃然大怒,幼安被罚跪小佛堂,足足一天未进食水。

    若这一次只是巧合,她也误打误撞得知了太子真心,总归也算好事。

    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心意,她决计不会再沾惹东宫,太子私下爱如何,与她无关。

    因着外面这么一闹,江辞宁进屋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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