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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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屿柔回房，见裴靳正坐在罗汉榻上看书。

    按照主子如今对她的在意程度，她若能在主子面前多笑笑，展露自己平日的娇憨，主子只怕更要爱极了。

    绿蕉苑清幽，戚屿柔又在见霜斋的书架上找到一本讲真趣园的古籍，竟是前朝造园大家元澄所著，古籍中将真趣园的格局、亭台、花卉绿植、铺地、造石头布景、天花、匾额详细介绍，还配了手绘的图样。

    即便裴靳稍稍施些威压，便能让人闭嘴缄默，可那也不过是嘴上不说罢了，心底会怎么想她？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闷响，戚屿柔被惊醒，抬眼见斋内空荡，窗外声声切切，不免又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一时间，心底生出几分寂寥之意。

    戚屿柔一想到此处，便怄得难受，只得小声道：“二爷的正事要紧，屿柔并未觉得憋闷。”

    “芳晴说你在这里看了一下午，想来是真喜欢，我那里还有几本元澄的孤本，明日让承喜给你送过来。”他语气随意，凤目却关注着戚屿柔的反应。

    戚屿柔垂眸下榻，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裴靳却不接，他在榻沿儿坐下，拉着戚屿柔来到他面前，温声哄道：“小柔儿帮我擦擦。”

    裴靳绕过窗，进了屋内，带进一片潮湿的水汽。

    戚屿柔忽然……想要再孤独一会儿。

    她有些想家了。

    回去之后，戚屿柔去沐浴，这次她没有再磨磨蹭蹭，沐浴后她看着小几上那描金粉盒，有些纠结，她既怕抹了这面脂让裴靳生恼，又恐不抹不能让他败兴，片刻之后，她用指甲轻轻挑出有些，混了另一种面脂调和，才涂在脸上。

    可她又没办法，再拖延，只怕裴靳不悦，只得捏着绢帕的一角，轻轻沾了沾他衣袖上的水渍。

    出了绿蕉苑，便是那片人工湖，杨柳堤上的石灯都已亮起，戚屿柔终于能看见了。

    裴靳走至窗畔，微微倾斜手中的雨伞，遮住那往窗内钻的风雨，温声笑问：“小柔儿发什么呆，衣服都被雨淋湿了。”

    真趣园是三百年前兴建起的一座园林，后因一场大火，真趣园只剩黑黑焦土，但从当时流传下来的诗句辞赋之中，依旧能窥见当时它的精致和清绝。

    戚屿柔曾让哥哥帮忙寻和真趣园有关的书籍，可惜都是赞美之辞赋，后来闫鸣璋寻到了半片残本，讲得虽细致，可又戛然而止，让她好生惋惜，谁知如今竟在这里被她找到了这本古籍，心中一时欢喜极了。

    “小柔儿喜欢看地方志，还喜欢看讲园林建筑的杂书？”裴靳微微挑眉，他觉得像戚屿柔这样温驯的姑娘，应该喜欢看些话本、诗集的。

    芳晴倒是想点一点戚屿柔，可又知那样做实在僭越，只得按下了这个心思。

    于是柔声应话道：“我听外面下雨，敞开窗见景色不错，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戚屿柔垂着眼，恭顺回道：“只是忽然翻开，里面又有图，所以觉得有意思。”

    她拿着那本古籍，小心翻看起来，越看越觉得精妙，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仿佛人已置身真趣园中，游园览水，彻底痴迷进去，竟不知日已西坠。

    她明显有些惊喜，只不过着惊喜很快便被压下去，只柔声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见霜斋裴靳虽不常来，但里面的书都是从皇宫书库选来的，许多都是孤本。

    裴靳离开之后，戚屿柔忍了一会儿，实在被熏得头晕，不得不去洗了脸，这次没再涂面脂，她昨夜被折腾狠了，又演了一场戏，此时只觉格外疲惫，回榻上又睡了一觉，醒来才好。

    戚屿柔是经过一番挣扎才递上了自己的帕子，如今裴靳却又要她给擦，真是有些得寸进尺。

    戚屿柔又叫住她，迟疑片刻才问：“二爷今日回来吗？”

    中午用过午膳，她同芳晴在园中略走了一会儿，便又去绿蕉苑看书。

    虽然味道轻了不少，可桂花的甜腻味道依旧明显。

    裴靳虽打了伞，可从立雪楼到见霜斋并不近，那雨里又夹杂着风，身上难免沾了几滴雨水。

    自从戚屿柔来到这宅子，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今日见了这册书，人却变了个样，不再是那柔柔弱弱的温顺模样，整个人仿佛有了灵气，这认真的样子，竟比平日更添几分生气来。

    “小柔儿除了喜欢看书，还喜欢什么？”裴靳忽然开口问。

    裴靳便没再说话，只道：“我最近有些忙，等得了空，带小柔儿出府游玩。”

    见霜斋内灯火通明，亮光从四面槛窗透出来，照亮了半园子的芭蕉。

    他握住戚屿柔的手腕，将纤细玲珑的身子拉近，把脸埋进她的怀中，于是那股蜜香便愈发的浓郁起来，让他的头疼减轻不少。

    忽然，幽径深处传来别的声响，像是雨水滴落伞面的声音，声音比滴落在芭蕉叶上清脆，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人终于从芭蕉翠竹中走了出来。

    芳晴一直知道这位柔姑娘是容貌出挑的美人，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眼下在这见霜斋里，她才见到戚屿柔的另一副模样，不免心中赞叹，可又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戚屿柔越想越觉得胸中苦闷难受，临窗呆坐，任由那风将雨水带进窗内，沾湿了她的衣裙。

    戚屿柔以前每天都想跟着哥哥出门，现在却不想出门了，她如今这样见不得光的身份，失了贞洁和脸面，实在见不得人了，若是遇上了相熟的小姐妹，她该怎么解释？

    裴靳今日本没准备来别院，谁知见外面下了雨，心绪不佳才来了。

    在家中时，母亲常常叮嘱她不要贪凉，父亲常教导她要知书识礼，哥哥是最纵容她的，常带着她偷偷出门，还说反正要嫁的是闫鸣璋，闫家哥儿从小就纵着她，过门之后自不会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声音细细密密，不远处又是草树湖面，雨滴落在上面便是另外的脆响闷声，竟让人内心平静下来。

    戚屿柔终于发现屋内多了个人，她似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软声解释道：“我从小就喜欢看这些奇怪的书，让姑姑笑话了。”

    戚屿柔坐在矮榻上，那扇推开的槛窗打通了书斋和庭院，她似古画中的美人儿，被雨雾蒙上一层朦胧之色。

    大兆女子皆以贤惠为美德，戚屿柔分明很喜欢元澄的书，却又努力表现出平淡客气，倒是也符合时下对女子的期待。

    半晌，裴靳抬起头来，拉着戚屿柔坐在他膝上，伸手拿起了她才看的那本古籍。

    才出门时因屋内亮着灯，戚屿柔勉强还能看清路，等走进小径里，月亮又被乌云遮盖，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被裴靳拉着往回走，好在白天来的时候，她特意记了路，这才没像昨夜那般摔倒。

    早上涂的桂花味面脂早已洗去，今日戚屿柔没再上妆，她也没有熏香的习惯，所以身上只带着一股清新桃蜜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似有似无在他鼻尖晃荡。

    芳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姑娘，天色暗了，奴婢来掌灯。”

    芳晴进门时，见少女跪坐在矮榻之上，安静恬淡，心思都在她面前的书册上。

    《新帝的替身美人死遁了》

    “那奴婢将晚膳拿来，姑娘便在这书斋内吃吧。”芳晴和善笑笑，正要出门。

    深邃俊美的五官，白净面皮，头戴玉冠，箭袖暗纹白锦袍，腰束玉带，足蹬皂靴。

    “二爷……”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希望这位天子稍稍有些风度，哪怕装一装也好，至少能让她松口气。

    戚屿柔昨夜才哭过，虽然裴靳暂时信了她的话，但这两日她自然要格外小心些，免得再引他起疑。

    裴靳既然来了，戚屿柔自然不能继续沉浸书中，趁着外面的雨势减小，两人便往立雪楼走。

    裴靳不是迂腐的人，也不觉得贤惠是一种美德。

    明明有这样的一面，可主子来时她偏偏木头一般，这其中的缘故……或许是她太过拘谨，所以在主子面前不敢展露此态，倒也说得过去。

    她下意识的小动作，自然又柔美，浑身都透着一股娇憨可爱，比平日端庄坐着时动人千倍万倍。

    她人走过去，戚屿柔依旧没察觉，看得入神。

    “小柔儿过来。”

    这话他曾经问过，戚屿柔说偶尔练字画画，如今便依旧这样回了。

    往年京城春日多雨，今年却没下几场，偏今夜起了风，书斋外的芭蕉翠竹被吹得摇摆不定，片刻之后便下起雨来。

    戚屿柔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又觉得裴靳不会这样闲，晚上大抵是不过来了，便又将杂念都丢开去，吃了几口东西，便又沉进了真趣园的景致中去。

    戚屿柔正看到兴起处，此时如何能撂下，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嗯”了一声。

    伸手推开窗，又见一园的婆娑疏影。

    “没说要回来，若回来了，姑娘再回立雪楼也无碍的。”

    书斋内点了灯，芳晴道：“姑娘可是还要看一会儿？”

    有心想让戚屿柔改掉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却也不急，毕竟一个小女儿的心思能有多难猜呢？他多观察便是了。

    确实有种清幽葱茏之感。

    裴靳蜂腰猿臂，虽坐着，侵略压迫之意却丝毫不减，那脸偏正好埋在戚屿柔的雪山之上，灼热的呼吸穿透薄薄的衣料，让她觉得异常                                                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