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互诉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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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走远，萧四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她又不明白，离家之事，他也是有目的的，并非任性而为，不然也不会在同她拜堂之后才远走高飞。

    不过绣的是“萧四”。

    正当萧四要将这棉衣收下时，他的指腹忽然摸到一处凸起，凑近一看，竟是拿针线绣着的他的名字。

    既然他赶她走，那她也就不必再留了。

    既然被万人诟病，那就背负这一身骂名好了，他如今不再是萧骕，他依然可以如余静昭一般，撇开周遭的闲言碎语，活出一段新的人生。

    听完萧四的故事，余静昭只觉这世间人人皆不易，于是，她自然地将手搭在了萧四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期给予些许安慰。

    “那如若，我是说如若，你的夫君，就是那萧家幺子，他并非不辞而别，他有他的苦衷呢？”萧四虽犹豫了一番，但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方才他的嗤笑，并非是在嘲笑余静昭，而是在厌弃自己。

    余静昭接着问：“那你和时裕是一起长大的吗？”

    就如余静昭所言，她是不会原谅他的，当然，他大致也能猜到这样一个结局——得不到所有人的谅解，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因为他本身就做了这么些自私的决断。

    “多谢。”萧四将棉衣抱在怀里，目光极尽温柔，“我很喜欢。”

    他明白，虽然余静昭如今对此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萧家，还有他萧骕，始终在她心里，是个芥蒂。

    萧四摇摇头，说：“我也是在这几年才认识他的，只不过家里闹灾，避难途中恰好遇上了他，便和他一起来了这里。”

    但越看，他越发地对这三年来余静昭的过往好奇。

    接着，他继续说道：“可直到有一天，我贪玩跑出去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遇见他后，我终于不再成天想着混日子过。他同我讲了许多民间之事，我颇有动容，这才决心想要闯出一片天地。”

    “对。”萧四答道，“我还是回家种地去了……”

    即便余静昭口中说这对她而言是好事，但他却看不见她脸上透出半分笑意。

    萧四哑口，依她目前这态度，怕是不愿再谈那糟心事。

    “……”

    而这其中缘由，他却不好向她道明。

    她话未说完，就被萧四猛然打断：“我知道，我想听近几年的，就最近这三年。”

    萧四听着，连连顿首。

    随后，她将那套棉衣双手递到了萧四面前，说：“不久之后就要降温了，我看你和时裕带的棉衣应当是被那场火给烧了，所以就去镇上给你俩各自买了一套。”

    萧四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余静昭气嘟嘟地撇下萧四，自己一人走向了篝火，加入村民们围着火堆组成的舞蹈圈子，同他们一起跳起了舞来。

    余静昭一时被他眸子折射的火光勾住了魂，片刻才回过神来，匆匆回绝：“不……不必，毕竟我还未给你二人结这几日的工钱……”

    “那……我想知道，这几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萧四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自顾自地借着篝火的火光翻了翻手中的棉衣。

    接着，余静昭神秘兮兮地走到他身侧，自觉坐下，这时才揭晓她手中拿着的物件——

    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中这小玩意儿，余静昭反问道：“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来说说你吧？”

    他连忙摆手，轻轻用力推了推余静昭的胳膊，接着抬起下巴指了指面前的篝火，示意她过去玩玩。

    但见萧四并无坏心，她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三年前，我受父母之命，嫁入了镇上的萧家，跟你一个姓，不过萧家的话，你刚来此地可能有所不知，他们家是我们镇上一个顶有名的官宦世家，一家子都在朝当官。”

    萧四此刻却心情沉闷，转身从身后扯下一根稻草，将它的叶片一节一节地叠起，在他的巧手之下，几根稻草交着在一起，一只稻草小鸟便现了雏形。

    余静昭的话字字珠玑，萧四的心随之沉了一下又一下，却无言以对。

    良久，余静昭才启齿：“我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

    “但我好像又不恨他……”余静昭的声音陡然低了些，“我一直觉得，但凡要是有人提到他，我必是要恨得牙痒痒，可你方才同我谈他的时候，我又没厌恶他成这样……可能，我的生活有他没他大差不差，他于我而言不值得我恨吧……”

    此时，余静昭心中越说越气，为了抑住脾气，她决然不再往后说去，二人关于她的过往之事的探讨，也就到此结束。

    被抛下的人反倒来安慰他这谎话连篇的罪魁祸首，简直可笑至极。

    诚然，先前他对余静昭做出之事，的确值得她骂个十通百通都不为过。

    “那人可是你夫子？”

    而她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了萧四的心头，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不辞而别，竟然致使她落到如此境地，他的愧疚之心冉冉升起。

    “我恨他没有担当，恨他抛下爹娘，恨他三年来音信全无，甚至现在，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

    想来，余静昭是花了不少钱的。

    他将这稻草叠好的小鸟送给了余静昭，余静昭万分讶异，最终惊喜地收在了怀中。

    “也正是因为他大婚当晚离家而去，我被镇上的大户人家子弟作饭后闲谈了许久，幸喜他们只知道我的名字，却未有几人真的见过我，不然谭记便会因为我而开不下去了……”余静昭说着，语气逐渐变得自嘲。

    萧四浅浅一笑，说道：“我呢，也是家中的幺子，同你夫君一样，我有一个很大的家族，我祖父统共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大伙儿都各自成家奔                                                赴天南海北，只有过年之时，才会回来聚上一聚。”

    “而我打小就好玩，我的兄长个个参加科考，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榜次，因而家中也逼着我读书习字，这也正是为何我一农人，竟会舞文弄墨的缘故了。”

    但在余静昭耳中，萧四所言的“生死交情”不过是一路避难的互相依靠，正是二人的惺惺相惜才让他俩有命活到了现在。

    不知怎地，他竟脱口而出：“阿昭……你可将我当作好友？”

    是一套被叠得工整的棉衣。

    他问道：“那你……恨你夫君吗？”

    “不过我看你和他交情应当是不错的。”

    “这件棉衣便是这几日的工钱了。”萧四淡淡答道。

    “待在萧家的三年里，我一人操持四房琐事，虽说麻烦了些，但好在是过得下去的。”余静昭边说，边那指甲抠弄着指尖的死皮，“不过还好，三年后，公婆相继驾鹤西去，萧家就写了一纸休书放我回来了，即便现下村中对我的闲言碎语还是很多，但我才不论什么弃妇之说，我就是我，我叫余静昭，不是他萧骕的弃妇。”

    萧四娓娓道来，余静昭也便静静听着。

    月光如洗，它透过参差的树影，洒落在潺潺的溪流之上，泛起点点银光，仿佛是天上繁星落入凡间。

    但萧四却不禁嗤笑了一声，惹得余静昭很是不快：“你笑什么？”

    可实际上，萧四和时裕的“生死交情”却真真是生于“生死”。

    于是，在闪烁的火光中，萧四偷偷将目光定格在了余静昭的面庞。

    他对这话的虚实心知肚明，他若当真如余静昭所说这般回了家老老实实过完这一生，她也不至于这样恨他，而他，偏偏背道而驰。

    “这是下午我赶工的，我女红不是很好，绣得丑了些，你见谅。”余静昭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同萧四解释道。

    余静昭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的，我已经离开萧家了，他现在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在这样的夜晚，即使是最刚硬的心肠，也难免被这份温柔所触动，沉醉于这份静谧和恬淡之中。

    萧四愣了愣，笑着眨了眨眼。

    余静昭对萧四这要求满腹疑虑，为何偏偏要听她这三年之事？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住，余静昭将信将疑地点头答道：“当然。”

    这棉衣很厚实，是足料的，他拿指腹摸了摸布料，虽不及顶级布匹那般贴身丝滑，但却也并非便宜货。

    若那日，时裕为求自保，抛下他孤身离开，他早便身首异处了。

    萧四此话一问出口，余静昭就抬起脑袋，看向头顶上方那片璀璨星河，答道：“恨啊，自然是恨的。”

    余静昭的身影愈发挨近，萧四直视着她，一言不发。www.yeyingge.com

    他刚欲还嘴，却又停了下来。

    他并未回家，而是毅然决然地去参了军。

    晚风穿过果树树梢，不仅卷走了熟果的清香，还带起了几片枯黄的叶子，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最终缓缓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但你最后不还是回家种地了吗？”

    两人并肩坐在一棵被砍倒的枯树树干上，头顶漫天星辰，耳边是村民们的欢声笑语，眼前则是忽闪的万家灯火，这一切场景带来的恬静，都让人如痴如醉。

    问及此处，余静昭却蓦地沉默了下来，萧四盯着她，见她一沉默，四周的气氛好似也跟着沉了下来——他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看

    “是啊。”萧四冲余静昭歪了歪脑袋，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在远处和村民欢快地跳着舞的时裕，“我和他可是生死交情。”

    “我呢，当初嫁的，就是他家幺子，排行老四。”余静昭接着说道，但明显脸色暗了不少，“可我那位夫君啊，竟然在大婚当夜跑了，一声不吭，只字未留，你说过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