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十九个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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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乖乖小狗兼说客的汤姆·黑根。

    前面那句一看就要牵扯出什么的引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拜托了，汤姆，你是我的朋友，告诉我你是向着我的。

    自己暂时不用被请下棋盘了，这对于受益者弗雷迪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此时他并不在乎这个，他更在意的是——

    这一巴掌虽算不上疼痛，却拍碎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暗怀于心的幻想。

    “……我很抱歉。”

    “你知道他会生气，他不喜欢大家否定他，尤其是你，哪怕你是因为赞同父亲才这么做的。”

    前移, 吞吃，接着不出所料地被吃。

    纵然不像大哥桑蒂诺那样早早为家族服务从而积累了许多接人待物的经验, 也不像弟弟迈克尔那样骨子里生来就带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但这并不意味着, 柯里昂家的二子和他那一贯沉默的外表一样, 内心住着的只是一个鲁钝阴郁的灵魂，反而, 在不易被人察觉的深处, 还藏着许多总是被人忽视的独属于他的小心思。

    “你不认可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你的支持！”

    得到对方的回答，桑蒂诺既感到意料之中又不免感到失落，而这些虽不至于动摇他的决定，不过还是让他熄灭了让对方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的心思。

    早在少年展现出难得的扭捏情态之时，熟知玩伴个性的桑蒂诺就隐隐地有了一种令他感到分外不爽的预感。

    哈。

    想到这里，多日调查已来遭受到的诸多不顺一幕幕地浮现在桑蒂诺的脑海中：

    这一切的一切，在种种复杂的情绪的催动下，化作了一股浓重的无奈直直地冲上了他的大脑，迫使他强熄了满腔的烦躁，如同一台老旧的机器，一边强行运转着，一边强装淡定吐出一声声略显沉重的呼吸。

    汤姆·黑根。

    “皇后是最厉害最自由的棋子不假，它几乎可以在棋盘上任意行走，卓越的能力设定使得深入敌军腹地对其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危险——你们瞧，它吃掉了许多挡在眼前的棋子，车，象，国王……它统统不曾放在眼里，最终却因为过于激进，输给了一个能力远不如它强大的棋子。”

    正如汤姆·黑根对这段友谊无比地重视一般，桑蒂诺也不曾对双方的关系失去哪怕是片刻的美好期冀。

    性格更加柔和、做起事情来采取的解决方法更加委婉、相比起其他几个兄弟来更有一副圆滑的商人做派的弗雷迪对此表示很不理解，并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以及安慰。

    仿佛是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危机一般，少年完全忽略了棋局的变化, 依旧按照撤棋之前的原定计划移动了握在手心中的那一枚黑皇后：

    他收回了停留的目光, 不再看向已经倒在棋盘上的、方才还威风凛凛征战四方，此刻却难掩颓势的黑色皇后，看向了站在一旁同样不解，从而投掷过来目光的桑蒂诺·柯里昂。

    但是现实却并不如他所愿，反而玩笑性质地给了他一巴掌。

    尚且年幼的家族未来军师咳了咳嗓子, 着重吸引了一下两人的注意力，接着便是一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理性分析。

    誓言已出，再加上他实在是没发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青年下意识地忽略地、或者说是不愿考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决定的可能性。

    危险、教父、我们。

    冗长的分析完毕，眼看就要进入自己并不怎么熟练的谈心环节。

    “总之，我……也能处理好这件事，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把握住，我一定会证明——”

    桑蒂诺摇了摇脑袋，然后就像是已经成功地把这奇葩的情绪波动晃出了自己的脑袋一样，看向汤姆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

    短暂的沉默过去，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桑蒂诺抱起胳膊询问道，用动作掩去了心底悄然溢出的那一声嗤笑，刻意忽略了随之升腾而起的那一点的微微的酸涩。

    两人之间的纠葛弗雷迪看得真切，分析地也恰到好处。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像那枚黑皇后一样……过分的无畏算不上英勇，反而容易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一样——”

    解决掉眼前步步紧逼的敌方棋子, 白方国王的败势瞬间得到了扭转。

    “但为了你，桑尼，我不得不说，也许教父的命令是对的。”

    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你是怕桑尼会在事后怨你对他隐瞒，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桑尼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到最后他顶多会嘴上说你几句，然后你们打一架，之后他肯定就会原谅你了。”

    汤姆顿了顿，下意识地回忆着养父的样子，呼唤着他亲密的伙伴，他名义之外的兄长，这个使他暗自用尽了一切巧思却对此丝毫不知的、令人恼火的家伙。

    他微微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对方，逼迫似的，迫切地想要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更何况, 对方已经明示地如此明显了。

    而下一步, 汤姆·黑根的下一步，更是出乎了在场其余二人的意料。

    即使对方不是血统纯正的西西里人，即使对方永远也不能成为桑蒂诺·柯里昂所能依靠的下一任家族顾问，在桑蒂诺的心中，德国、爱尔兰的混血后裔依然有着相当重要的分量。

    在柯力昂家长子的心中，汤姆·黑根是一个贴心的玩伴，一个忠诚的朋友，一个被父亲看重，将来也许会担任家族重要职务的聪明男孩，是在将来他担当重任后，仅次于柯力昂家的家族顾问地位的存在。

    被戳穿了担忧的心事，同样凝视着桑尼离去的背影，直至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喃喃的轻语才缓缓地从汤姆·黑根的口中吐出。

    朋友的游疑，手下人的不理解，调查对象的不配合。

    汤姆·黑根已经完全被他所崇拜的养父说服了，哪里还顾得上他的好兄弟桑蒂诺·柯里昂呢？

    弗雷迪皱了皱鼻子，两条粗粗的眉毛跟着一扭一扭的，那张众位兄弟姐妹中最为肖似长兄的小号爱神脸看得汤姆·黑根不由得一阵恍惚。

    不要像那枚黑皇后那样……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句话呢？

    青年不愿意再进行这场不顺心的谈话，于是扭过头转身就走，完全无视了对方微颤着嘴唇，一副还要说些什么的神情，连带着没有说完的话也湮灭在了胸腔深处。

    跟着话头反问了一句，汤姆·黑根顺利地接过话头。

    望着自家大哥的空落落的背影，老老实实待在一旁观战许久并默默充当着背景板的弗雷迪扭过了头，看向汤姆说道。

    多么熟悉的说辞，几天之前才刚刚从某个人的嘴里听到过，熟悉到他自己几乎都要倒背如流。

    “……”

    汤姆·黑根言尽于此，那向来令他感到自傲的伶俐口齿竟是失了灵，显现不出丝毫的作用，说起话来以至于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故意说给的那一位听客，都清晰地明白其中未曾脱口而出的含义。

    瞧瞧汤姆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几个词吧。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青年缓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让他难过，少年只得苦恼地半闭上了眼，尽量委婉了说辞地继续相劝。

    *

    而之前的自己的一系列行动，对于对方，他也没有什么隐藏的意思，或者说如果对方询问，他甚至还会主动将自己的接下来的所有规划坦然相告。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很重要，至少……对教父还有我们来说，你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所以在他与父亲产生分歧时，虽然明面上没有直说，但青年的心里还是希望朋友能够坚定地选择站在自己的那一边，哪怕不是辅佐他，帮助他，只是说上几句温暖的贴心话，那也足以给予青年足够的慰藉了。

    许多明明本应该更亲近自己、相信自己的人们，却在唐·柯里昂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如同接到了上帝的旨意，不约而同地选择背离了阵营，站在桑蒂诺·柯里昂的对立面。

    他抿了抿嘴，到底是年纪不大，即使心智上比起许多同龄人要早熟得多，但此时此刻，面对桑蒂诺，面对对方那双总是蕴含着炽烈情感的眼眸，少年也是难以再说出些什么剖心置腹的话了，只能以一句发自内心的虔语作为发言的结尾。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父亲总是对的，而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没有做过错事，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凭什么觉得我就是错的，我就做不到呢？

    在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差点就要将脑海中那些颇有些示弱感的话语脱口说出了，这太过羞耻了！柯里昂家的长子哪里能允许这样的场景出现？！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我应该像什么？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我最好不要像它一样乱闯出去，而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地盘上，然后乖乖的，什么都不做是吗？”

    “是的，桑尼会为此生气。”

    桑蒂诺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一个多么聪明能干、多么知恩图报的小伙子。

    “即使父亲真的有什么嘱咐，你为什么不能骗骗他，哄哄他呢？告诉他，你支持他，因为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想桑尼听到这个一定会很高兴。”

    “你不该直接告诉桑尼的。”

    “桑尼。”

    “但是我做不到那样，我不想骗他，我宁愿现在主动向他坦诚一切，宁愿他生我的气，宁愿他骂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叛徒，也不愿意助长他错误的想法。我不是说他不应该搅合进这件事，我只是觉得他现在的情绪不对，简直就像是在意气用事，做起事情来完全不看后果！如果……如果他因此而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