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重水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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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之后，她会受到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怜悯或者嫌弃；她也失去了在这里有一个自己的“家”的可能；到了几十年后，即使她终于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她。

    “愿赌服输嘛……”苏晓星还想找个借口。

    她就这样如实告诉了念儿，并且还补上一句：“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凝绿从善如流，步子飞快地就离开了，留下屋里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到苏晓星醒转，凝绿先是欣喜不已：“格格！格格您终于醒了！”但她说着这句话的同时，眼里就落下泪来。

    她的终局，就是消失在某个无人认识的荒冢里，而这里的各种文献资料，也绝不会记录下她的丝毫信息。

    她又梦到大学时和男朋友的争吵，而他们争吵的内容，却是她完全没印象的一个话题：

    苏晓星小口地啜着这杯温水，眼神也从凝绿身上移开，看向了里间的其他人。

    这是苏晓星在半梦半醒间唯一的感受。她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想让这样的疼痛变得稍微轻点。

    苏晓星挣扎着摆脱这一连串虚假的梦境，在拼命逃开被魇住的感觉后，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个女子立刻坐了起来：“姐姐！”她看到已经醒来的苏晓星，一下子就扑到了床边：“姐姐！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但随着疼痛与理智一起回笼，她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最后，还是苏晓星先开了口：“您的身体可好些了？”什么“爷”什么“奴才”的，她也实在懒得用了——反正现在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对方的“恩人”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间房子还是她已经住了一年的房间，这没错；但为什么里间外间都站满了人啊？

    不行，不能再被格格牵着鼻子走了！凝绿一狠心，开始反呛自家格格：“奴婢知道格格您是个有主意的，但现在的情形，真的是您想要的吗？是，府里的女眷们，再没有和您不亲厚的；但要是只为了和女眷们交好，您用得着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但就在这一刻，赌局的关键出现了。

    在她自己的感受中，自己现在除了肚子还在疼，双腿也不太灵便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的清醒，是半坐在床边，紧紧拉着她双手的凝绿最先发现的。

    苏晓星情急之下，开始和凝绿打感情牌：“我喝，我一定喝……但现在我实在是喝不下去，凝绿，你能不能……”

    念儿已经止住的眼泪，在苏晓星问了这个问题后又夺眶而出：“姐姐……你昏迷了一天，太医他们来看过，他们都……都说你……”

    他看着这个女人，就像看到了这场变故之前某一刻，尚且意气风发，不服天不服地的自己。

    ——太医和三四位请来的大夫，在给昏迷的她把脉时，提及了同一个结论：

    胤祥也终于看到了这个心思诡谲的女人，掩藏在温顺有礼面具下的眼神。

    “你有面子，我没有是吧？我在吃这些药的事，你们家除了你我就没告诉过别人！现在好了，你妈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那咱们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呢，干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算了——”

    苏晓星倒是松了口气：如果这位不再因为什么“鹤膝风”之类的顽疾缠身最后英年早逝的话，就算是没人记得，她也能稳稳当当过半辈子了吧？

    嘶……肚子好疼。

    这其实还好：在上一段感情结束之后的苏晓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些东西了。

    或许是之前见到的所有人都有哭过的迹象，此刻看见石佳念儿泪汪汪的双眼，苏晓星倒也不奇怪了。

    这些话苏晓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现在有点呆滞：在昏迷时所做的那些梦，原来是一种隐喻吗？

    耳边好像乱糟糟的，有许多人在小声交谈；还有浓郁的中药气息盘旋在屋内，让苏晓星在昏迷中都皱紧了眉头。

    她因为这一次的长跪而有了宫寒不孕之征，换句话说，她以后生下孩子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最后，还是外间的兆佳丹若一步步地挪进来，止住了女人们的哭泣，也向苏晓星说明了情况。

    胤祥看着这丫头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身上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然，无形中又让二人的气场扯平了。

    对方身上那种不友善的气场实在是太强烈了，逼得苏晓星抬起头来和他对视——怎么，我替你受了一场罚，你这人连句谢谢都不说的？太不礼貌了吧？

    总算是达成了又一个目标，苏晓星的语气也轻快起来：“也不能说是逞强，只能说是我亲缘太薄了。”

    “也不一定嘛……说不定我还能翻盘呢！”苏晓星小声嘟囔着。

    想到现在的“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子女，苏晓星平白就多出来几分“六亲不认”的气质。

    孩子其实可以不生，所以中药能不能也不喝了——是的，在她这里，所谓的“孩子”，或许还比不上一碗中药。

    看上去，这场赌局的结果和苏晓星的期望已经背道而驰了。

    真是难搞……他默默地忽略掉她言语中的失礼之处，微微眯了眯

    胤祥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凝绿手里的药碗：“凉了？再拿去热热。”

    她就这样直直地和自己对视，没有半分的退让——这样的眼神，胤祥其实并不陌生。

    凝绿慌慌张张地抹了把眼泪，然后立刻转过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眼看着凝绿都要开始道德绑架了，苏晓星只能勉勉强强地端过药碗，但那股难以言喻的中药气息扑面而来后，苏晓星的脸都缩成了一张痛苦面具。

    于是，在这个世界听到自己不能生孩子之后，苏晓星有些后知后觉的庆幸：在一个没有医院妇产科，没有无痛，没有手术台更没有各种药物的古代，为一个古人生孩子……那是什么噩梦。

    苏晓星知道凝绿听到了她所说的话，不过她现在的举动，明显是不打算再听自家格格的“狡辩”了：“药若是凉了，奴婢就再去热；奴婢没有照顾好格格，本就应该受罚。”

    一头雾水的苏晓星试着开口，不过说话时如此虚弱喑哑的声音，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别哭……这是怎么了？”

    “……”凝绿开始痛恨自己的心软，要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格格第三次找借口不喝药了！可看见苏晓星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凝绿每一次都忍不住答应她的冲动。

    念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而屋内其他的女人像是受到了感染一样，也纷纷垂泪——这番景象让苏晓星在某一刻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照她们这个哭法，我其实不是醒了过来，而是已经挂了才对吧？

    尽管苏晓星和她们谈到这些事的时候，无论是母亲还是表姐，都满是慈母的幸福，一再重复着自己“绝对不后悔”，可苏晓星的心里，却早已把“生孩子”放在自己人生规划末尾的末尾了。

    梦里的她还是刚刚高中毕业的模样，走在和母亲一起去医院的路上；初夏的风吹来热浪，耳边是汽车鸣笛的声音，和街对面一家幼儿园里，孩子们的吵嚷。

    和她所在的那个时代里，被年轻人视作一种潮流的“恐婚恐育”不同，苏晓星对婚姻还是有不少美好的期待的——只是在来到了这个世界后，熟读史料的她也就不再期待能有什么“爱情”，更不用说那种一夫一妻的“婚姻”了。

    垂花门边站着的是珠福晋，此时的她正背过身去，悄悄用帕子拭泪；窗下的短炕上，眼圈通红的云福晋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心酸地转过头去，但她还是伸出手，推了推趴在炕几上打盹的女子。

    苏晓星第一次领略到凝绿的犀利，而且她说的话，几乎就是在提着自己的耳朵问：你为了赌个前程，把自己都快搭进去了，结果呢？

    她梦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可是，苏晓星并不记得自己得过什么病。

    可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苏晓星却是真的有不小的心理阴影的。

    这样的心理阴影，主要来自她自己的经历。她从小看着母亲肚子上的一条疤长大，而她的大表姐，在生下孩子后再也不敢穿露肚脐的衣服。

    苏晓星这一刻的默不作声，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因为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她内心真正的悲哀，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

    “就算我妈说的话确实难听，但你也不能立马就甩脸子走人啊？我那么多家里人都在旁边看着呢，你这样让我的面子往哪放？”

    “话是这么说，但妹妹放心，咱们府上，连带所有姐妹的家里，都会一直寻医问药的……他们也没把话说死，只要好好调养，肯定是有希望的。”

    不对不对，这都是哪和哪啊！

    她梦到医院狭长而幽暗的走廊。医生在用无奈的语气说着：“你们家孩子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很难彻底治好的……当然，成功的病例也不少，你们还是要乐观一点，可以选择保守治疗……”

    胤祥挑了挑眉：“拜你所赐，好得很。”他的确存着几分讥讽对方的心思，但讥讽之后，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小姑娘家家的，逞的哪门子强？”

    当然，学了这么多年历史，苏晓星也知道“凡事皆有两面性”的浅显道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能生孩子的弊端，肯定也一清二楚——

    而在床前，凝绿正端着一个药碗站立着，铁面无私，像庙里的金刚一样：“格格，喝药。”

    自然，这种对此时的女性来说堪称晴天霹雳的大病症，那些行医多年的大夫们，说起来也是字斟句酌了好一番的；他们描述这种症状所说的话，远远不及他们给出的调养方法那么多——而苏晓星所住的这西侧院里，那两间做茶房的屋子也已经开门清扫了一番，随后就架起了给她煎药的小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