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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埠菁懵了。

    父母去世早,兰立山为兰立辉寻医问药,希望点燃又熄灭,再点又再熄。

    过中午了,兰埠菁临走递上200元。

    兰埠菁点头不语,耷拉盯着各色行李开始归堆。

    二叔这才挪步上楼,歪头抬脚,踱着慢镜头。

    “东西都在袋子里,我还没看的。”弯腰准备解袋子。

    二叔的手僵着,嘴巴紧锁,面盘子羞涩。

    离家出门前,兰立山嘱咐兰埠菁过县城看一趟兰立辉,并递上一包新搭旧的衣服,说是昨天洗干净了的,毛毛亮才收,塑料袋子里的干豆角也是才起的坛子,你二叔还租住在老地方,问起什么一问一答就行了。

    “我要赶到铜峰火车站买票,空手来一趟,自己去买点起口味的。”

    得知上次帮着搬家时,刘招娣扔掉一本残页发霉的小字典,后来二叔在浩阳乡下见过一本窑砖厚的《成语字典》,托信要带来。

    兰埠菁在校生活与二叔病患生涯类同,惯于节省,温饱即安。

    平时窝在屋里多,早饭以后要吃药,防止情绪过头,晚上睡前再吃一轮,起镇静作用。

    兰埠菁赶紧拎袋子递过去。

    兰埠菁懒得费劲,筒子楼原地等候。

    互联网兴起,大小不一的网吧如雨后春笋,人满为患,逐个挨着的小格子,沙丁鱼一样排排摆,小年轻乐此不疲。

    在楼下再朝二叔挥手,向巷子外走,空气里泛散酸味。

    面无表情的二叔未开房门,先指行李,大抵是问哪一个袋子。

    上午9点,兰埠菁在富黎县汽车站出口重新打捆散架的包裹。

    兰立辉历来只租一间房,开支简省,不扔旧东西,空药瓶子和纸盒子都留着。

    有问才有答的叮嘱抛至脑后,兰埠菁主动搭话。

    那你先莫看,袋子我来翻。

    每次例假必受折腾,底盘都痛晕,不规律也不清爽。

    兰埠菁花3块钱坐一段出租三轮车,在垃圾站附近下车,再进旁边小巷子,拐向右边当头的居民楼。

    迈进昌定大学起,保障基本生活费是首需。

    刘招娣发奋持家,勉力应付折腾。按刘招娣的话,起床穿鞋子就是搓衣板铺路。

    二叔蹲到一旁背着,自顾自地翻找起来。

    兰埠菁稍感宽心。“今天出门是散步还是买菜?”

    刘招娣撤柴起锅,把炉灶旁争食的阿黄踢得嗷嗷叫,再将兰埠菁拉到门里边叮嘱,进门要先观场,你二叔早上比晚上躁,不要敞起嘴巴扯闲的,有问才有答。

    巷子里的垃圾堆。

    在学生食堂没买过高于3块钱的荤菜,也不爱吃饱,最怕肚子胀。

    二叔再抬头,嘴角动一下,欲言又止。

    兰埠菁嘴里是压缩版的腹稿:“家里带了东西来,我要去开学,先来一趟。”

    街头手机店林立,“大哥大”窑砖从当初江湖神话,变成如今过气笑柄,过半同学用上了五花八门的手机。

    深吸气,开始敲四层东头那一扇裂着缝的房门。“二叔在不在?我是腊妹子。”

    上哪找?

    即使谈恋爱也不煲电话粥,在宿舍接听段均益电话还嫌多。

    二叔仍然木讷,愣在那。

    往前走两步又停下,有没有带字典来?

    租房与吃药,闷着算开支,还想积点钱,有朝一日在县城有套小房子。

    上午已近10点钟,看来今天不巧出门了。

    地上行李负荷可不轻,山楂片层叠,压实打秤。

    房里没动静。

    二叔抬头看了看,没应声,停住步子低头杵在那。

    大半年没来过,生疏显怪,毕竟对二叔既痛且怜,亦亲也惧。

    家穷懂事早,兰埠菁与兰埠丰唯有读书求出路。

    兰立山还有妹妹兰立珍,早年外出打工,现在昌定新城的郊外市场摆地摊,售卖竹制品。

    “二叔!腊妹子来送东西的。”再敲仍没反应。

    临行早餐是炒饭,刘招娣盯促多扒拉几口,尝一丁点咸蛋黄。

    有小桥流水,不一定有好人家。

    兰立山顺手把半截带毛的猪皮扔向被踢得半瘸的阿黄,然后推门进灶角找打包的麻绳子,结果门板撞到刘招娣被喝斥一通,不由得忿恼,屋里的至亲不要怕,你二叔如今按时开药吃药,保本稳得住。

    这属于笑肌僵硬,独居以及长期服药的原因。

    二叔单位只发一份歇岗工资,亲人略微接济周转。

    底层老住户,楼上出租户,西墙上裂着竹篙长的缝。

    中途把兰埠菁拽到煮酸枣子出酒的杂屋,叮嘱那腿根子隐痛可能是囊肿发炎,看起来前两天煎的两剂中药还见效,那药单子留在家里,如果有反复,就再开两剂给你寄过去,实在病不断根,开学就到昌定大医院去看专科,要花钱的也挡不住。

    二叔一直翻字典,没有开门的意思。

    二叔极少交道外界,不乐意别人转交,东西遗失更不妥,免得惹发事端。

    兰埠菁必须等到二叔,早就否决了托转留条的选项。

    从居民楼那头的巷子来,拎着一个塑料袋,空无一物,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敞口晃荡。

    富黎县城热得出奇,巷子里卫生状况也令人掩鼻。

    少时护理稀里糊涂捱得过,如今细节囧状伤大雅,磨得下一世想当男人。

    兰埠菁连忙从楼上打招呼。

    二叔还真从袋子翻出《成语字典》,紧一阵慢一阵地翻页。

    偶尔见过二叔笑脸,笑得不自然,笑意收得特别快。

    终于看到二叔了。

    一幢老式的四层筒子楼,四周没围墙,虽然通达,但地处巷尾,来往人少。

    兰埠菁对折钞票,往二叔手里塞。

    人很怪,变化也快。

    中午时分,站得疲乏,坐上行李不踏实,怕压粘了山货,不时换脚撑力。

    找字典。

    有电话该有多便捷。可兰埠菁历来疏淡网络,对手机也不亲近,怯与时尚格格不入,也顾忌高消费。

    兰埠菁肚子作痛,连带几分饿,清早起床就小腹难受,自忖例假将至。

    社交形态也怪,变化更快。

    居民楼鲜有走动,更不见二叔身影。

    一轮轮病情反复,常有失望,不甘绝望。

    一古脑放下行李,兰埠菁些微紧张喘气,立在楼梯口打量周遭。

    家里豁口多,兰立辉患病,兰埠菁上大学,兰埠丰读高中,兰立山跟前不啻排着一坎又一坎。

    二叔与人说话慢一拍,甚至慢几拍,轻易不露笑,笑也不露齿,更不可能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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