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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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音当时才十八岁，却极为早慧懂事地明白，阿婆是一辈子没有走进那座红墙围城里，她觉得自己孤身一个。不愿意入画去，违和了子媳的，百年好合。

    当晚，小唐就和和音电话敲定了。说好的，先送合约、钥匙给傅先生那头，他那头签完后再给和音签。

    吃完火锅，周和音主动帮着收拾桌子，垃圾分类。

    *

    换句话说，这样大手笔一口气拿下五十年房租的人，自然不俗。她说的不俗就是最世故意义上的那种，不短经济。

    她从前那个初恋，是她先开口的。即便后来对方主动提了分手，周和音也不在背后诋毁他半句，仅仅因为，不想承认眼瞎。事实就是，他确实还不错，只是人之所以称作高级动物就在于他拥有思考的主观能动性。

    周和音得承认，她的日常里鲜少与这类人有交集，莫名有些趋向性。

    Nana问什么样的人，修罗场地把赵观原比下去了？

    “早结束了。”说是在Nana那里吃火锅的。

    那是阿婆留给和音的最后一个日常视频，因为不久后她体检出了问题，熬到了第二天春夏之交，终究还是走了。

    周和音没隐瞒，她觉得旁人父母可能会保守或者刻板，可是，他们是一齐相知相爱过来的，和音说感情使然的东西，她不觉得有什么。

    可她很分得清那条准绳的界限在哪里。

    这样一个从来不吝啬和颜悦色的男人。那天，在医院，周学采陪着女儿一块淌眼泪，他安抚和音，“人总要走的，不然她会无穷无尽的痛苦。”

    “那人多大年纪？”

    和音看清他的身份证上的年月，大她一轮。十二年。

    邵春芳：反骨头，讨债鬼。

    那日，和音给阿婆细致地化了妆。她俏皮地称作闺蜜妆，说我评论里好多人都夸奶奶气质好。

    Nana算是个很没教条的人了，听清对方的年龄，也即刻打了退堂鼓。“打住打住，想都不要想，你妈能杀了你。”

    这没什么，就如同我们眼睛趋向光明一个道理。

    

    “算了。春芳女士又要隔空查房，烦死了。”周和音有过外宿的案例，回回邵春芳打视频过来，装着嘘寒问暖，实则刺探军情。

    四年前母亲节，周和音为妈妈和阿婆做过母亲专题，那天爸爸送给妈妈一套婚纱，他们从前结婚的时候局促，邵春芳没有穿过这些洋盘的东西。

    男人懂得会谦让就够了，太过差距，姑娘家会活得没有自我。还有些话，你再大些，自然懂。

    虽然他无名指上是干净的。

    春芳女士的日常唠叨、咆哮，粉丝们感叹简直是中国式母亲的真实缩影；而六十多岁的祖母，又能顺着和音和她一起化妆、逛街、喝奶茶，拍视频ending语。

    给赵观原气得，那眼神，当场能吃了她。

    和音让好友放心，我笔直。今天还心动复苏了下呢。

    “难怪要人家蛋糕了。”

    邵春芳听后叹一口气，多少能共情到，“原先你外婆留下的那条土狗，你舅舅还舍不得送人呢。直管到死。”

    粉丝说，小音家的女人个个活成自己原来的样子。

    不仅仅是生命代代相传，更多的是敬畏，“你阿婆要我们更好地活下去。”

    周和音觉得就是审美心作祟。

    邵春芳即刻懂了，唉声叹气几句，姑娘大了心思关不住了。头一条就是要保护好自己，你额懂啊！

    周和音是个最最骄傲的人了，不是她认可的人或事，她一向不轻易松口的。反之，她热衷的迷恋的，又往往很双标。

    不得不承认，温饱的基础上，吃这些精致的西点，确实赏心悦目。

    是谁！你快说。

    再揶揄父母。他们拍他们的婚纱照，我们拍闺蜜照，女孩子的友情才是最值得的。

    她短暂一年的恋爱里，邵春芳一味地要她把男友带回来看看。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什么地步了。

    “嗯。”邵春芳一向这样，生怕和音在为人处世上怠慢了人家。老叮嘱她，朋友交的就是礼尚往来。和音让妈妈放心，“我不会让你丢脸的。还有，人家叫Nana，不是娜娜。”和音教妈妈，轻声，你轻声喊就对了。

    在Nana的住处点的火锅外卖，周和音到的时候，食材已经布放得差不多了，这进门洗手吃饭的感觉真好。和音老说，女生的友谊能一眼投契且久处不厌的，远远胜过爱情的意义。

    从Nana那里打车回来，进前楼门，将将十点钟。收了的伞还在往地上捎着水。

    她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子谈得怎么样了。“你爸爸以到你大了呢，让你自己作主。”邵春芳查点地问，谈得怎么样了，拍板了嘛？

    有些难理解，但又好像合情合理。

    医院里，和音哭得不成样子。她不能接受人的死亡，不能接受夜里阿婆还跟她说要喝她煮的鱼汤，早上在家里，炉子还没生起来，爸爸就打电话让她快点来。

    “你不是爱吃花都酒店的甜点。”有人送一口栗子奶油到嘴里，挽尊、狡辩。

    “不关他的事。没什么比不比的。”周和音很清醒地跟Nana纠正这一点。心动是审美心，无关他人，就是人心最起底的感悟。

    这桩交易，怎么都是周家赚。说话间，邵春芳就应允了，说让中介那头做契约吧。

    是的。和音父母是青梅竹马，二人一般年纪。邵春芳老早就说过了，找对象不准比自己小，男人成熟的晚，找个小的就等着当妈吧。就你爸这样，我还和他磨合一辈子呢。也不准找太大的，五岁以内。

    哎，不容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反过来，有这份孝心也难得。

    “你拉倒吧。上次赵观原在笼沙公馆要请我们喝他姐夫存的酒，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无功不受禄，周和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要喝你们喝，反正我不喝。

    *

    属于你的人，才不会舍得拿背影朝你。

    他变心了，不爱了，你就立刻掉头。再也不要说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保全婚姻的话了，现在不时兴也不应该，所谓的保全，全是自己不中用。

    不行就是不行。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阳台上往下看，茫茫起了层薄冥色的烟。

    市井之花的邵春芳就是轻声喊了，还是娜娜。

    今晚难得没查点工作，张口便是问交易。

    周和音的频道，粉丝喜欢她的一半原因来自她的家庭氛围，典型的虎妈猫爸，上头还有个佛系又极为开明的奶奶。

    Nana叫她今晚就睡这吧，反正和音也有备用的内衣内裤在这。

    Nana说你这样的言论很危险。你真有那个倾向得和我说，我一定会拒绝你的。

    周和音就着蒜泥香菜的油碟，吃了好大一口脆鸭肠。给她饿坏了都。

    这类人普遍惯性给人的印象就是养尊处优，慢条斯理调/教出来的钻研心与自制力。难得，他身上没戾气。

    和音：懂呀。

    只一点，妈妈时常跟和音强调：女孩子任何年纪都得有自我。手里得有经济，自己的钱。任何时候都有谈判的资本和勇气。

    邵春芳永远是，今天工作怎么样？新人不要给我懒骨头啊，要多听多问，少自作主张。

    她问爸爸，人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死。

    “你这有钱的租客不行啊，饭点了，连顿便饭简餐都没请你吃。就饶这两块华而不实的蒙布朗，顶什么用的。”说着，Nana福灵心至般地领悟过来，“租你家房子的人？”

    Nana说我吃你块蛋糕，赔上一顿火锅，亏大发了我。

    爸爸在和音印象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小事由着妈妈任性拿捏，偶尔发一通火，就连妈妈也是买账的。因为她们都知道，爸爸一向迁就她们，迁就老母亲，迁就妻儿，家里就他一个男人。

    周和音时常奉承妈妈，说您注定是做生意的人，乃至当官的料。别人家的孩子回来，人家妈妈第一句总要问，吃了没？饿了没？

    “谁呀！”Nana闻到了奸情的味道，立马吃瓜自觉，说难怪赵观原炸毛了呢。

    周和音和盘托出。说对方是B城人，父母祖籍在我们这，“他母亲过世了，看样子应该是新丧，”周和音也不太确定，直觉，因为看他穿着一身素黑以及言语里的淡漠，她直觉该是。“说是他母亲喜欢江南的房子，才决定租一套下来。不住。”

    只一条，人家虽然不住，钥匙也得送到人手上。知会和音，今后就别往北屋里去了。该腾的东西腾出来。

    “我们总要面对死亡。今日我面对你阿婆的，他日你面对我的。这也才是生生死死的意义。”

    今天茶馆有做晚市，也才刚打烊。邵春芳手里管着茶馆的总钥匙，没来得及放下呢，看女儿家来了，便问她，“谈到这么晚？”她刚准备给她打电话的。

    勉强把自己塞饱的周和音，歇下来喝一口乌龙茶，再去碰一路冰袋冷藏回来的甜点蛋糕。为了不破坏原先的摆盘，酒店打包的时候原先的骨瓷盘没有卸下来。径直送给客人了。

    五月天的江南，动辄淡烟疏雨，父母正装立在天井的门楼下合影。邀阿婆一齐，后者坐在藤屉椅上摇头，说你们拍你们的。

    “你老是吃人家的，也要记得回请人家的啊。不行周末喊娜娜家来吃饭。人家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不容易。”

    她不能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气息。

    甚至不关审美对象的事。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他那个年纪，已婚也未可知。

    这份主观注定让同类捉摸不透。唯一透的，周和音说，就是有些人错过不要可惜，因为他（她）不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