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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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想睡，维护祭坛耗费太多灵力，身体筋疲力尽。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睡着了，有时睡在厚厚的云层上，有时睡在桂树下，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冰冷的大殿里，她总能找到他。

    烁亮的缝隙里天地开阔陌上草薰，一座巨大壮丽的城郭屹立在原野之上。

    遁地符砸入地面的一瞬间，以符纸为中心荡出涟漪。每一圈都是一道扭曲的咒文，璀璨夺目，不可逼视。

    阿璃把三只妖兽用麻绳绑好，取出一张土黄色的符纸。这是她刚入门时，门派发给新人的遁地术符纸，每月两张。

    姐姐？绯羽抬起漆黑的眸，似笑非笑地在她稚气甜美的脸上溜了一圈。

    阿璃打量着花朵，灰色的小花长着六个花瓣，全都灰灰的。

    此时已是黄昏，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关了。姑臧城里有七座小城，彼此间各有城墙。

    少年身长玉立，湿漉漉的绯衣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宽直的肩膀和劲瘦的腰，宛如一幅淋湿的水墨画，浓墨重彩，美丽却又单薄易碎。

    再后来她弄来了土壤和种子，甚至还让云端上有了一口井。等那些种子长出了黍米蔬菜和果树后，她又在大殿弄出一个灶台。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慕渴，有了永久留下她的心。他用尽各种术法都没能让她现身。正当他疑惑这其中缘由时，她却突然不再来了。他知道惹恼了她连忙收手，但她还是不来。

    已是正午，阳光穿透山顶的云层直泄而下，使得水潭周围水汽氤氲。

    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纪，五官昳丽俊美异常。他爬起来后就坐在水潭边扬着脸看她，眼瞳都不动一下。

    阿璃吊着一颗忐忑的心，将视线投到纸片人身上去。

    她没注意的是，少年因她这句话，肃冷的眼生出一丝清浅笑意。

    阿璃微微弯腰，露出一个哄骗孩子的笑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少年垂下眼帘遮住意味不明的幽光，乖巧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少顷，他点点头，“好啊。”

    系统：“……”

    阿璃拽起绯羽后松开手。

    阿璃轻扯了一下捆妖绳，少年便跟着她落入阵中。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久，直到祭坛突然涌动起来，他知道属于他的劫还是到来了。像所有陨落的上古大神一样，他终将为了三界不会崩塌而祭出所有灵力。

    他一下就慌了，胡思乱想甚至怀疑她有了新人。干净无比的神灵之心，第一次涌出了嫉妒的情绪，仿若一口幽深的井将他迅速吞噬。

    “应该不是。如果是，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这是梅子蜜饯，可甜呢我都舍不得吃。你先拿着它，等我出来给你解开包扎带你好吃。不是现在不给你解，这带子得再多系一会儿，要不血止不住。”

    因他这句话，阿璃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她抿了抿唇，脸上涌出蜜糖般的笑意，“我若怕你还能把你带回家？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就出来。喏，这个给你。”

    系统：“怎么样，还送不送镇妖司了？”

    “认识我吗？”

    眼前倏地一片漆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突地又亮起，晚霞的光辉铺天盖地而来，阿璃用手背挡在眼上，手指慢慢张开一条缝。

    绯羽看着她凑近的脸，嫣红的唇就像好吃的芙蓉软糕，散发着馥郁香气。

    “你当抽卡池呢？行吧，谁让你捏得多呢。”

    “哎，纸片人？”系统瞬间冒出冷汗，“不会是疯批的那种吧？”

    系统有些不安地瞅着他，它总觉得根本捆妖绳绑不住对方。

    *

    那条绳子在少年的手腕上连仙器的光泽都不敢闪一下，简直怂的一批。少年漆黑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盯着宿主，仿佛对方才是被捆妖绳绑着的人。

    他找遍天界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打破大门封印下到人间鬼界去寻，但都没有寻到她的踪迹。她就像一场短暂的风，很随便地从他身边路过。

    维护了最后一次祭坛，他疲惫地回到冰冷的大殿。

    风吹着河滩上的芨芨草，波浪一样荡出涟漪。一队接一队的商旅像断断续续的珍珠链，流淌在官道上。驼铃声、喧哗声，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你在这里等我。”阿璃指着院子里的桃树。

    少女嗓音软糯，声量并不大，但传到绯羽耳中就如惊雷一般，令他神魂震颤。

    “包扎好啦，这是包扎带，止血最好了。”阿璃笑盈盈地伸出手，“我来拉你起来”。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阿璃半天等不到回答，有些迟疑地问。

    她会突然丢给他一个馒头或一个水囊，嘟囔着让他快吃快喝，说好不容易得来的。也会扔给他衣衫或是别的什么配饰，说为了弄这个肝得快死了。

    少年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直到把她盯毛了才低笑一声，“行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你砧板上的鱼。”他的声线低醇，像凉夜里暖的烈酒，诱人的同时又透着未知的危险。

    “宿主

    “不卖不卖，给自己留的。”阿璃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拉着绯羽挤出人群。

    “我……”阿璃结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一转，“刚才进城门的时候，你不是问我给守卫看的那张纸是什么嘛？那是公验，有了那个你才能投宿打尖。没有它，你都不能跟我回家。你看，这里就是办公验的地方。你乖乖在这儿站着，不要与人说话，等我就好了。”

    他重新回到天界，一边照料她留下的田地一边等她。她种的梅树结了果，他好好地摘下来存进罐子里。四季更替，不知不觉攒了好多。想起很久以前听到一个说法，女孩子大抵都爱吃甜食，他寻来古法做成蜜饯。

    每次她来，整个云端会弥漫着清甜的桃子香。他虽没见过她的模样，但能听到她的嘟囔声，抱怨来的时候他总在睡觉。

    才刚砸完就不记得了？阿璃眨了眨眼，“好可怜啊，要不要跟姐姐走呢？你瞧你身上都破皮了，姐姐给包扎一下就不疼了。”

    “他是我捏的纸片人。”阿璃蹙着细眉，打量着对方的反应，有点拿不准是不是真砸傻了。

    这里是姑臧，卧龙城墙绵延五十里，西域最大的城市。二十万胡人、唐人居住在这里。在它的身后是无尽的草原、戈壁、荒漠和宛如屏障一般的天山山脉。

    “你去哪儿？”绯羽问。

    她这幅样子并不显眼，姑臧多的是贩卖奴隶的商人。大家只会惊愕绯衣少年那张秾丽秀逸的面容，感叹少女手中的货成色也太好了。

    当死气沉沉的天界第一次有了炊烟，他平静的心骤然掀起涟漪，那些被上万年凝出的孤寂和冷缪，轰然被炸得粉碎。从此以后他从祭坛回来，等待他的不再是孤冷的大殿，而是冒着热气的饭食。

    阿璃心里生出一点期盼，悬崖那么高她啪地掉下来，虽然系统卸掉一大半力，但巨大的冲击力砸一下脑袋，就算妖兽也会砸够呛。

    他实在太寂寞了。

    怎么能不认得呢？绯羽垂下眼帘，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攥着，用力到泛白。

    万一可以砸出个什么毛病呢？

    这种流淌着危险根本拿捏不住的崽崽，还是卖掉比较安全。

    在这里可以把猎来的妖兽换成灵石。若是捉到厉害的妖邪则镇在塔中，等临近的大仙门派人来处理。

    他觉得有点好笑，其实他不用吃饭啊。

    还未通过城门，已有不少胡商围过来殷切地询问价格。

    手指搭在对方手腕的一瞬，少年头顶立刻出现一朵灰色的小花。

    这次他永久地睡着了，再也没有等到她。

    “跟你回家啊……”绯羽轻声重复，似乎很是意动，微翘的瑞凤眼里轻捻着少女带着甜意的笑。

    “那还是砸傻了啊，把他卖了！”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明明出了那件事后天界的大门就被封印了，但她却来去自如宛如一股清风。

    “估计砸傻了，”系统一脸欣喜，“快点卖了他。”

    天上的日子孤冷又漫长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他从最开始的疑窦慢慢变得平静，甚至盼着她来。

    这个时候大门派的好处就显出来了，要让阿璃用自己的灵石买符，就是侥幸买得起，也不舍的用。

    镇妖司在中城内，漆黑显目的锁妖塔让人一眼就能找到它。塔下围着一圈院落，其中青灰色的小院就是贩妖房。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试着与她交流，但她听不到他的声音，更看不到他用灵力写在空中的字。

    少年眼底浮出一点诧异。

    话音刚落，一条褐色的绳子“嗖”地飞来，将他的手并拢绑在一起。

    这种符十分难得，需要用到狸力的皮。狸力是猪身鸡爪的妖兽，擅长挖土，很不好抓。年岁越长的狸力，制成的符遁得越远。

    “灰色的怨气？”系统有些惊讶，“黑、灰、白、粉、红，倒数第二个，不算太差。”

    天界已无神灵，他是世间仅剩的神。

    “送，”少女语气坚定，“我缺灵石用。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感化灰崽崽，我想刷个粉色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油纸包的梅子，刚要递过去发现对方还被绑着呢。她只好找了个空隙，塞进少年手中。

    “山中黑的早，天一黑便容易遇到魑魅魍魉。”阿璃笑靥着胡诌，“不如你跟我家去，我家就在姑臧城，你住一夜再做打算，如何？”

    阿璃用捆妖绳拉着绯羽，随着人.流走向城门。

    大城门关闭时，七座小城门也会一起关闭。若是不早点出来，夹里面就尴尬了。她身上冒着香气在哪里都不安全，还是得弄到无香丸才睡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