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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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也知道，要找那些科班出身的，最好家世清白，教养良好，从小就知书达理，没有什么黑历史的。可是你知道这样的成本有多大么成本大就算了，或许多少年都碰不到一个，那我怎么办公司不要了每日去求神拜佛，希望有一个这样的人来跟我签约”

    “你听了吗”黎念倾质问，问完了自己也觉得可笑，“你是听了，但你是怎么听的你不但没有想办法去提升手下艺人的能力，反而去挖掘了一批年纪还小，还没有足够判断能力的小孩子，来为你那些花瓶买单。”

    黎念倾坐在副驾驶上，如同坐过山车。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需要我来告诉你”黎念倾凉凉地连抛两个问句，她把闪了一条缝用来透气的车窗升上去，以便于两人不太体面的争吵能够被隔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终于死了心，不再试图与他争辩。

    他只说，那胃病，说不准就是天天吃外面买的东西吃的。

    “绒绒乖，进屋。”

    “……”气氛再次冰冻到了极点。

    她别开脸去，看着车窗外江边闪烁的霓虹。

    绒绒是她的软肋。

    进了卧室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就垮下来，勉强把自己扔到床上，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少吃点外面买的东西，”苏景迁的理由冠冕堂皇，“你的胃病总是反反复复，说不准就是天天吃外面买的东西吃的。”

    他没问她晚上吃饭没有，怎么人家别的不送就送一碗南瓜粥过来。怎么这么久才进家，是不是又开始闹胃病了。

    黎念倾从上一秒的天翻地覆中勉强找回自己的神志，抖着手解开安全带，去开车门的手指尖血色全无。

    “经纪合约是十年的，两年基本上他们的黑料就会陆陆续续被人挖出来，两年这一批粉丝也会长大，黏性不再那么强，不再吃这一套的时候，他们的价值就会消耗殆尽，然后剩下的八年，要不然继续和你的经纪合约，没有收入，没有文凭，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要不然，违约，赔偿你违约金。”

    很久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挑起他的火气了。

    在他和他带的学生不清不楚被她撞见之后，对她指桑骂槐。

    “是么，”黎念倾笑了，几分悲哀，“送一杯粥就是殷勤了，那送一捧花呢那鼓励人家小姑娘，以后多穿点你喜欢看的衣服呢说人家小姑娘，是你上个学期唯一的慰藉呢”

    苏景迁把车停在路边。m.liulanwu.com

    “你在做什么梦你知道现在的娱乐圈是什么样子吗你了解现在的娱乐圈吗”他的目光死死地攫住黎念倾，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还是强逼着自己稍稍放缓了语气，“现在的圈子就是这样，花钱包装出一个人设比从头培养一个明星成本低了太多太多了。如果不顺应这个潮流，盈利达不到，怎么把公司做大”

    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坐苏景迁开的车，下车以后，苏景迁没有出现在副驾驶座旁边。

    扯去了谦和的面具，面具下面的脸异常狰狞。

    无论他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一张张恭敬的笑脸。

    “你去看看，倾倾，你去看看，”苏景迁哑了嗓子，眸中爬上红血丝，“除了景年，哪家公司现在不是这样的运作模式你指责我是对这些小孩不负责任，其实呢是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亲手把他们送来我的公司的！他们这一两年里赚的钱，足够他们在大学毕业以后做个普通打工的做上个几十年的。不用什么太多的努力，在舞台上伸伸胳膊动动腿，出了摄像机镜头就是几个助理围着帮忙端茶递水，连衣服有时候都不用自己穿。你觉得他们可怜吗你去问问他们，如果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们是愿意来当爱豆，还是愿意去苦哈哈的读书，以后挣那几千块钱的死工资”

    如今他已身处高位，手握大量媒体和营销号，娱乐圈的风向舆论，几乎被景年一手掌握，即使有一两家可能实力相当的，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所面对的受众不是一个层次或者圈子的，有利益合作，暂时还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彼此之间留着最后的脸面，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让绒绒也变得小心翼翼。

    “是啊，你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呢”黎念倾转头，在手机屏幕从下往上照射的灯光中，不出意外地看到苏景迁的脸色沉到滴水，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她冷笑，把手机抽回来，“等到他们的人设红利吃尽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把他们雪藏。”

    毛茸茸的身子凑过来，靠在她腿边，讨好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她冰凉的指尖。

    “到家了。”苏景迁冰冷地丢下一句话就下了车。

    最后只听到黎念倾的一声叹息：“呵……强词夺理。”

    “是，都是我强词夺理。”苏景迁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压着她，重新坐回驾驶座，“让你失望了，倾倾，我永远都做不到顾玉珩那样，善、解、你、意。”

    黎念倾进了家门，刚走到客厅，手中的南瓜粥就被迎面而来的苏景迁夺过，扔进垃圾桶里。

    “你作为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的老板，你真正地考虑过怎么提升你手下艺人的整体素质了吗找一群跳舞跳不顺畅、唱歌又不敢开麦的十几岁小孩，在聚光灯下搔首弄姿，凭借自己的年轻卖着新鲜的肉体和脸蛋，吸引一批年纪更小的孩子从父母那里拿钱给他们氪金，你在幕后收钱的时候，不会有一点不安吗”

    苏景迁没有适可而止，继续嘲道：“我和顾玉珩共事这几年，从来在校园里见他都是一个人，倒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异性如此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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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景迁，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你才敢把那么大一捧玫瑰花，堂而皇之地放到家里的书房里”

    面容紧绷，上半张脸沉在车内的黑暗里，不辨神色。

    “我只是用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造星方式而已，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就这么让你瞧不上”

    她就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顾忌着这个小家伙的感受。怕它像破碎的家庭里的小孩子，在她和苏景迁之间难以抉择。

    苏景迁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顾玉珩送来的那一杯粥上。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够了！”苏景迁突然一拳砸在副驾驶的车座上。

    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不是在办公室里用力过猛的原因，小腹也隐隐做痛。

    黎念倾说完就不再睁眼，重新将额头抵在副驾驶的车窗上。

    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往日里掩盖的太好。

    “苏景迁，这病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样的对话真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开始反思，她好像过去确实是太过于信任苏景迁，所以从不插手公司的业务，才导致苏景迁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明明当初是她砸钱砸出来的公司，到现在被祸祸成了这么一个连她都看不上的样子。

    他的眉目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阴郁。

    安全带被扯开，苏景迁像一只扑食的豹子，狠狠压过来。

    “而你，继续招揽新的小孩子，继续立人设，继续让新的一批的小孩买单……”

    再睁眼的时候面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苏景迁的一系列问句抛出来，车里终于还是陷入了死寂。

    她只能弯下腰，把那杯还热着的南瓜粥贴在胃上。热源缓缓渗透了皮肤，舒缓了这阵紧痛。她又在座椅上蜷缩了一会，才终于自己走下车。

    “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在这个圈子里，只靠立人设是走不长久的，艺人必须有能力有作品傍身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有一个正常的有判断能力的人，会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买单的有没有跟你说过，经营这种经纪公司，不是经营古代的青楼，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们像是古代的娼妓一样卖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油门终于熄下来。

    那杯南瓜粥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里。

    黎念倾被这四个字炸得猛一回头，有一刹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尖锐。

    苏景迁的车开得快，泄愤似的，提速猛的如同离弦的箭，刹车又在眨眼之间。

    黎念倾咬牙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拍拍它的头。

    可背脊依旧是笔直的。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咳……”她攥起拳头挡在唇边，胸口似有千钧重担，迫得她不得不闷声咳嗽，才能遏制住想要干呕的冲动。

    隐约听到绒绒哼哼唧唧着急地扒门。

    她随意翻了翻苏景迁手下艺人的微博评论区，然后把手机扔在他面前，“真厉害，苏景迁，解决不了问题，那你就解决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你早就把你的受众从所有观众转移到了粉圈里，甚至还准备把自己包装出去，这样以后再有粉圈的小孩子说你不作为的时候，你也拥有了一批粉丝，免费去替你洗地。”

    她站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周身都笼了一层光晕。那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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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脸。

    就像苏景迁把她说的“找一个正常水平的人”曲解成要“求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