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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雪杳最后还是坐着宁府的马车下了山,只不过并不是宁世子那辆。

    她命小暑去小厨房煮一些姜汤,千叮咛万嘱咐,别闹出大动静。

    ——“温小姐想借在下的马车同乘?”

    半个时辰后,温雪杳喝下姜汤,让小暑将余下的分给今日随她出行的其他人。

    夜间的梦与在马车里那场相似,只不过视角不同,这次在梦里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元烨,这一梦也让她看清了许多自己未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

    温雪杳也不忍责骂小暑,说到底,这丫头就是偏心她罢了。但她也只是听一耳朵便过去了,心里明镜一般,知晓这事委实怨不得旁人。

    小暑绞了帕子递给温雪杳,看清她的面色后低呼一声,“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于是她揉了揉眉心,装作没听见,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我方才睡了多久?”

    小姐明知多半会碰壁,仍要去问,分明不是自己娇气,走不得山路,是怕元烨带伤之体又染了风寒。

    元烨将事情始末告知温雪杳,后者小声叹了口气。

    起初温雪杳觉得嫁与何人都无妨,总归她对情之一事并没有什么期待。

    雨太大,温雪杳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只看到驾车的侍卫回身朝着帘子里不知说了什么。再度转身坐正后,微微挪开身子,让开些许。

    温雪杳愣愣,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偏头躲开。www.uuwenzhai.com

    或许是对方温柔的语气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最终硬着头皮应下,将马车损坏无法前行的事如数告知。

    她又做了一场梦。

    葱细的手指接过半湿的帕子拂过面颊,薄薄水雾下皮肤透出的淡淡红晕,更将那张脸衬得多了三分妍丽。

    雨还未停,她们的马车又坏在半山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怕是天黑都赶不回去。

    小暑知道小姐是说两人“退婚”那事,“可那婚事,说到底不是还没退么,他一男子,怎得就这般小心眼儿。亏得上京城还都夸赞他宁世子云端之仙,若仙人都是他这般冷心冷情,我们这些凡人可就不必好活了!”

    雨天路难,右前方的车轮多半是撞上了硬石之类的利物,车轮坏了,俨然无法继续前行。

    闻言,小暑不满地瞪了元烨一眼。

    温雪杳与宁国公府世子宁珩早在两年多前,便经官家,御赐了婚约。

    宁家大小姐最敬重爱戴兄长,她欲退婚,还是为了旁人,这事必然会落宁世子的面子。若宁大小姐不愿帮她,也是情有可原。

    元烨虽身份低微,但却是真的尊她、敬她、护她。

    可未曾想,后来遇到了元烨。

    无论日后宁珩待她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温润平稳的语调穿透车帘和重重雨幕,无端令人心中镇定。

    元烨颔首,宽慰道:“无妨,小姐是梦到了什么,吓成这般模样?”

    三尺长鞭朝着跪在地上的温雪杳破空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是已经倒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元烨再度扑上来,替她挡下。

    温雪杳意识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温雪杳视线稍怔,虽看不清轿子里人的面貌,却也辨认出对方根本不是宁家大小姐,而是那位传出被她退婚的宁世子。

    听到元烨关切的话音,温雪杳终于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未免太大惊小怪,也实在有些伤人。

    鞭尾刚好甩过他的侧脸。

    她将另一把伞扔过去,“拿着,别病了又害小姐担心。”

    说完,小暑不敢耽搁,踏着雨水小跑追上去。先一步拦下那辆行驶的马车。

    话音稍顿,复又看向元烨,认真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故意躲你。”

    温雪杳收回目光,从小暑手中接过伞,“总归得试试,雨这么大,莫说冒雨走回去,就算只是顶着寒风,那也是要生病的。”

    “小姐,可是梦魇了?”元烨满脸关切,仿若对她的闪避浑不在意,却在捕捉到她眼底的防备时,藏在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收紧。

    待驶近了,晶亮的眼浮上笑意。

    梦中,元烨自小就是孤儿,原本被一处避世山庄的主人所捡,师从庄主,修得文武双全,一直平安长到了八岁。

    “小姐,可......”她的视线往元烨的方向一扫,露出几分怨怼,声音压低了些,“可这段日子,您要与宁世子悔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她会帮咱们么?”

    元烨不动声色避开温雪杳的打量,眉尾的伤痕被落下的发须遮住。

    不知为何,温雪杳并不想将那古怪的梦境告知旁人,就算那人是元烨。

    虽当时不过是官家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可金口玉律,官家自己能当做玩笑,旁人却是不能,还必须珍之重之的对待。

    大火烧天,他蜷缩在井底三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去。刚逃下山就昏迷在街上,不仅从山庄带出来的银子被人偷走,人也落入人牙子手里,被卖进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元烨回。

    “是宁家的马车。”温雪杳侧头看向小暑,“小暑,你快看看,那是不是宁国公家小姐常坐的那辆马车?我瞧着倒是像。”

    温雪杳一手紧攥伞柄,一手掐着掌心,细雨扑洒在面上,能感到有雨水凝结额侧的汗水一起落下。

    回想起那时的难堪,温雪杳又是一阵脸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便是她待元烨。

    她自觉好笑,一个梦罢了,怎的还当了真?元烨怎会布局伤她,又怎么可能会是遗落在外的皇子。

    温雪杳看了眼滂沱的雨,视线又落在元烨脸上,少年狭长的眉尾连着一道凝成痂的血痕,那是前些日子为护着她落下的鞭伤。

    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温度的确有些高,细看铜镜里倒映出的人影,眉眼间的确显出一股虚弱之态。

    小暑闻言,将脑袋从另一侧的车窗探出去。定睛一看,欣喜道:“没错,小姐,那就是宁家小姐的马车,前些日子游园会上,奴婢亲眼见过,宁小姐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

    她与宁家姐姐昔日有几分交情,或可求她相助。

    彼时她想退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夜里,温雪杳的父亲便带着“家法”来兴师问罪。

    第2章 试探

    马车里燃着暖炉,帘子挑开,冷气闯进去,两种气息缠绕,挤出水来,漫上氤氲的雾气。

    不过他们二人,应当也没有“日后”可言了。

    方才开始,温雪杳便隐隐觉得脸热,她还以为是羞臊的。

    她面上稍窘,有些意外。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一时被那梦境吓住了。”

    温雪杳混乱的心稍定。

    那眼神没有方才话语的万分之一温和,只剩刺破平静表面的尖锐冷硬。

    就在宁世子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宁大小姐的马车便从后方驶过来,正当她以为求助会再次碰壁之时,对方竟主动邀她同行。

    停在空中的手微怔,须臾后收回。

    温雪杳已经先一步下车,小暑愤愤瞪向元烨,“都怪你。”

    就在温雪杳犯难之时,似乎听到外面又响起一道动静。

    小暑皱眉,心疼自家小姐,“若不是那宁世子冷漠无情,害小姐平白在冷风中站了许久,也不会......”她注意到温雪杳皱眉的模样,知道方才说的话是惹小姐不喜了,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看我作甚,我又没说错,他若是一开始便不愿意,就不必问,既问了又让我们等许久,才说不愿意,那不是拿人取乐么!”

    “小暑!”温雪杳抬头看她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就是宁世子不愿意捎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还有宁世子,记忆中他温润有礼,想必当真是恼了她,才会在今日直言吐露出“不愿意”三字。

    她自知此刻定然是狼狈的,可这远不及在漫长的等待中,令人煎熬的意味让她难堪。

    小暑看出她的意图,从旁取来伞,在即将递过去之前,又犹豫了。

    车轮飞转碾过积水的声音击碎人心头的乌云,眼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直到,有目光落在她脸上。

    紧接着,随着话音刚落,一截冷白的手腕探出帘子,隔开一角。

    马车停滞不前,元烨猫着身子出去,不多时又掀帘而入。

    谁料一夕之间,山庄被灭,全庄上下老小无一幸免,他被庄主丢进一口枯井里,才侥幸活了下来。

    于是将目光飘向马车外,“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停下了。元烨,你去看看。”

    “不知是宁世子,雪杳多有冒犯,还想请问世子可否愿意顺路捎我们一程?”

    温雪杳点了点头,偷瞄元烨一眼,看他脸色无异,缓缓松了口气的同时,这才想起方才惊醒她的动荡。

    她家小姐这么做是为了谁,再明显不过。

    身后的乌发早已散开,瀑布般柔顺的垂落,温柔的笼在瘦削的肩头。

    所以就有了后来小暑口中的,她想与宁世子退婚之事。

    “不愿意。”

    但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敏感,她总觉得宁大小姐其实本意并不愿与她同乘,甚至在车上几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十分不善,

    换好寝衣,帷幔落下,屋内的丫环也静静退了出去。

    温雪杳叹了口气,“约莫是吹了风,有些发热,应当不要紧。”

    温雪杳当即倾身靠向车窗,也顾不得窗外瓢泼的雨,忙看向由远及近的那个黑点。

    此刻回到温府坐在镜前,温雪杳胡思乱想许久,也没想明白,对方既然厌恶自己至此,又为何主动提出捎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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