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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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宾见过那孩子，老师称不上，但对对方确实也有那么点教导之谊。

    在这位“夫人”接手了那些作坊之后，他就更是肯定。只是“夫人”似乎不记得过往了。

    赵茂不知最后到底是什么安定了段温的情绪，一直到六年前段温从京城带回“夫人”，赵茂才猜到些内情：大抵是有什么缘故，让主公知道了会有重逢之日。

    这要是个普通美人，恨就恨吧

    他甚至没法用“奇女子”来概括对方，这样的才能已经无关乎性别了。

    旁边的赵茂看了人一眼，在心里默默纠正：是“天上人”才对。

    但是天上的仙人怎么会受凡间生灵逼迫？主公那才是绝了后路的举动。

    总之到了现在，这位燕王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耐，王宾算是领教了。

    王宾觉得这话甚至可以换种理解了，燕王妃织出的这个“温柔乡”，简直成了天下英雄的埋骨之地。

    赵茂不清楚。

    但是事情沾染了男女情思，总归和正常情况不大一样。

    后来段温突然从京城带回来一位“夫人”，赵茂就有猜测了。

    倒是明盛听到了这对话，偏过头来瞧了一眼谢韶的神情,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但是重感情啊……

    他该庆幸这位王妃是个重感情，又没有野心的吗？

    但是王宾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摊子越支越大、涉及越来越广，以至于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

    但是段温做得太不留余地，就让人不免担忧，若是真的一朝事情败露，“恩爱夫妻”就要转头翻脸生恨了。

    赵茂的性子正，主公有些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回避，但也很少主动跟他说。

    王宾有时候会叹息王妃竟生为女子之身，明明如此才华，早些年却只有些闺中美誉，但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庆幸对方生为女子，若非是夫妻这般世间最特别的联系，对方有如此声望，早就因为威胁到主公而被杀了。

    应该说就算世子心性上有什么瑕疵，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便足以让许多人觉得安心。

    而段温那会儿阴鸷的神情，赵茂确信对方是一定动了杀心的。

    而这些人多半是从燕王妃所办学堂考核选出的人，天然就承了王妃的一份恩情。

    这时候的段温早就不是占据边关数个城池少年将领了，他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有那个能力将这个好不容易显露大定之势的天下再次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漂橹。

    但也当对方是好意，毕竟段温手下被赐姓为“段”的养子实在太多，对方应当是怕她弄混，到时候大家都尴尬。

    王宾总不能告诉对方，这位谢娘子原先有一位两心相属的情郎，主公横插了一脚、拆散了鸳鸯不说，还临摹捏造了一封假信，让谢娘子对情郎彻底死了心，又故意放出消息，让那个倒霉蛋在回京的路上被仇家报复身亡，他自己则是玩了一出苦肉计，在美人心如死灰的时候、趁虚而入。

    这就很好了，他父亲马上得天下，下一代该是一个守成的仁厚之主。

    围城之困时，副将提着主帅的人头出城投降讨功劳的是常事，但是像这种城中百姓自发绑了守将来迎接大军的，说实话王宾是第一次见。更别提对战之时，对面一见段氏的旗号，士卒们气势萎靡、消极应战、甚至临阵倒戈的，简直像在盼着输似的。

    但赵茂却没有后悔出言，因为那会儿的段温都疯到了想要用整个沮阳城来做祭品的，他想屠城。

    只是往里走的时候，出来迎的偏将在谢韶侧边压低了声音提醒，“明将军常年驻守武檀一线, 王妃可能不太熟悉, 这位将军早年军功卓著、勇武无双，被主上认作义弟……并非是养子。”

    当年段温已经发过一次疯了，若是再来一次，只会更过。毕竟仙人落入凡尘，不再是那般无形无质的虚影，而是切实存在这个世上，能被拥入怀中的真真正正的人，有了这般经历，若是王妃再一次凭空消失，对主公来说，才更不能忍受。

    再想想对方在军中的声望，王宾都要心中一凛、忍不住打个哆嗦了。

    谢娘子初来幽州的那段时候，王宾其实并没有将对方的作为放在心上。

    若是不能为己所用，王宾必定是要建议把人杀了以绝后患。

    走出段温暂时占据的郭融宫殿，看着路上来去匆匆的小吏，王宾的表情越发复杂。

    温柔乡英雄冢。

    而他旁边的段温已经先一步往前, 迎上自家王妃。

    他早就知道这位谢娘子应当是有些不凡之处的, 要不然也不会被主公看上，用尽手段也要夺了来。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个“不凡”是到这种程度。

    被留后议事的王宾出来正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

    在这一连串忧心之下，总算能让王宾稍感安慰些的，只能是世子的存在。

    想着, 她还是小声谢过了这偏将的好意提醒。

    那本是天上人，怎会贪恋人间权势？

    谢韶有点儿奇怪这位偏将的特意解释。

    王宾听出了赵茂在劝他不用担心王妃因为声望过盛而夺.权的问题，只是他虽有这方面的忧虑，但这在他的诸多担忧中只占很小一部分。

    美人如枝头盛绽妍花，想要攀折下来，用点手段也是难免，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谢韶进去的时候，段温的议事刚刚结束。

    赵茂只想想，就忍不住心生忧惧。

    万丈楼宇从来都是从内部倾塌，当年朝廷设计离间段温与其义兄，若是事成、足以让幽州元气大伤，而现如今若是燕王和王妃之间出了问题，后果如何，王宾还真不敢想。

    这会儿看，主上当年也似是极有“远见”的，他确实没挑手段。

    那孩子不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天生的杀神，也没有母亲那样才华横溢，但是秉性纯良温厚这一点倒是有点像是王妃。

    王宾知道按规矩来讲, 自己该过去见过王妃的。但是夫妻俩久别重逢, 周边充斥着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讲规矩，主公大概要给他立立规矩了。

    而且段温的名声在那，身边有一位“仁善”之名的夫人是极有利的，他那会还想着这名声传开一点才更好。

    ……

    如今段温所领的疆土，起码有三成是主动归降——由百姓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王宾遥遥地施了一礼, 和刚刚被留了一步的同僚一起，很有眼色地退下了。只是他走到转角处到底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其实当年沮阳一役之后，赵茂和主公的冲突并非是传言中的那般因为作坊之事，那些只是小节而已，并不影响大局。

    名为“祭祀”，实为“逼迫”。

    *

    思及此处，王宾不由出声感慨：“咱们的王妃，真是个奇人啊。”

    但是这位王妃还会离开吗？

    王宾本人的性格并不循规蹈矩，用计也多奇诡。

    回想着方才议事堂出来时看见的那一幕，王宾只能叹，这位王妃虽没有天下师之名，但却几乎有了天下师之实。

    这会儿赵茂倒是听出了王宾那感慨下隐约的忧虑，他也能猜到对方所想，倒是开口劝了句，“王妃仁慈，不

    刚打下一座城池正是最忙的时候, 这些属官走得步履匆匆, 但是瞧见了谢韶还是专程过来行了礼。

    当年李伯奕的事，多亏了主公后来没了找麻烦的兴致，于植又动手利落，主公总算没有亲自牵扯到对方的死上，不然这会儿费心掩盖痕迹的事又要多一件。

    赵茂担心从来不是王妃，反而是段温这个主公。

    反正往前数几年，王宾是做梦都想不到，段温这个杀神，居然能有传出“贤”名的一天的。

    而在赵茂的旁边，王宾也并没有因为前者的劝慰生出丝毫开解：他们担心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早些年间，段温麾下接手攻下的城池就有一套大略的章程，如今这套流程越发细化，瞧瞧那连残弱老幼都要照料到的细则，那章程是谁提出的不言而喻。因为都是照章办事、遇到的问题也多有前例可循，这会儿来去的小吏忙是忙了些，但是并没有乱象。

    小娘子心善，愿意做点善事，这没什么。虽想法天真了些，但背后又有主子宠着，只要不影响大局，放手对方施为就是。

    谁不眼馋段家军的待遇？就算当不成兵，当燕王治下的百姓也好啊。

    这种夫妻间玩情调的事，他们当下属的是脑子抽了才去管。

    按理说，这种人才不管用什么手段收拢麾下都不为过。

    赵茂是极少数的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毕竟那时候段温手下的人有限，寻访方术之士的举动很难瞒过心腹下属。而且和段温接触的时间久了，总能察觉到一些异样，他甚至和“那位”有过对话。这事情虽然有些神异，但借着蛛丝马迹总能做出些推测，连“那位”的突然离去也是。

    不过明盛这一路上“二嫂”“二嫂”地叫着, 谢韶就是想记错了也难。

    这般直言的后果也并非罚俸半年、受了冷落那么简单，他差点命丧当场，后足足养了半年伤。

    那边两位怎么看都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 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夫妇感情还好上许多, 但是想想这背后主公曾经的所作所为, 王宾就忍不住心情复杂。

    虽然不知道对话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明盛最后还是答应了谢韶“进去坐坐”的邀请。www.modaoge.com

    他是觉得主公杀孽太重，才终于失去了“仙人眷顾”。

    愿见百姓受苦，又怎会因一己私欲，让天下再生乱局？弘文不必过于担心。”

    沮阳之后，段温杀了多少人他是亲眼见过的，对方甚至疯到想要牺牲一整个城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