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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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雪烟冲到江寒栖面前，想讨个说法，张嘴激情输出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哑巴，转而咬牙指着他手里的追月，愤愤地瞪着他。

    晚风吹过，地上纵横交错的月影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一身黑的人立在长廊阴影下，牢牢嵌入浓重的夜色里。

    是个人类，可惜了。他遗憾地想，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洛雪烟。

    貔貅刺绣，金色莲花，夜夜入梦的少年站在眼前，洛雪烟恍然有种仍然置身梦中的错觉。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少年，穿着一身纯黑锦缎长袍，胸前盘踞着一只用金丝线绣出的凶恶貔貅。乌黑长发被梳成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两颊两侧。

    洛雪烟只在他们入住那天遥遥见过一面，隔得太远，连脸都没看清。www.chunming.me怪的是，那之后她夜夜看着江寒栖中箭倒下，夜夜看着他被人掏心，夜夜看着他死不瞑目。

    视线一寸寸下移，扫过殷红的唇，滑过修长的脖颈，落到拿在手里的白色花朵上。

    趁它没发现.....

    洛雪烟眨眨眼，从梦魇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看到挂在廊亭下的灯笼在随风晃动，再往上，是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

    洛雪烟害羞地对她笑了笑。

    转过弯，一道人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洛雪烟瞄了他一眼。他今日穿着白鹤浮云样式印花的暗红圆领袍，头戴红金玉髓发冠。一身红衬得唇更红齿更白，看起来就像是恣意随性的贵公子。

    洛雪烟转身欲走，不料刚退一步，那妖邪就转过了身子。她顿时血液凝固，头皮发麻，提着灯笼的手止不住颤抖。

    洛雪烟直起身子，做好行礼的准备。这两天追月盛开的消息放出去，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她碰到过几次，早已见怪不怪了。

    借着月光，洛雪烟看清了“妖邪”的脸。

    洛雪烟心领神会，登时火冒三丈，不再看他。

    “可惜只能远观。”江寒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嘴角含笑，明显意有所指。

    戴着兜帽的蒙面人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将手插入少年体内，掏出了他的心。只见那只手猛地收紧，心脏爆裂，鲜血飞溅，白茫茫的雪地染上一片血红。

    阿年！

    洛雪烟在一旁看着兄妹和睦的画面，暗自感叹江寒栖演技真是炉火纯青。若非知晓他前期对江羡年抱有强烈杀意，她完全看不穿“温柔兄长”的真面目。

    明明是恶鬼，却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

    她为救人死于一场车祸。审命格的阴差看她年纪尚小，又因善举丧命，动了恻隐之心，问她是否愿意穿进《无尽》这本书里续命。

    雪落无声。

    江羡年和江寒栖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太守府的。

    少年愣愣地盯着丢到面前的心脏，眉间血莲失了血色，褪成淡淡的金色。

    江寒栖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他漫不经心地抛起手里的花，看着花打着转落下，在半空中化为灰烬，一如幻想中江羡年灰飞烟灭那般。

    风吹散了夜不能寐的烦闷，勾起些许困意，洛雪烟将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望见熟悉的亭子。她想起那丛娇贵的“追月”，打算过去看一眼再回屋睡觉，于是迈开步子顺着小路往庭院深处走去。

    那晚过后，洛雪烟一看到追月就想起江寒栖折花的事，越想越气。

    有人曾经弄过《无尽》第一美人的投票，书中高人气的女角色票数不分伯仲，有好事者在投票底下艾特作者问他心中的第一美人是谁，哪知对方回的竟是江寒栖三个字。如今她亲眼所见，才知道作者所言非虚。江寒栖那张脸，确实堪称绝色。

    洛雪烟循声望去，只见陈永志旁边跟着一位身穿桃色齐胸襦裙的娇俏少女，梳着一对双罗髻，两边各缀一只带金色流苏的珍珠发钗，像只可爱的兔子。

    晚风徐来，庭院花树摇曳，瑟瑟声铺天盖地而来。

    “阿年想养吗？”江寒栖把问题抛给江羡年。

    女主江羡年，是除妖世家的大小姐。男主有两个，一个是表里不一真身为凶妖无生的伪兄长江寒栖，另一个是半路相逢心怀天下苍生的欢喜冤家今安在。江羡年没开窍，三人也就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同伴关系结伴而行。

    江寒栖目睹了少女由惧到惊，又由惊到怒的整个过程。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纱裙。江羡年今天也穿了条素色长裙，她提灯冲上前的模样跟白日江羡年挥剑斩妖的身姿也有几分相似。

    没有漫天大雪，只有如水月色，那是活生生的江寒栖。

    黑衣少年摇晃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洛雪烟才二十岁，确实没活够，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不穿白不穿，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就这样，她成了一条隐藏妖身在太守府里打理庭院的鲛人。

    日子过得太清闲，若不是县里兴起妖猫作祟的传闻，洛雪烟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穿的是一本妖魔横行、充满刀光剑影的玄幻小说里。

    她和原身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相同，所以穿来没多久就习惯了，每天浇花施肥，偶尔向太守汇报下个别花草的长势，得空了还能跟小婢女出门逛逛集市，淘两本话本回来看。

    原身没什么错综复杂的身世背景，就是一个普通的无名小妖，漂泊多年想安定下来，因精通栽培之术进了太守府，专门负责照顾院子里的奇花异草。

    “那就是想要了。”江寒栖点破江羡年的心思，“劳烦太守了。”

    除了体弱多病和口不能言，她对穿书以后的生活很是满意。

    她掐了自己一把。有痛觉，少年还在那里。

    直到.....江寒栖死在灭魂箭下。

    妖邪走出阴影。

    看清江寒栖手里的物件后，洛雪烟从美貌暴击中回过神来。怒火将惊艳烧得一干二净，她忽然狠狠共情了那些期末作业被吃掉的农学院学生。

    不行，太麻烦了，他身上被下了禁制，杀人将受噬心之痛。

    江寒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放出灵力，没捕捉到一丝妖气。

    洛雪烟瞪大眼睛，定在原地。

    “......果然名不虚传。”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追月虽然娇贵难养，但开出的花确实漂亮。银白色花瓣层层叠叠，花朵饱满皎洁，犹如天边圆月坠落枝头。

    “这位是负责打理庭院的洛姑娘，洛雪烟。追月娇贵，那时眼看着就要全枯死了，多亏洛姑娘技艺高超，把这一片花都救了回来。”陈永志真心实意欣赏洛雪烟的养花技术，逢人就夸。

    “这花不是不好养吗......”江羡年为难地看看追月，又看看江寒栖。

    不愧是作者亲自盖章的美人。洛雪烟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府里的厨房这两天总是丢东西。先是生肉，再是活鱼，昨天还丢了一只活鸡。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是府里进了妖邪，兴许就是那只下落不明的凶残猫妖。

    说来也巧，她生前正好在追《无尽》的连载。剧情简单概括就是少年少女降妖除魔，顺便互生情愫的故事。然而那情愫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男一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

    洛雪烟惊出一身冷汗。

    想用血弄脏。压抑许久的杀意在脑海中叫嚣，江寒栖动了动手指。

    “江公子若是喜欢，我手里还有些追月的种子。”陈永志没注意到江寒栖和洛雪烟之间的别扭，他见江家兄妹都喜欢追月，便想借追月向江家献个殷勤。

    几天前一个卖鱼的商贩发现所有的鱼在一夜之间被开肠破肚，内脏消失不见。商贩是个豪横性子，气急败坏地骂了一整天，扬言若妖邪再敢来，他一定亲手砍下它的头丢到河里喂鱼。翌日，有人发现他死在家中，只剩一个身子。

    那是.....追月？！

    

    白天她浇水看到最大的那个花苞开了一半，还信誓旦旦跟太守保证三天之内必能看到盛开的追月花。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寒栖！

    毁灭的想法翻滚，升腾，最终化为视线的离开。

    一时间人心惶惶，猫妖传言愈传愈凶。

    洛雪烟幽幽叹了口气。算算日子，她穿书有小半个月了。

    “我平时也就喜欢摆弄花草，没什么别的爱好。”太守陈永志的声音从长廊方向传来。

    他的面部棱角并不分明，五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微妙平衡中。一双狭长凤目微微上挑，眸子又黑又亮，像两只黑曜石静卧于清潭之中。皮肤白皙，唇色偏红，一红一白相互映衬，透出非人的艳丽，眉心中间有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金色箭矢脱弓而出，破开纷纷扬扬的大雪，穿过心口，深深没入树干。www.jingyou.me

    视野中，红光微动。

    “好漂亮，”江羡年第一次见到追月，眼睛都看直了，她转头对洛雪烟说，“你养得真好。”

    好在五个花苞也算顽强，有惊无险地绽放开来。最小的花苞还未完全绽开，洛雪烟俯身，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怜爱地碰了碰白色花瓣。

    洛雪烟眼前一亮，还没等笑出来，视线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视线交汇，她敛起笑容，低头避开江寒栖的目光，朝太守行了个礼。

    “原来这花叫追月吗？确实好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寒栖冷不丁加入了对话。

    衣着朴素，未配饰品，看着不像个有地位的；但见到他不仅没有行礼还怒气冲冲地瞪人，也不像府里的寻常婢女。少女很白，白到整个人像是月华所化，透着莫名的圣洁，不似人间客。

    追月开花不易，一共才结了六个花苞，江寒栖摘的偏偏是她最放心的那朵个头最大的花苞开出的花。剩下五个花苞都是要开不开随时凋谢的样子，她战战兢兢地悉心照料，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没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