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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孩儿,穿着中学的校服,拦了他的路,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接着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掌。

    余奥抱住中学生的腰,对姜半月一声令下:“跑。”

    不知道奔驰和司机去哪了。

    谁咬人,谁是狗。

    姜半月手里的雪球砸在了中学生的后颈。www.yulou.me

    被爱和关怀包围的人才是小公主。

    中学生看笑话:“活该!你个小流氓,活该!”

    一周总有两三天,她和余奥能碰上。

    不远处,有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寻:“小半月!小半月!”

    她只咬过他一个人。

    中学生口中的第一个“老子”,是指余智梁。

    姜半月认路。

    情急之下,姜半月加了个称呼:“哥哥,还手啊!”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牛角扣大衣,黑色书包像公文包一样拎在手上,没戴手套,浅灰色圆礼帽是学校统一的,窄沿,就是个装饰。不像姜半月的小黄帽分夏款和冬款。夏款是网眼的,遮阳、透气,冬款带一圈毛织,能包住耳朵。

    得益于心有余悸的街坊们纷纷送来了好菜,王娴娴最懂感恩,说了不计其数个谢谢。

    中学生靠蛮力。

    她坐在老年代步车里往东。

    姜半月不忘回头,从人挤人的缝隙中笑盈盈地对上余奥的目光,是和他道别。

    他坐在奔驰里往西。来接他的,不是余智梁,是余家的司机。

    六岁的姜半月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了。她读的公立小学和余奥读的国际学校,只相隔一条街道。余奥九岁,读四年级。

    啪!

    她上一年级,还没学除法……

    姜半月出生的时候是个大胖丫头,但自从掉了水膘,一直瘦瘦小小,不然,也不会人称“小半月”。

    六岁的姜半月不是胆小鬼,但不跑?难道留下来买一赠一?

    之前也有过几次,只要余智梁要用司机和车,他就往后稍。

    余智梁今年三十六岁,交了个十八岁的女朋友,是这个中学生的姐姐。为此,中学生说余智梁是老流氓,余奥反驳不了。

    但余奥听得懂。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一身的雪水和了泥。余奥牛角扣大衣的扣子脱线了一颗。姜半月的小黄帽歪戴着。

    余奥往一旁避了避,目送姜半月被一群人嘘寒问暖,簇拥着离开。

    中学生猛一回头,找是谁下的黑手。

    中学生随着余奥的目光锁定姜半月。

    那天,余智梁没给他晚饭吃,未必是为他的安全捏把汗,更多的,是惩罚他不听话。

    有时颠簸,她的脸被挤在窗户上,滑稽地变了形。

    直到十二月的一天。

    要问姜半月有没有咬人的毛病,只有余奥一个人会说有。www.luoyin.me

    姜半月没有敢作敢当的必要,装没事人,甚至随着中学生要吃人的目光一块儿东看看,西瞧瞧,演得别提多像了。

    在余家,他还不如现烤的羊排重要。

    今天余智梁让司机去给一位小明星送花,也是让他在学校等司机晚点去接他。他想听话的——不听话就没有晚饭吃,他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结果,下了雪,他心里一痒痒,就跑出来了,遇到中学生还不够冤家路窄,又遇到姜半月……真疼。

    姜半月不必像在街坊们面前装文静,对王娴娴一五一十地说了碰上余奥的事。最后,她还拍了拍

    这种鬼天气,街心公园冷冷清清。

    那天,他没等司机,一个人坐公交车回了家。

    余奥破天荒地觉得自己被施舍了——觉得只有个空壳的自己被小公主施舍了实实在在的善意。

    虎背熊腰的中学生对余奥和姜半月一个胳肢窝底下挟一个,往街心公园里带,嘴上骂骂咧咧:“老子是老流氓,小子是小流氓,老子今天就为民除害!”

    这我还怎么暗中啊暗中?

    接下来的厮打,势均力敌。

    学校离家不远。

    他都不为所动。

    活该他手和耳朵都冻得红通通的。

    姜半月给余奥做拉拉队:“加油!哥哥加油!”

    巧了。

    姜半月不是锲而不舍的人,几次之后,她也就无视他了。无论他是眼高于顶,还是木讷,都与她无关。反正自从在余家搭过一次积木,她和他再无交集。反正不用大人说,小孩子也能懵懵懂懂地悟个大概:有钱人不一样。

    中学生将余奥和姜半月推倒在一个广告牌后,明明是他自己脚底下打滑,摔了个屁墩,丢了颜面,却对两个小学生越来越狂怒,拳头握得嘎嘎响。

    有时,她对他友好地笑。

    这时,余奥被姜半月逗笑了。

    他知道姜半月是帮他。他要是不领情,他也是狗——狗咬吕洞宾的狗。

    余奥靠钻空子。

    稍后,余奥吃痛地嘶了一声。

    没人来接他放学,这不是第一次了。

    余智梁不在乎余奥是见义勇为,还是被人欺负,哪怕是因为有他这个混账爸爸才被人欺负,就冲余奥的牛角扣大衣湿了、脏了、扣子脱线了,他的强迫症就会发作,余奥就会吃苦头。

    余奥那天也是只身一人。

    是大鑫建设家属区的人惊觉姜半月没有被接回家。

    有时,她下战书似的瞪一瞪他。

    九月。

    回到人潮中,姜半月炮轰余奥:“你脖子上白长了个脑袋吗?打也打不过,跑也不会跑,要不是我,今天你狗命不保。”

    他不在乎中学生对他一口一个小流氓,被拳打脚踢也无所谓,当下,他唯一一个痛处就是手背上发紫的牙印。亏她一张小嘴叭叭地说他“狗命不保”,谁是狗?

    “还手啊!”姜半月停下,对余奥嚷嚷。

    小少爷。以他的家境,他总被人或好意,或不怀好意地称作小少爷。今天跟姜半月一比,他算哪门子小少爷?

    她这一口,咬得他真疼。

    之前还有一次,早上,余智梁让保姆接他放学,精明的保姆说晚上吃烤羊排,提前做出来,没有现烤的香嫩。余智梁认同,便让他在学校等一等,等司机晚点去接他。

    容市的第一场雪下了个昏天黑地。

    “除你个头!”姜半月听不懂中学生在说什么,但不甘示弱,“你自己除自己,等于零!”

    姜半月万万没想到她闭着眼,自认为擒住了中学生的手背,吭哧一口,睁眼,顺着整整齐齐的牙印往上看,看到的是余奥一张无可奈何的脸。

    结果,把她落下了。

    当晚,姜半月美餐一顿。

    姜半月心说真有你的!过去三个月,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我暗中救你,你被逗笑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

    余奥不和姜半月一般见识。

    两所学校上下学的时间差不多,但拥堵的画面大相径庭——一边是小轿车,另一边以自行车和老年代步车为主。大鑫建设家属区的孩子大多结伴而行,姜半月坐街坊孙爷爷的老年代步车,一辆能塞四五个孩子。

    王娴娴洗了姜半月脏兮兮的手套,烤在暖气上,问了姜半月来龙去脉。

    余奥点点头:“是,晚上有好果子吃了。”

    姜半月不懂这个词:“好果子是什么果子?是苹果,还是梨?”

    余奥一怔。

    姜半月有条不紊地掸了掸外套,将小黄帽戴好,再一踮脚,一欠身,挥挥手:“孙爷爷,魏阿姨,邵伯伯,我在这儿!”

    跑归跑,姜半月回头,看余奥的双臂牢牢箍着中学生的腰,中学生气急败坏,一下下肘击余奥的背。

    眼看中学生有使不完的蛮力,余奥渐渐体力不支,大事不妙,姜半月倒退了两步,先是要弃余奥而去,后来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一咬牙,一跺脚,闷头冲上去:“我跟你拼了!”

    十八年前。

    她不像她看上去“弱小”,即便只身一人,兵荒马乱,她将双肩背书包的背带抽一抽紧,戴好手套和小黄帽,一边走,一边还有滚雪球的闲情逸致。

    “警察来了!”姜半月往中学生身后一指,骗得中学生回头,拉上余奥撒丫子就跑。

    余奥巴不得附和:对,你说的对,我爸就是老流氓。

    只是,没想到会咬错人……

    下一秒,中学生被余奥撂倒在地。

    王娴娴做小时工的人家因为路滑,摔骨折了,王娴娴那天说好去接姜半月,这又走不开了,还得拜托孙爷爷。孙爷爷的老年代步车还没出院儿,坏了,又拜托了其他的街坊。学校旁一家餐馆发生了爆炸,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了,街坊们一窝蜂地去接孩子,都以为姜半月被别人接走了。

    然后,姜半月噗嗤一笑:“晚上有好吃的了!”

    她和小伙伴们说笑、拥挤,摇摇晃晃。他一个人坐在后排,宽宽敞敞,扑克脸。

    姜半月才是小公主。

    岂止反驳不了?

    中学生一怔。他好歹是练了八年铅球的市八强,被一个小少爷撂倒了?这要传出去,他还混不混了?

    出于理亏——出于替他爸理亏,从始至终,他没有还手的打算,要还早还了,也不至于被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觉得他爸欺负了人家的姐姐,他让人家出出气,就算父债子还了。

    至于中学生口中的第二个“老子”,是自称。

    这要让王娴娴知道她见义勇为,晚饭不得给她多来两块肉补补?

    她这小身板,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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