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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这样,它们也好端端的,该生根,就生了根,该开花,就开了花。

    她别过身,不去看那些花花草草的。

    “我想见你。”阿弥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唇上还沾着红色的果碎。

    季姝顿时生了气。

    至少季姝没有这样透彻如露水的白玉簪子,也没有穿过这样花哨的裙子。

    其实一步一步,都挺难的。

    阿弥冲着她盈盈一笑。

    所有俗世的欲望,都不该沾染他分毫。

    更何况……那绘得那些,不是她原本的模样。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只不过,当时不能杀,现在后顾之忧得以解决了,也就能杀了。

    季姝推开门,立刻有一团灰簇簇落下。

    那时候,刚出孝期的她忙得昏天暗地,整日筹谋着吃喝拉撒睡的琐事,无暇去赏花赏月赏秋香。

    但她知道,若是这些描绘女儿家最隐私情态的画作传出去后,她便算是毁了。

    阿弥叹了口气,无奈抬头,扯开嘴,又是颠倒众生的一笑,“是我晚了一日来,否则,哪里还需要和你留在这脏地儿打斗。”

    一道熟悉,却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这样一个人,也难得相遇。

    关于这个问题,她没有任何犹豫。

    季姝摇摇头,道,“你该实话实说的。”

    阿弥想到自己蹉跎的时光,又是沉沉一声叹息。

    阿弥不满撇嘴,快步绕到她面前,说,“季捕快……你怕死吗?如果换做是你,马上要被杀了,你会求饶吗?”

    这些花是她前年搬回来的。

    “为什么来这?”

    季姝的身子微不可闻僵了一下,她迅速转头,看向了来人。

    “会。”回答得干脆利索。

    “其实,我们都一样。”

    可这是好事吗?

    为了安抚那个又老又蠢的李太守,他才不得不在这儿耗了多日,留了季姝这些日子。

    她继续往前走,前方的集市很热闹,李巍从太守一职被撤,他先前所发出的命令也不再作数,季姝在此时,不再是逃犯。

    “计害李太守,坑杀矿中人,这都是你的主意。”季姝沉声问。

    她将那些羞于见人的工笔画藏回了原处,原想将屋内散落四处的画纸收拢整齐,可她忽而想到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清楚,她站起身,捋平了刚刚一坐留在被褥上的褶皱,然后直直走出了屋子。

    “我去见了那个小屁孩,之前以为他是脏,可如今看来,就算洗干净了,也还是那样普通。没想到,那个老男人肯收养他。”

    季姝习惯了金铃声阵阵,却没习惯他这样如孩童般天真的发言。

    “还是说,面对死亡,所有人都丑得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我没懂。”

    假使让季姝烂着身子死了,他会觉得可惜的。

    一个小捕快,敢去撼大树,若不是因为天生不知道怕,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穿着衣服的,未着丝缕的,笑嗔的,含愁的……明明每个人都是她,但细细看来,却都是陌生的。

    毕竟,这样一具年轻又鲜活的身躯并不多见。

    她脑中的傅臻,该是清清白白,如春风爽朗的少年。

    “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他迅速收起了笑,就冷着一张娇面,语气略有不满。

    她抿着唇,一脸肃穆,像是在案发现场,而这满室的画纸便是凶器,只耳侧的两处红晕暴露她未能完全安定的心思。

    阿弥略嫌弃地打量了周围。

    阿弥往后一躲,可胳膊上仍然被留下了不轻不重一道剑伤。

    没想到处处人声鼎沸的渝州城内,居然还藏了这样一处废庙。

    那么一切……昭然若现了?

    可季姝答了。

    有路人时时回首望着他,阿弥仿若浑然未知般,还抽走了插在稻草架子上的糖葫芦,自顾自咬下了最上头的一颗山楂。

    李巍能又开金矿……果然,其背后还有人藏着,否则只凭李氏的势力,他不敢如此嚣张。

    又加上她心里记着事,便没顾着回答。

    “我所牵挂的事物有许多。多到有时候,只能逼着自己装作不在意,然后忘了,才算勉强能鼓着劲,往前走。”

    季姝怒目圆睁,一跃而起,拔出雪霜剑,重重劈下。

    有些奇怪……

    “瞧着也是大官,大富大贵过的人,结果也没比那群泥腿子好到哪里。”

    季姝早就是他刀下亡魂了。

    只不过路上慢了一步,晚了一日到这偏僻之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捕快就将自己暴露在了李太守眼中。

    “在等谁呢?”

    那针上淬的毒,都是见血封喉,只在呼吸之间,就能叫人全身溃烂而亡的剧毒。

    这一瞬间出现在心头的异样情绪,季姝分不清。

    “对了,那个曹云的案子又被重审了,我清楚,这是你的主意。”

    季姝往前走了几步,很自然而然地离开了这处院子,阿弥若有所思,但没多问,只跟了上去。

    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重重佛音自西天飘荡降世。

    季姝勉勉强强稳了神绪,抽起那一叠画,郑重其事地将宣纸一张张翻阅过去。

    有混熟的摊主跟她打招呼,季姝笑着回了一声,又轻声道,

    阿弥微微睁着眼,里头有跃跃欲试的光,似乎只要季姝再不回答,他就真会动手。

    不远处的墙角,有几盆花卉耷拉着,茎叶上布着疏密不一的黑点,像爬上了一群小黑虫。

    别说做女捕快,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儿,都该羞愤上吊去。

    季姝一顿,慢慢回道,“嗯,这很好。”

    季姝从未有过的年少时光,被执笔人画入了纸张中。

    季姝压下腿,急急止住了身子,抬剑直直挡住了飞来的毒针。

    只不过,走时不说,走完后,也没必要再说了。

    可离期待,也隔了十万八千里。

    季姝横刀一斩,见又不中后,才抬眼认真道。

    阿弥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刚刚一招,并未伤到季姝丝毫,但他并不觉得可惜。

    “算不是失望。”

    “你今日,为何来寻我?”季姝轻而易举地反问了回去。

    小巷子中,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最后一句问,尾调微扬,像是真心好奇。

    她捧回来后,很少去管它们,只偶尔起了兴致,就带着它们一同晒晒太阳,还常常忘记收回来,一晒就是一个酷热的夏。

    俩人行至了一处破庙。

    阿弥笑了笑,总算满意了,还想到了一个好消息,以为是投桃报李。

    “他就是个蠢货,早该死了,可惜现在还没死,真可惜。”

    这些人不完全是她。

    “谢知事还未到不惑之年,至于七郎,他年幼,很率直可爱。”

    殷娘感激她,于是就送了这六盆四时花卉。

    柱子上的红漆早                                                就掉光了,四处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女捕快抓不到偷心贼》

    “啪——”重重一声。

    而阿弥与他,本该是同伙。

    没想到,傅臻来院子里借住了月余,给它们好心伺候着。

    她垂下头,暗骂了一声。

    “那你的牵挂,是什么?是那个姓傅的吗?”

    “你来见我,是为杀我,自始自终,就是如此,又何来污蔑?”

    阿弥一边往前踢着小石子,一边随意地笑道:“李巍被判了斩刑,就在月后。你没看到,被判刑的时候,他整个脸都白了,抖得跟筛子一样,满口求饶呢。”

    说是片刻,不过眨眼之间。

    “不一样。”阿弥歪着脑袋,很执拗地纠正了她。

    若他早一日来。

    “你要杀我,我想杀你,有何不同。”

    这几盆妖妖娆娆,只知穿红着绿的花卉,却如此不知好歹,闹出了幺蛾子。

    他今日换了一身衣裳,还是火红的料子,脚上的金铃泛着耀耀日光,整个人好似大雨之前的那抹红霞,红到透紫。

    那时候,她帮秋卉巷子里头的殷娘找回了被夫家偷偷典当的嫁妆,还助她成功和离。

    甚至,她都忘记自己十四五岁的模样了。

    “你污蔑我。”他双眼泛起了水光,似乎委屈极了。

    但不重要。

    阿弥“切”了一声,又认真问,“那我呢?你瞧我如何?”

    “天不怕地不怕?只有毫无牵挂的人,才能天不怕地不怕。”

    他平静地道,“你还没回答,我先前那个问题呢。”

    “为什么?”阿弥慢下步子,又走回她身侧,“我以为,你该是天不怕地不怕。”

    “是。”阿弥手腕一翻,便有六根银针豁然出现在指间,他脚尖轻点地,身子如燕投林一般,往前飞来。

    她关上了门,听见从体内传来的声音,略急促的,有规律的,像是一呼一吸间的声响,也像是心跳。

    杂乱的蜘蛛丝缠住了斑驳佛像,还有几只彩蛛窸窣地从庄严法相上爬过。

    阿弥敛了笑,他的笑意总是这样来,来无影去无踪,像是一个面具,随时可摘,随时可戴上去。

    季姝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声好坏,只是掏了五枚铜钱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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