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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与逢珪商议的是……改元。
这分明不是嘉始九年的年末，而是嘉始四年，朱津平定四州后，筹备了足足一年，要往西，欲图漠北！一一也正是那岑先口中，中州内涝的那一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熟悉的面孔，她死也不会忘记！
所以兵马到了，救济的粮却未到。
徐鸯缓了缓喘/息，感受到胸前灼热一般的疼痛也慢慢消减。她借着从榻上坐起，又轻抬起手来。顿时，孙节也会意地停住动作，然后回头道：“你二人先出去。”
“一一陛下！”
一一利益交换。
当一封天子诏书由徐鸯亲手发出，当整州之地都被分给了那个实力稍逊的司马登，甚至还带着金银珠宝，而穆广颗粒无收时……
这就是她眼睛当中的血！
一一不对！
她只能被动地，僵硬地和那带着诡异笑容的朱津对视！到了此刻，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什么朝阳，也根本不是什么血雾一一
血一下溅上她的脸，她的朝服，她的眼睛，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定例的早朝，天不亮大臣便要入宫，列在端门口等待觐见。相比而言，皇帝比那些个大臣要好上不少了，至少不必如此早起，直到天光隐约落入帷幔外的地砖，晕出一圈淡淡的明光，才有宫人悄然入殿，再由孙节在帐外躬身，轻声问：
他们离得最近，于是徐鸯眼睁睁地张开口，看见朱津的脖子仿佛被虚空骤然割开，那鲜血一下喷溅出来！这样近的距离，她来不及躲闪。
此刻，她顾不上烦恼，心中还牵挂着那个梦一-其实她已经有一段不曾梦见过朱津这个逆贼，还有那些往事了。是因为如今她平定了北方，正如那梦中的朱津一样，要再进一步了？还是因为岑先夜里对她提起往事，因而她才有感而梦？
但她为什么要改元？
“朕以为，正是生灵倒悬之时，更不可穷兵题武。”朝上一片惊色。
连孙节，也不过是远远地退回阶下，等她都打理好了，再上来帮她穿上那厚重的，几乎压得她一沉的朝服。然后便是朝会。
这些朝臣，不仅从未料到年幼的天子竞有如此胆量，也更不能料到天子头回与朱津对峙，竞是为了此等的事。说到底，她被囚于宫内，那宫外的白衣，死了再多，其实也与她无干。况且她不过是一个才被朱津捧上皇位不过四年的少年，而朱津敲定的计划，其实完全不需要她的首肯，这一句话，除了触怒朱津之外，没有第二个用处。朝臣中，甚至有人面露恐惧，怕是想起徐鸯才即位时，朱津当朝犯下的血案。就在此处，就在德阳殿外。但朱津面上的神情只有徐鸯能看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津！
她只能隐约记得个大概。
当年她的确这么驳斥了朱津在朝上的提议。她用的不是天子之威，当然更不是歇斯底里。她给朱津提供了一个条件。
却又不完全是惧怕……她在朱津手中已经讨了几年的生活，已经开始学会如何克服惧怕，这一回，蓦然升起的是愤怒。
那二人对视一眼，留了一盏灯在殿内，又如影子一般悄然离去。徐鸯靠在榻上，终于止住了那心悸一般的惶恐。她才发现那寝衣再度被汗打湿，沾得浑身难受。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夜夜都这样。
孙节身后还有两个拿着烛火的宫人，也面带关切地偷偷来瞧她。
车骑将军徐钦，青州牧聂永，要将那青并二州的残余势力交给他二人。但此刻，阶下却全然看不见这两位天子肱骨的身影。
她的视野所及，早已变得只剩一片一片的赤红！再怎么眨眼，那红却越来越蔓延，直至感染了她的整个宫殿。也就是她的整个囚笼。
朱津不过是为了哄骗徐鸯，或者说，为了哄骗这世人，才编出这一套话来。他笃定了她的性命在他手中，不敢有异议，所以对她的反应其实并不在意。纵使万民涂炭，哀鸿遍野，可从头到尾，那奏报却从未呈到过徐鸯面前一一朱津业已摄政，其势力日益强大，给皇帝这个听朝议的御座便已是仁慈，他不点头，没人敢公
然违抗他的意思一一若不是王邈这些帝党老臣还有些威望与手段，暗地里给她递消息，徐鸯恐怕连这样大的天灾都不知情。既如此，又何须担心小皇帝的反应呢？但他想错了。
徐鸯却没有听。
是的，嘉始年间的大司马，确实是朱津，也只有这个把持朝政数年的朱津一一
是……是她终于逃脱了朱津铸下十年的囹圄，手刃这个逆贼，又收拢了北方，终于把权柄从这群混账中夺了回来！
烛光幽微，但能映出却非殿内的雕梁画栋，分明一如既往，根本藏不住任何小鬼……或是怨气。方才的一切，确实只是梦。
然后她才隐约意识到不对。
在她惊恐至极之时，终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倏地回头，于是一一她在却非殿中蓦地睁开眼，猛吸了一口气。寝榻上除了洁白柔和的月光，什么也没有。“………陛下可是又魇住了？"孙节问，他急切地一下下擦掉徐鸯额前滚落的汗珠，目光中的担忧显露无疑。原本徐鸯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色潮红，心有余悸，可瞧见孙节比她还要急切的神情，却又莫名定下了心。她仍在却非殿。
一一他没有生气，正相反，他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嘴角。徐鸯知道这是他想听下去的征象。也是她的机会。她要说服朱津，不能单靠这个皇位，这个傀儡之位不曾有过的皇权。她得靠自己的条理与策略。她记得，她为了这一回对峙，几天几夜地夜不能寐，盯着宣室中那被朱笔勾去的漠北地图发呆。
第39章岑先（三）
“陛下该起了，今日早朝，大司马似是有事要秉。”徐鸯睁开眼，许是宿醉的缘由，无法积蓄力气，只感觉到浑身钝钝的，身体不听使唤一般，好一会才从那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
翌日,她在章德殿醒来。
在殿上，呈到她面前的说法是，漠北那些蛮夷也亟待解决，所以先要调储粮去北方，先打赢这场仗。至于后方的事，不论是打胜仗之后所缴获的粮秣，还是令人就地与那些当地富商协调，哪怕是以钱易粮，也都是可行的。但她知道这些都是混账话。
这不对！
她从御榻上坐起，宫人鱼贯而入，陆续送来洗漱的用具与朝服，但又很快地一个接一个退出，只留孙节一人。她这几年出落得越来越秀气了，因而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渐渐地都只由她一个人来做了。
既然要让朱津松口把救灾的粮调去受灾的郡县，那么便要在西征的路上对他有所助益。
多亏了朱津，对她“严加教导"，因此她一眼就看出这两方的计策都是空中楼阁。漠北与这四郡有多远？要把粮食拉回来，又要多少人马？至于那些富商权贵，早成了地头蛇，这个关头，恐怕早就在高价卖粮，发国难横财了，又怎会受他管控？
改元，正是昭示朱津已死，皇帝羽翼已丰的最好方式！然而此刻，当大司马在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侃侃而谈，宛若这不过是他的居所而非是天子朝议之处事，当大司马一席话说完，抬眼，几乎是略带压迫地等着皇帝应下他时。
也是这一年，河南、河内、陈留、济阴四郡发了大洪，不光粮秣颗粒无收，还波及了周遭的郡县，难民暴乱，以至于像颖川、山阳等地都被波及。民不聊生。现在还是秋日，等入了冬，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恐怕将要冻毙于野，紧接着便是瘟疫。
是的，愤怒。
朱津明明早该死在她的剑下了！纵死后有灵，也该早下阿鼻地狱去了。
但那心头萦绕的疑惑也是迷蒙的，仿佛被人早擦去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陛下？"孙节还在问她。
漠北并非固若金汤。纵使那掌控雍州的穆广与司马登亲如兄弟，但就算是血亲也有兄弟阅墙之事。一个实力强横，目中无人，一个屈居人下，却锱铢必较。
朱津很是关切，他派兵去镇压，但他更在意的是前线战事，后方必不能乱，更在意的是民间是否有谣言传出，说这样的天灾是他弑君所致，惹来了天罚一-平民百姓当然不知道宫中的秘密，但朱津自己做下此等悖逆之事，当然会心虚。
大司马果然有事要禀，一上朝，礼毕，便站了出来，低头，不卑不亢地说着他要启奏的事。无非是哪地割据的州牧郡守又不曾奉行朝廷质疑，甚至明言背旨而行。因此，大司马又要整兵出征了。
山阳侯逢珪，他倒是在朝上，但在最末次，被人几乎挡完了，徐鸯几乎不能辨认出这确实是他，更罔论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当她开口，终于尝试说话时，突变骤生。殿外似有血色的朝阳升起，于是这殿中也隐隐泛起红光，恍若一层红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起先，那光还只是光而已。直到这一刻，在徐鸯察觉前，那分明是落在朱津脸上的光，遽然转变成了满脸的血 迹！
《挟狸猫以令诸侯》
她要让这其余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被她震慑！要让有心相助的忠臣良将有处报效家国！
或者说，她原本该听的，只不过到了这朝堂之上，那违和的感觉愈发重了。她看着在堂上如行尸走肉一般密密麻麻排列的朝臣，却无法从中找到她想要找的面容。一一可她究竟是想找谁的？
他派去的军队，实则是去收尸的。
他抬起头，那面容直教徐鸯心头一跳，牙齿紧咬，铺天盖地的惊疑漫过她的理智。
她换来的，是朱津令人作呕的，赞许的目光，还有支撑中州六郡数以万计的受灾百姓过冬
徐鸯感受到自己从那明显比她宽大一截的御座上站起身来，强忍住颤抖，坚定地与朱津对视。
] 她要与逢珪商议的是……改元。
这分明不是嘉始九年的年末，而是嘉始四年，朱津平定四州后，筹备了足足一年，要往西，欲图漠北！一一也正是那岑先口中，中州内涝的那一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熟悉的面孔，她死也不会忘记！
所以兵马到了，救济的粮却未到。
徐鸯缓了缓喘/息，感受到胸前灼热一般的疼痛也慢慢消减。她借着从榻上坐起，又轻抬起手来。顿时，孙节也会意地停住动作，然后回头道：“你二人先出去。”
“一一陛下！”
一一利益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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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眼睛当中的血！
一一不对！
她只能被动地，僵硬地和那带着诡异笑容的朱津对视！到了此刻，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什么朝阳，也根本不是什么血雾一一
血一下溅上她的脸，她的朝服，她的眼睛，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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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得最近，于是徐鸯眼睁睁地张开口，看见朱津的脖子仿佛被虚空骤然割开，那鲜血一下喷溅出来！这样近的距离，她来不及躲闪。
此刻，她顾不上烦恼，心中还牵挂着那个梦一-其实她已经有一段不曾梦见过朱津这个逆贼，还有那些往事了。是因为如今她平定了北方，正如那梦中的朱津一样，要再进一步了？还是因为岑先夜里对她提起往事，因而她才有感而梦？
但她为什么要改元？
“朕以为，正是生灵倒悬之时，更不可穷兵题武。”朝上一片惊色。
连孙节，也不过是远远地退回阶下，等她都打理好了，再上来帮她穿上那厚重的，几乎压得她一沉的朝服。然后便是朝会。
这些朝臣，不仅从未料到年幼的天子竞有如此胆量，也更不能料到天子头回与朱津对峙，竞是为了此等的事。说到底，她被囚于宫内，那宫外的白衣，死了再多，其实也与她无干。况且她不过是一个才被朱津捧上皇位不过四年的少年，而朱津敲定的计划，其实完全不需要她的首肯，这一句话，除了触怒朱津之外，没有第二个用处。朝臣中，甚至有人面露恐惧，怕是想起徐鸯才即位时，朱津当朝犯下的血案。就在此处，就在德阳殿外。但朱津面上的神情只有徐鸯能看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津！
她只能隐约记得个大概。
当年她的确这么驳斥了朱津在朝上的提议。她用的不是天子之威，当然更不是歇斯底里。她给朱津提供了一个条件。
却又不完全是惧怕……她在朱津手中已经讨了几年的生活，已经开始学会如何克服惧怕，这一回，蓦然升起的是愤怒。
那二人对视一眼，留了一盏灯在殿内，又如影子一般悄然离去。徐鸯靠在榻上，终于止住了那心悸一般的惶恐。她才发现那寝衣再度被汗打湿，沾得浑身难受。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夜夜都这样。
孙节身后还有两个拿着烛火的宫人，也面带关切地偷偷来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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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鸯却没有听。
是的，嘉始年间的大司马，确实是朱津，也只有这个把持朝政数年的朱津一一
是……是她终于逃脱了朱津铸下十年的囹圄，手刃这个逆贼，又收拢了北方，终于把权柄从这群混账中夺了回来！
烛光幽微，但能映出却非殿内的雕梁画栋，分明一如既往，根本藏不住任何小鬼……或是怨气。方才的一切，确实只是梦。
然后她才隐约意识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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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岑先（三）
“陛下该起了，今日早朝，大司马似是有事要秉。”徐鸯睁开眼，许是宿醉的缘由，无法积蓄力气，只感觉到浑身钝钝的，身体不听使唤一般，好一会才从那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
翌日,她在章德殿醒来。
在殿上，呈到她面前的说法是，漠北那些蛮夷也亟待解决，所以先要调储粮去北方，先打赢这场仗。至于后方的事，不论是打胜仗之后所缴获的粮秣，还是令人就地与那些当地富商协调，哪怕是以钱易粮，也都是可行的。但她知道这些都是混账话。
这不对！
她从御榻上坐起，宫人鱼贯而入，陆续送来洗漱的用具与朝服，但又很快地一个接一个退出，只留孙节一人。她这几年出落得越来越秀气了，因而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渐渐地都只由她一个人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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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元，正是昭示朱津已死，皇帝羽翼已丰的最好方式！然而此刻，当大司马在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侃侃而谈，宛若这不过是他的居所而非是天子朝议之处事，当大司马一席话说完，抬眼，几乎是略带压迫地等着皇帝应下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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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津明明早该死在她的剑下了！纵死后有灵，也该早下阿鼻地狱去了。
但那心头萦绕的疑惑也是迷蒙的，仿佛被人早擦去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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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津很是关切，他派兵去镇压，但他更在意的是前线战事，后方必不能乱，更在意的是民间是否有谣言传出，说这样的天灾是他弑君所致，惹来了天罚一-平民百姓当然不知道宫中的秘密，但朱津自己做下此等悖逆之事，当然会心虚。
大司马果然有事要禀，一上朝，礼毕，便站了出来，低头，不卑不亢地说着他要启奏的事。无非是哪地割据的州牧郡守又不曾奉行朝廷质疑，甚至明言背旨而行。因此，大司马又要整兵出征了。
山阳侯逢珪，他倒是在朝上，但在最末次，被人几乎挡完了，徐鸯几乎不能辨认出这确实是他，更罔论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当她开口，终于尝试说话时，突变骤生。殿外似有血色的朝阳升起，于是这殿中也隐隐泛起红光，恍若一层红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起先，那光还只是光而已。直到这一刻，在徐鸯察觉前，那分明是落在朱津脸上的光，遽然转变成了满脸的血 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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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让这其余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被她震慑！要让有心相助的忠臣良将有处报效家国！
或者说，她原本该听的，只不过到了这朝堂之上，那违和的感觉愈发重了。她看着在堂上如行尸走肉一般密密麻麻排列的朝臣，却无法从中找到她想要找的面容。一一可她究竟是想找谁的？
他派去的军队，实则是去收尸的。
他抬起头，那面容直教徐鸯心头一跳，牙齿紧咬，铺天盖地的惊疑漫过她的理智。
她换来的，是朱津令人作呕的，赞许的目光，还有支撑中州六郡数以万计的受灾百姓过冬
徐鸯感受到自己从那明显比她宽大一截的御座上站起身来，强忍住颤抖，坚定地与朱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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