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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一贯纵容他的赵祯却在听完后变了神色,略带着些严肃的说道:“最兴来,食不言。”

    他在考虑要不要传一下太医,他这个宝贝儿子,不会又神游了吧。

    这羊肉虽鲜,却远比不上海味鲜。再加上本朝皇室推崇羊肉,天天吃的都是羊肉,难免腻歪。

    “管事可以提意见,但做决定的只能是爹爹您。否则太阿倒持,家主形同虚设,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赵昕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就是搞创造需求那一套。

    毕竟同样是百姓,东京城的百姓就更不愿意造反,因为他们更富庶,日子更有盼头。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啊,在无数政务的熏陶下,已经有了点第一、二、三产业的意识了。

    赵昕看着摆在面前的炙羊肉、批切羊头、旋煎羊百肠、水晶羊肉脍、尤其是还有一道软羊,真是馋得口水哗啦啦的,不住用眼睛示意赵祯赶紧动筷子。

    假使真的能如最兴来所说,皇家奢靡可以让百姓更安定些,那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赵昕觉得有些怪异,但没有强顶回去,点点头,悻悻道:“哦。”

    赵祯:啊?

    赵祯赞许地点点头,寻思着等会得想个由头好好赏赐宋祁一番,这是真教到点子上去了。

    冯道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时人送绰号曰十朝元老。

    那帮子大头巾倒是算盘打得响。

    赵昕把小碗里残余的软羊肉给刮干净,满足地送入口中,咂咂嘴道:“即便如此,然而最终能一锤定音的只能是爹爹您。

    只是军汉位贱人所共知,所以近些年来这个手段是越来越不管用。

    赵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撇撇嘴,用充满疑惑的语气反问道:“这个问题,爹爹您已经答过了啊。”

    赵昕这才忙不迭举起小汤匙,炫了一大勺软羊。

    好在赵昕够孝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就说道:“既然是我赵家的天下,爹爹又贵为天子,怎么连一种提鲜之物都不可能呢?”

    譬如说出宫看世情百态,对东宫进行大改造。

    已经习惯的赵祯极为自然地将问题抛给了儿子:“宰执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爹爹此言差矣。其实耗用增多,并不一定就会使民众疲困。”

    “而且若是地方官颟顸,借着旨意胡乱发挥,会危害地方,宰执们是不会同意的。仅仅为了这口腹之欲,不值当。

    《家父宋仁宗》

    外头那些个文官天天说什么垂拱而治天下,连这私下理政的殿宇都叫做垂拱殿。

    赵祯现在是真有些犯愁了,大抵这就是聪明人的通病了,目下无尘,太过刚愎自用。

    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啊。



    赵昕扶额,这是什么经济学知识,又是什么君主专制制度。

    赵昕的语气过于古怪,赵祯还从中听出来了些隐隐约约的不屑与讥笑,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住给这臭小子一脚的冲动。

    “爹爹岂不闻冯道故事?”

    他现在深刻怀疑,他爹之所以得了个仁的庙号,就是出在这处处妥协的性格上了。

    天下承平日久,人口滋生,土地却是有限的,产出也是有限的。所以一旦发生什么灾害动乱,就会有许多小民百姓因为无法承担沦为流民。

    他前世也在视频网站上看过土味精的制作方法,依稀记得是用某种海产,制作工艺并不复杂。

    “可……”赵祯有些犹豫,“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若一意孤行,恐国祚不能长久啊。”

    “爹爹试想,假使这提鲜之物可以制出,固定供应宫内。宫中自然不会缺这一笔银钱,定期足额发放是做得到的吧。”

    赵祯好悬被气了个倒仰,现如今他总算是知道养个天才儿子的坏处在哪了。

    “如果非说要有,那可能就是下罪己诏的时候。”

    “哦,是我赵家的天下。”

    赵昕美滋滋地吃着炖羊,一边在内心思忖着要不要用系统把“土味精”给做出来。

    他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因为赵祯崇尚节俭的缘故,这道软羊哪怕是在皇宫中也是不常吃的。

    可官家都垂拱而治天下了,那还要官家做什么?当吉祥物兼背锅么?真就被忽悠瘸了啊!

    “可以了。”赵祯抬手止住赵昕的话。

    “倘若夏贼或辽贼真有一天打破东京城,首当其冲的必是我等皇室。

    既然有能力,那稍微满足一下嘴与五脏庙总没问题吧。

    工业化水平太低,皇室贵胄挖空心思享乐也不如前世的一勺科技与狠活。

    赵昕却已经说开了:“我听宋师傅讲过隋唐史书了。但凡王朝末年,多有起义造反者,其中缘由,无外乎天灾人祸,民无有安身立命之基础。因农无可垦之田,进而导致工匠无活可干,商贾无利可图。”

    张茂则很有眼力见地招呼一众内侍宫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给父子两个留下私密谈话的空间。

    不过是满口的仁义道德罢了。

    这忽然间变得如此乖巧,反而让他觉得非常纳罕,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伤到他了。

    少一时,赵祯斟酌着语气说道:“最兴来,非是爹爹扫你兴致。只是这青州崖州远在千里之外。轮输转运,耗费繁多。

    软羊乃是先将剥洗干净的整羊放在锅中焖,然后再加入各种佐味调料,用小火进行炖煮,最后再蒸制,方能得一个软字,使其吃时能够做到以匕不以箸。

    鱼羊相合,是一个鲜,羊肉的鲜美自是不用细表的,又用了如此繁多的香料和复杂的工序,一口下去真是鲜得赵昕眉毛都在跳了。

    可人生世间,谁敢说自己能胜过所有人呢?

    问题在于就算官家垂拱而治天下了,可那帮子清流文官也没把天下治理得有多好。

    就如他高坐帝位,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如临深渊。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个聪明的儿子哪都好,就是喜欢放嘲讽。

    垂拱殿。

    而且还不是那种直言犯谏的嘲讽,而是这种静默无声,似乎是觉得他太过愚笨,根本不屑于说的嘲讽。

    倘若赵昕此时能听到赵祯的心内所想,一定会忍不住比个大拇哥。

    “假使这所制的提鲜之物变得如同盐一般,又会有多少百姓……”

    赵昕现如今和赵祯的关系算得上极佳,当即把这个想法给说了出来。

    “你若是喜欢吃这炖羊,爹爹明日再叫人给你做便是。”

    但赵昕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儿子前段时间听宋师傅说,夏贼李元昊在三胜我朝后,曾放狂言称欲亲临渭水,直据长安。

    “那爹爹可以再想一想,这一笔对宫中而言微不足道的开销,又可以养活多少个制物的普通百姓?他们有了进项,能够养活一家人,也就不会造反了对吧。

    为了防止这些流民造反闹事,朝廷过往的一贯做法是将其中青壮者吸纳入厢军。

    赵祯见惯了儿子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赵祯已经习惯了赵昕问句起手的说话方式,知晓后头多半又跟着一个他恐怕很难接受的结论,但又实在是好奇,所以不假思索接话道:“自然是大宋朝的,是我赵家的天下。”

    “那是自然。”

    赵祯只感到头疼,按着眉心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了,轮输转运,耗费……”

    “我几时答过了?”

    连整个土味精都要考虑一下文臣的脸色,这官家的位置还不如换给那些文官士大夫来做呢。

    赵昕在心中疯狂吐槽,可现到面上的动作却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赵祯一眼,让赵祯内心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甚至觉得牙根都在痒痒。

    “先时儿子问爹爹,这天下是谁的,爹爹回答儿子说是大宋的,是我赵家的。既是我赵家的天下,又有何事是爹爹这个官家不能一言而决之的。”

    毕竟就炖煮所花的柴火,都够平常人家用上个十天半月。

    赵祯将他的馋样尽收眼底,但就是故意晾了他一阵,直到赵昕攥着汤匙的小手指节发白,心中想好该以何种语气说出拔管,这才慢慢悠悠举起筷子,夹下一块炙羊肉递入嘴中。

    赵祯撂了筷子,脸色变沉。

    “朕是一国之君,朕现在让你说话。”

    但凡是想要的东西,费劲周折也要达成目的。

    但是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要解决。

    上次是靠徽柔才压下了这臭小子的嚣张气焰,现在还真对他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祯刻意弄出这么大动静,赵昕自然是听见了的,小眉头倏地一下就绞紧了,然后淡淡地说道:“爹爹,食不言。”

    该死的封建皇权,真香!

    “至于那等言厚赠岁币,割地献关,以期和平,互不相犯的文官,可能转头就成了别人的臣子,用我等的脑袋去讨新主人的欢心,最终还能得一个寿终正寝。

    “你……”赵祯被说破防了,指着赵昕说不出话来。

    “儿子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国为最大家,爹爹就是这个大家的家主。所谓宰执,不过是权力稍微大一些的管事。

    纵观其人一生,简直就是一部站队艺术史,不仅生前享尽荣华,死后的声名也得以保全。

    赵祯难得用上了朕这个自称,赵昕也见好就收,夹了一筷子羊头肉放到赵祯碗中,然后很是正经地说道:“儿子只是在想,如今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

    要是有味精,加上现如今大行其道的炒菜,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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