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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她在酒楼与她长姐的一番对话,他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方才他问出那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实则是在试探,他心中断定此人必有所图,否则为何嫁给他后全然变了性格、还打起了酒楼的主意?

    “哎——”

    说完后,她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觉着江樾舟身上的气场竟有些凌人,莫不是身高的缘故?

    夜色低垂,衬得他的脸色愈显苍白,似山岩间的新雪。

    那厢闻溪自是不知他作何想。刚刚她话一脱口,便后悔了,自知话说得过重,心下顿生懊恼。

    辰时已过,西匠街上行人寥寥,铺子稀稀拉拉地开着,里间伙计睁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这条街不比南庆街热闹,开的多是些木匠铺、铁匠铺,还有珠器、珍宝阁,再往里走,便是马行。

    翌日依然是个大好晴天,闻溪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酒楼再接着做大扫除,昨日还剩下一些未清理干净。

    闻溪扫了一遍,挑了头看起来应当“很能跑”的驴,驴车上的空间也不小,约莫可坐四五人。

    气氛僵滞停顿。

    闻溪蓦地想起下午自己对丛雨晴说过的一句话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眼下与他的问话一对比,怎么总觉得他是在意有所指?

    如此这般胡乱想着,前方那道身影停了下来。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听完她的要求,登时笑得合不拢嘴,两撇八字胡跟着往上翘。

    若是这一赛道不通,还可以转向“性价比派”,做一些实惠的小生意。总之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于登阳县的山药,她想尽快去邻县的原因也在于此,倘或那山药价格超出她的预算、或是此时节山药存量不够、又或是路险不好走,等等,都是潜在因素。

    “果真么?你如此信任谢郎中?”

    选择虽然多,可她腰包里的钱袋却没得选择。

    闻溪迅速在心里打着算盘,价格加一倍,倒也还在预算之内,只是赶车之人若是找不到

    *

    正值晚饭时分,炊烟袅起,菜香溢墙。而墙外,静立着一高一低两道人影,皆默不言语地互相看着对方。

    “……”

    “去登阳县。”

    正这般细细思量着,门口进来一人,惊讶道:“小闻?怎的不多睡会儿?”

    嫁给他,委屈吗?

    江樾舟看向身旁之人。她一身秋香色长衫,袖口污渍明显,细瞧去,上面还沾了些白色蛛丝。一张鹅蛋脸灰扑扑的,鬓角几绺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鼻头小巧莹润,樱唇微张,一双杏眸正惊诧地看着他,眼底还闪过一丝懊恼与困惑。

    闻溪压低了嗓音,“老板可知有条山道捷径去往登阳县?”

    闻溪感动地笑了笑,又拿出丛雨晴的钱袋递给孟玉兰,“这些是工钱,若是不够,我后头再补上。”

    老板朝他看去,见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然而面上毫无血色,打眼瞧着弱不禁风,倒确实像生了重病似的。

    就目前而言,她只想酒楼尽快开张。

    闻溪跟着停下步子,抬头看去,发现已经到目的地了。

    闻溪追上他,索性也不再纠结,直言道:“我并未有过此想,虽则……起初冲喜确非我所愿,但事既已定,莫说委屈,后悔也不曾,我只知得朝前看才是正理,却不知你方才何以问出这话来?”顿了顿,复又抱歉道:“若是因着我先前那番话……是我说得过了些,不该那般说,你莫要往心里去。”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离端午不足两月,需得尽早去一趟登阳县。

    “你要去登阳县?”

    她需得提前做好下一步准备,以防万一。

    “这样吧,”老板思索一阵后,开口道:“我可将驴车租给你,只是价格需得加一倍。不过我可好心提醒你,那小道凶险得很,可不好走哩!你二人也不必再问,没人愿意走小道赶车哩。”

    老板见又有一桩生意,当即便应道:“您是要去往何处?我可帮着赶车,只是……价格嘛,自然是另算哩。”

    孟玉兰不接,忙又推回给她。“他……他还不定能做好哩。再说,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去登阳县一路可远着哩……”

    什么叫“你若不想治”?她究竟是说了句什么话?莫不是脑子被蜘蛛吃了去?

    “想早些去酒楼。”闻溪一边用粗巾擦脸一边回道,又想起昨日之事,道:“昨日我见庆叔手工木活厉害,便劳烦他帮着做几套桌椅。只是我对此不太懂,又忙着去登阳县一事,恐抽不出时间去庆叔那儿……想请您帮着监工,照着常规、普通的桌椅做即可。”

    闻溪只得朝价格最低的驴车走去。反正只是来回一趟,她不要求舒适度,也没那么骄矜,忍一忍即可,只要能坐人载货就行。

    几日前,他本欲利用菜刀脱柄一事来试探她,好确认她是否会武,却未料她竟半点未曾察觉菜刀有异;连给他上药、包扎时的手法都烂得出奇。

    “嗯。”

    《酒楼掌柜生意经》

    江樾舟一身素罗袍,髻端系青带,顺风轻轻扬起,又落在他宽阔挺直的肩头上。他身量极高,窄腰长腿,光看背影都能瞧出定是个俊俏小郎君。闻溪垂下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江樾舟走得并不慢,却步伐稳当。

    老板一听,瞪着小眼瞧着她,连连摇头,“为何要走那小道?不行不行!我的驴若跟了去,哪还能回来?”说着,便要赶她走。

    孟玉兰指着灶上的小锅炉,“米粥还未熬好呢。”

    两人心思各异地往家中走去,圆月溜上树梢洒下银色,地上两道影子模糊不定。

    晨光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闻溪感到一阵舒服与惬意。她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朝身                                                前之人看去。

    江樾舟适时地掩袖重重一咳。

    自觉此话委实不该说,她正要开口道歉挽回时,却听得他冷不丁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闻溪转头循声看去,见江樾舟长腿一迈,也进了来,狭小的灶房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可识路?”

    *

    只是,他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

    此处面积较大,是个露天的场地,中间加隔木栅或是插一面旗幡隔开。除了马,还有驴、骡、牛等。

    “这位夫人,你可是找对人喽!你只管挑,我这里所有的驴不仅都满足你的要求,还脾性温和哩,最是适合!”

    “好闺女,咱们一家人,你还如此客气做甚。”

    “这……”

    “可以可以。”

    她去灶房舀来热水洗脸。

    江樾舟听罢,朝她看了一眼,眉眼乖顺地应了声好,“那我也信他。”

    闻溪见到手的驴没了,心下飞转,忙指着江樾舟卖惨道:“我夫君生了病,听说登阳县有位神医,这才着急……”

    不过,这么厉害的神医,诊费、药材应当都不便宜,可照家中的寒碜条件,如何请得起谢郎中亲自来给看病?莫非谢郎中还是个不看钱财的世外之人?

    “对了,老板,你这可还配赶车之人?”

    闻溪稍显困惑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怔愣。这个问题,她好像、不曾想过。

    出门前她本还担心他的身子,眼下见他确实好转了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中却不免对那位谢郎中起了几分敬意,还真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手。

    江樾舟静静地听完,问道:“你是想走那条山道?”

    闻溪尴尬地眨眨眼。她都不知道登阳县在哪个方位、谈何识不识路……这莫不是就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加上宋媒婆与郑春萍不经意间提到的话,他察觉到她似对自己起了怀疑,这才装病不起。

    话音未落,外头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

    这叫她如何回答?她甚至不认识谢郎中,只不过是路上听孟玉兰提了几句,她硬着头皮将谢郎中捧高,“当然,他都能将你从鬼门关救回,也定能将你治好。”

    她的确不知去登阳县的路,不过,若是租马车,再租个识路的马夫,应当不成问题罢?闻溪将此想法一说,江樾舟倒未再多说什么,用罢早食后,便要与她一道来马行。

    倒不是她如何随遇而安,只是无暇去想罢了。毕竟自成亲以来,每日饿着肚子,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些个问题?况且,近日虽吃上了肉不至于再饿得发晕,但却忙着重开酒楼一事,更是没闲心去想什么委屈不委屈。

    她忽然惊觉,难不成他话中意思是害怕自己嫌弃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待她细想,江樾舟已径自往前走去了。

    闻溪跟在江樾舟后头,边走边看,暗道果真是三百六十行。

    她这才恍然,自己好像忘记与他说起这回事了,当即对他解释道:“前些日子你病着,我便未与你说起。昨日粗略将酒楼清扫了一遍,我又请……”她看了眼孟玉兰,才道:“又请木匠做了几套桌椅。此前计划着,想去登阳县贩些山药回来,以山药做酒楼的招牌。若是顺利,酒楼可在端阳时开业。”

    好像有了目标之后,生活也跟着有了奔头一样。按照先前的计划,酒楼会在端午之时开业。一想到此处,她便精神一振,更加跃跃欲试。

    她既如此坚定,他怎好拂了她的好意,何况他装病这么多年,本就打算“治好”。他这般想着,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改日,得将她这番如此信赖的话,说与谢序安听才是,免得谢序安成日埋怨自己光顶着个“郎中”的虚头衔。

    见他还是不答,表情却明显松了些,闻溪斟酌着又道:“我虽不知你具体是得了什么病症,纵然只有一丝希望也是必须要治的;更何况,听说谢郎中妙手神医,定能将你的顽疾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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