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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年纪的道童不懂。

    一个挑着担子买馒头的人问。

    脚踩到鞋里,鞋子放的位置正正好好。

    徐微生往前递了递银子,老人双手接过,怕被人看到,将银子攥到了手心。

    檀华拾起那张桃花纸笺略看了看,才看向上面的文字。

    太虚观的一众弟子皆是钟灵毓秀的面貌,各个看上去灵光斐然,徐微生在众弟子之中是最出色的一个,他不止长得好,且道法精深,性情之中自有一番沉静安然。

    “你的鼻子不如我鼻子好使。”

    把他逼迫到极点,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卖包子的才挑着担子出门,路旁的茶楼刚刚开张,店小二捏着抹布在门前擦洗洒扫,酒坊的门打开,两三个醉鬼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一切都好。”

    他便走了过去,准备回房间换一身道袍。

    身边干干净净,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昨天玩闹中脱掉的那身梨花白衣裳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叠在桌子上,带着银色暗纹包边的月白色小衣夹在这堆衣裳中间,还有她的一条白色绣花丝帕也安然放好,叠成四方一小块,摆在这一打衣服旁边。

    那日上元节时,仙师在宫中陪伴皇帝,徐微生代为主持祈福典礼,当日观者众多,他站在祭台上,宝衣湛湛,手执拂尘,气质绝俗,姿态恭敬,一举一动一丝不苟,仿佛看不见下面的观众,卖馒头的老翁一下子就记住这个年轻人了。

    她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苏合香的味道,淡淡的,要仔细闻才能闻到。

    不得不说,徐微生是个有点禁欲气质的男人。

    世上少见这样的年轻人啊。

    “前日巧见人做了果酱,甜香袭人,不妨一尝,盼君欢喜。”

    徐微生在众人瞩目之时不感到慌乱,那一日万事万物,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

    在遇到檀华以前的漫长生活里,他都过着一种低欲望的生活,但遇到她之后,他知晓了什么是渴望,却不得不压抑。

    路上遇上了一些人,一行几十人的行商骑着马,赶着车出行,这些人大多是一身短打,腰上挎着刀。

    她翻了个身,看了看帐子里明灿灿的阳光,却没有立刻起来。

    徐微生笑了笑,说:“我不吃馒头,烦请老翁不要和人说起今日见过我。”

    她走到窗边,无所谓什么规矩仪态,侧身在放着花瓶的高桌子上坐下,粉白色蔷薇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晶莹微凉的露水,随手取出一支蔷薇,发现花上的刺已经被人细心的去掉了。

    蔷薇花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陶瓷盅,下面压了一张小小的桃花知笺,字迹工整秀丽。

    “您老记性不错。”

    永寿公主檀华在京城的平安坊有一座私宅。

    腰有点酸,精神却神清气爽。

    这是一件未经染色的衣袍,染色的布料要稍微贵一些,普通人穿的最多的就是没经过染色的衣裳。

    室内格外整齐。

    三进的院子,不算特别大,但雕梁画柱,布置精巧,内里还有一个花园,一个小湖,不像芙蓉殿的湖面那样广大,也不栽种荷花,只是一片小小的镜湖,湖面倒映着湖边的假山园林,内中一片清澈的绿色。

    檀华打开陶瓷盅,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罐新熬制的李子果酱,红粉色的果酱装在白瓷盅里,因为加了糖,熬出了果胶,看上去亮闪闪的,有几分晶莹之感。

    回到住处的徐微生举起衣袖低头嗅了嗅,这件衣服是前两天在裁缝铺买的,这两天一直放在公主私宅的箱笼里,今天是第一次穿。

    徐微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人,他的衣服永远是一尘不染的,甚至有一些皂荚的味道,让檀华回忆起来很久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那种大开本的,彩色封面的青春爱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总是干干净净,身上可能会有淡淡的洗衣液或是洗衣粉的味道。

    徐微生的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下一刻脚步如常。

    到底站在那里,徐微生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对方。

    “哪里哪里,您这样的道长见过一次谁也不能忘。”

    待他走远,一个守门的小道童说:“大师兄身上香香的,好好闻。”

    吹吹打打的,几个孩子嬉闹着跟在后面捡喜钱。

    徐微生想起了永寿公主,他离开的时候,她背对着他,玉肩裹在锦被里面,头枕在一方青花瓷枕上头,黑发蜿蜒犹如一条墨做的河流,熠熠生辉,发丝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他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幽香袅袅。他想知道她冷不冷,又或者热不热,却担心扰了她的睡眠,不敢动弹,昨天她睡得早,前天却是天蒙蒙亮才睡,今天应该多睡一些,徐微生看了永寿公主的背影一会儿,帮她拉了拉被子,这才掀开床帐出去。

    老人有些惊讶,没伸手接,“几个馒头,不值得这些,您要几个,小人送您。”

    她喜欢徐微生听话的样子,他情愿让她为所欲为,什么都不会拒绝。

    徐微生却知道这是什么味道,永寿公主惯用苏合香,芳香悠长,兼有安神止痛的功效,内有花香,也有药香。

    和尚也好,道士也好总是起的很早。

    徐微生一直都是个端端正正的道士,他有点像读书人,又比读书人多了些世外之人的安静。

    太虚观在一座山上,徐微生出了城,上山,看门的师弟见他进来,一脸欣喜,“师兄好几天没回来了。”

    也不讨厌,很有趣。

    昨天晚上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鞋子都不知道丢到哪儿了,衣服也是,她记得当时道士昨天演的是个纨绔子弟,她特意给了他一件花哨的宝蓝色衣裳,而自己穿得一身梨花白,后来道士的宝蓝色衣裳被她扯烂了,她一身梨花丢得七零八落。

    他从这件宅子走出来,出门时间还早,城门尚未打开,街上行人刚刚开始多起来。

    檀华躺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卧室里没留人,她一个人掀开床帐,低头发现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床前的脚踏上,从她坐着的位置,只要伸脚一踩,就能穿上走路。

    还有一支一大早出门迎亲的队伍。

    即使是现在,如果不逼迫他,他也会压抑。

    “哪有什么香香的,我怎么没闻到?”

    徐微生一路往前走。

    老人不懂徐微生为何这样说,清晨出城有什么不好说的?太虚观的道士经常往来于皇宫和道观,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将钱收好,连连点头:“老叟晓得了,定不会和人提起今日见过您。”

    徐微生侧头看过去,问道:“老丈认得我?”

    他这几天除了入宫做事,大多数时间都和永寿公主在一处,连道观都很少回来了。

    有个骑马上朝的官员经过,徐微生只看了一眼官服,就微微侧过身,背对那人视线方向,疾走几步。

    但今天眼前五六十岁,弓背弯腰,皱纹满面的老人笃定地说见过他,认识他,他却几欲避退。

    那天他和永寿公主讲外面的山上有土匪准备劫道,并不是骗人,这年头,凡是家里行商,多半是要养几十个既能干活又会打架的家丁仆人。

    他穿这样的衣裳,很容易混迹在人群里。

    “道爷,要不要馒头,刚出锅的馒头,热乎的。”

    这处私宅的床帐不像宫里那样遮光,是纯净的粉色,阳光一升起来,帐子里也会亮起来,亮堂堂暖洋洋的。

    檀华并没有睡很久,阳光照进来她就醒了。

    他今天没穿道袍,穿的是一件不起眼的白色略有点发黄的长袍。

    檀华很喜欢一点点的逼迫徐微生,大约人总是有那么一点恶趣味的。

    他点点头,问:“这两日观中一切可好?”

    闻起来,确实甜香袭人,隐隐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酸味,是李子的味道,和冰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

    这两天她和小道士徐微生胡天胡地地演了几套话本。

    枕边空空,徐微生已经不在身边了。

    私宅的苏合香比芙蓉殿要更淡一些,因为檀华无所谓点不点香,那座宅子里的仆人也不知道檀华为什么要点苏合香,她们往往随意点香,有苏合香也有些别的。

    徐微生每天都起的很早。

    这件衣服沾上了苏合香还有梨花香的味道。

    挑着担子的老人说:“去岁上元节太虚观做法祈福,老叟去卖过几日的馒头和浆水,曾见过您一面。”

    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比读书人还要纯粹,就是学习典籍,教导师弟,和师父一起施法祭祀,炼丹占卜。

    窗边的花瓶里甚至多了一束粉白蔷薇花。

    檀华站起身,走了两步。

    不知道公主现在可醒了?

    “你说你闻到了,是什么味道,难道是什么好吃的?听说宫里有很多山珍海味,一道普普通通的鸡汤都要熬好多遍呢,还有外头见不着的各种糕点。”

    那个闻到香味的小道童一边回想着这香味,一边拧起了眉头,这味道似花非花,似药非药,回想起来只觉得缥缈悠长,但若不是食物,哪来这么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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