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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文公孙低头看了看自己。

    时影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给予她过多的关心——毕竟她缺少一条正常的腿;但是,过度的关心是否会让她觉得难堪或是自卑?

    时影抿唇,随后点点头,“是在糖果工厂受的伤吗?”

    【原来那些人是要救我……】

    她就像是一滴水,瞬间落入糖浆池里。

    头颅西瓜一样切开,红彤彤的果汁流了出来。

    她的面孔都被果浆浸透,像是血淋淋的伤口。文公孙忍不住舔了一下,满嘴都是馥郁的果味,甜蜜到让她有些迷幻。

    时影的震惊完完全全写在脸上。

    她们不具有行动力。

    茶叶在C290安全区是稀罕                                                物。

    文公孙还在哼唱。

    吐出来的东西里似乎还有内脏的碎片,像是被压扁的生饺子,“噗”一下有鼓鼓囊囊的东西被挤压出来。

    糖块好粘——头发连着头皮几乎都要被拉扯掉,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起来。

    【我是一颗糖……不,我是机动队的文公孙……我是一颗糖。】

    会不会有机会逃走呢?

    她们似乎在移动。

    在她的认知里,梦魇魔虽然是个危险的异兽,但还没有危险到如此地步。

    工厂就是这样,她们所有人都是被放置在货架上等待出售的商品,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身份,也就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当作是人类。

    似乎是某种沉默的诅咒,在陷入疯狂的时候,所有意识都被摁下暂停键,如同被某种奇艺魂魄附体。而等到直面死亡的时候,意识又被迫回归,就像是外来的灵魂拒绝体验死亡的残酷。

    她和所有一模一样的同伴仅仅贴合着,完全没有一点缝隙,就像是共享同一颗心脏的双生子——或许,他们所有人都共用一个心脏。

    她们不具备思考力。

    她的目光隐约瞥过岸边的人群,细长手臂已经缩了回去,只剩下两只挣扎的手,在眼眶里四处试探着。

    鲜血飙出来,洒了文公孙满脸。

    她是几滴粘由稠糖浆组成的结合体,她仅仅是生出了意识,却没能拥有四肢。

    混杂着甜蜜水果味和血腥味的气息里,文公孙忽然清醒。

    联合军团是新世纪的发源地,整片大陆的“联合币”也命名于此。那是一片充满秩序的土地,据说常年处于极度严寒中,因此人员相对稀少,所剩的人类都是体能极端强悍之人。

    文公孙心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美味的果汁来自于人类——或许用“糖果人”来形容更为合适。而她嘴里的“糖果人”的伤口,其实是拜她所赐。

    【我明明是机动队员,是来这里调查的。】她心想着,【我被梦魇病毒的扩散影响了是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一点意识都没有?】

    《女巫塔[无限]》

    “咔嚓。”

    ****

    “咔嚓——”

    红通通的扁人一起张了嘴,露出扁平似纸的白牙。“我是一颗糖!”大家一齐唱起来。

    命运并没有给予她们优待,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文公孙的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将时影的意识瞬间从往事中拽了出来。

    距离不对!

    这也是时影对“联合军团”的全部了解。

    文公孙摇了摇头。

    时影自然而然地补充了后半句。“暗夜护林队的暗夜?”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渗着一股迷人的玫瑰花香与甜蜜果香,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一种强烈的独特念头蹦出来,她相信自己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喝点水吧,小姑娘。”文公孙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往杯子里倒了些茶叶,又用滚烫的开水冲泡。

    该死!

    时影赶忙站起来,接过沉重的托盘,又担忧地看了眼文公孙的腿。

    文公孙颤颤巍巍地把两杯茶水放进托盘里。

    文公孙只是享受着这种美妙的味觉。

    文公孙的任何反常念头都被瞬间压抑了下去,就像是有种无法阻止的力量,将她碾压成与所有人相同的状态,一种近似麻木与接受的状态。

    而后,她们被金属铡刀齐刷刷地斩断。

    文公孙的记忆短暂地恢复了几秒。

    她还不想死。

    “所以说,其实糖果工厂里,理论上可能存在其他的机动队员的,是吗?”时影插嘴问。

    【没错,我就是最好吃的那一颗。】

    声音一顿一顿的靠近,就像是卡带的磁带。

    大脑还在运转,铡刀却已经先行一步——

    文公孙立刻朝正前方翻滚。

    【我是一颗糖。】

    她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片擦过她的颅骨,切断她的头发,而后落在她脑后一厘米处,径直切断了后人的脚趾。

    “咔嚓。”

    【我一定是最早被挑走的。】

    在此之前,时影唯一见过的茶叶,仅仅是博林办公室的焦米茶,以及报社的草药茶;眼前这样正经的茶叶,在新世纪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甜味在嘴里,谁还能想到这甜味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呢?

    在生命即将终止的时候,文公孙本人的灵魂重新回到了她的扁平躯体里。

    她意识不到。

    “呀,你果然知道。”

    “我是一颗糖!”她兴高采烈地说,似乎拥有了音调,变成耳熟的歌谣。

    “好奇我的腿吗?”文公孙自己没有那么在乎,反而主动提及。

    再多的疑问与反思都无法阻止她的下落。

    文公孙睁开眼睛,刚好看见抬到最高点的铡刀,直直地映在她的眼里:在她深红色的瞳孔内,铡刀的倒影是一根笔直的横线。

    【我这是在做什么……】

    而这样的残酷文公孙不得不体验了。

    文公孙注视着前方的铡刀,目测两道道口之间的距离,随后小心地把人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

    她开开心心地想着,【我马上要被吃掉啦。】

    文公孙这么想着,疑惑随之出现,【不过为什么我会掉下来?】

    不对!

    “你大概也能猜出来,那个时候我也被梦魇病毒影响了。虽然没有变成宿主,但仅凭我的能力却也很难从梦魇里挣脱出来。我一直沉睡在梦境里,似乎在等待下一个好心人的拯救——”

    铡刀不是她设置的,她为什么要感觉愧疚?

    是缓缓流淌的河流,也像是血液在血管里传输。

    “联合军团的机动队是一支令人佩服的队伍,纪律严明,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死板。”文公孙拍了拍那只完好的大腿,“诶,不过你或许有机会看到她,她的名字叫暗夜——”

    所有扁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文公孙顺理成章地想。

    她无法揣测出答案,于是时影选择什么都不做。

    ****

    啃掉?

    她们就是一群糖果人。

    大脑的运转并不随着坠落的速度。在失重感里,文公孙却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摁在水底的气球,手松开的一瞬间,气球“腾”地一下漂浮起来。

    文公孙笑着点头,“是的,这就是她的队伍,是在中央城邦八区的那场事故中幸存之后的事情了。”她吹了吹茶水的热气,“说到我的腿了——我的腿不是在那次事故里被炸毁的,而是后来在护林队里被梦魇魔啃掉的。”

    几乎是瞬间,她确认铡刀会沿着自己的眉骨砍下去。

    “与众不同”的文公孙穿过一道粗长的管道,跨过一道厚厚的墙壁,随后通过一道巨大的金属滚轮,整个人被压扁成二维。

    人在坠落的时候,思维并不是静止的。

    文公孙明确感受到,刀片擦过自己的脚尖,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用力砍下来。

    这并不公平——她心想——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误,却被迫接受这样的后果。

    这里果然是卧虎藏龙。

    【我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文公孙沾沾自喜想着,【她们都没有我香。】

    “你猜对了,小姑娘,那里头有一支完整的机动队,来自联合军团。”

    “八区的那场事故,指的就是梦魇病毒泄露事故吗?”时影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旧世纪的习惯是,认为逻辑是构建世界的基石,是一种无法被打乱的节奏,但是新世纪给了这种观念沉重一击:梦境可以没有逻辑,而有时候梦境就是现实。

    她嘴里吐出一口陈血,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有些头晕。

    直到退休后,文公孙拥有了许多自由时间,可以尽情回忆自己的往昔时,她才恍然意识到,用现实的逻辑来解释梦境是一种妄图。

    【我好像要死了。】她绝望地想。

    文公孙打了个呵欠,随后泪眼汪汪地看了看四周。

    “咔嚓——”

    因为大部分都是幸存者,所以她们可以安心地躺在机器制成的方框内,享受着方框给自己带来的平静与安宁。至于那些“倒霉”的、断手断脚甚至死去的糖果人,只能归类为是命不好。

    颈椎的纤细骨头被斩断,白色的骨髓像是果冻,透着绵密的奶香。

    “没事,老毛病了。”文公孙摇了摇头,眼尾的纹路变深了一些,却又更显得善良了。

    她闭上眼睛。

    文公孙“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如果再多吃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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