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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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苗儿呆立原地，望着他飒沓的背影坚定地远去，耳畔却只剩他最后掠过的那句话。

    谢苗儿还记得她说她为祖辈守孝，算如今应该也差不多过了孝期，于是道:“你还没有挑到心仪的才俊吗？”

    谢苗儿虽然羞窘，可还是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既然难能可贵，她更要好好把握。

    连着被带得趔趄了两步, 谢苗儿讶然中再抬眼时，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不到丈余的地方。

    同年末，谢家布坊于台州、嘉兴等三地皆开设了分铺，大有落地生根的意思。

    谢苗儿胡乱抬手拭泪，她顺应人群的反应, 沉默着低下头。

    陆老夫人听了她的话，老迈的脸上也浮现起笑来。

    她知道，他说的不只是这一次，而是每一次。

    见他走近，都不敢抬头让他发现，只悄悄地往后退。

    谢苗儿哑然，既而道:“唐小姐，你若是个男子，恐怕也是个风流人物。”

    ——倒也算不上走捷径，能在偌大的地界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商号，往背后数，谁还没个靠山呢？

    月窗担心得在门边直徘徊，可是谢苗儿关上门前，和她说清楚了，除非天塌下来，否则都不要打扰。

    ——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你也都还是你。

    风光秀丽、水土宜人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这里在各种意义上，于她而言都不陌生，有人关照，至少起步容易许多。

    陆宝珠如今也终于有了些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模样，只不过还是孩子心性。

    回去之后，谢苗儿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水米不进。

    听说此次行伍出行并不戒严，谢苗儿便放弃了原本定的在城门口附近客栈二楼靠窗的客房, 转而和路人一道, 在路边翘首以待。

    谁都知道这只能是宽慰自己的话，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他说，等他回来。

    她不愿意把离愁别绪留给他独自品尝。

    她很少如此明确地强调一件事情，月窗不敢违背，只好惶恐地等待着。

    她确实不害怕离别了，可是无论分分合合多少次, 也都没办法不为它而落泪。

    带着薄茧的粗砺掌心没有章法地从她脸颊胡乱擦过一把，在旁人惊异的眼光聚集之前，他松了手，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重新攀上赤风高昂的背脊。

    没多久，大队的人马就都出了城门，谢苗儿感受到了旁边路人的打量和注视。

    ——

    谢苗儿读着他老学究般认真的字句，恍然间觉得他仿佛就在身边。

    原以为这一次不会再难过的。

    谢苗儿有些愣神，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几滴清泪就已经从她眼眶中跌落，垂至了腮边。

    谢苗儿并没有走。www.shumobao.com

    她的出现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陆老夫人拍了拍谢苗儿的手背，道:“不要因为他的未来有什么压力，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你也都还是你。”

    谢苗儿并不避讳陆怀海的余荫。

    唯独他会替她觉得委屈，要她去过不受桎梏的生活。甚至还把他能做到的，都为她铺好了路。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眼泪是因何而流。

    她借口倒茶，溜之大吉，把谢藤和谢莹儿交给郑婆子带出去玩儿了。

    她还是想送他，哪怕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眼。

    谢苗儿沉浸在潮涌般高涨的情绪中, 竟没有发觉身边纷乱的动静。

    谢苗儿看起来更消瘦了些，但她的眼中神采分明，没有一点颓靡的意思。

    若他没有察觉，她就要这么掉着眼泪回去吗？

    她看着谢苗儿的眼神带着探寻的意味:“你那陆将军，居然舍得……你这般可爱，我若是男子，只怕恨不得金屋藏娇呢。”

    她攒了很多话，都只好倾泻纸上，苦于不知她的信笺要多久才能到他手上，她把信写的事无巨细，漂亮的蝇头小楷书遍整页。

    知府千金唐瑜听闻谢苗儿到了嘉兴，邀她小坐。

    谢苗儿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开口:“我……”

    谢苗儿还不敢肖想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城有什么作为，所以转而和程远道一起去了嘉兴。

    长平二

    陆老夫人面带狐疑，“当真？”

    “我也是我也是！”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到来没有任何意义，左不过都是一抔虚无，可是到了今天，她忽然对“意义”有了更深的了解。

    陆老夫人却还是道:“左右你可以放心，若他敢做这样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本就是泛泛之交，但真的再见，两人倒也都不尴尬。

    在他目送她离去之后, 她悄悄叫车夫调转方向，暂时回了城中。

    周遭喧嚣就这么被风干脆利落地带走，陆怀海没有给她回神的时间，不容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

    陆老夫人自心结打开后，不只是精神，就连身体看着也硬朗了不少。

    “等我回来。”

    也是这一年，谢苗儿打着算盘，兼并了两家台州当地经营不善的布坊，她留住了其中一家的管事，让程远道带了他两个月，考察了人品与能力之后，将台州的事宜交予了他。

    他们的眼神并不冒犯，更多的是好奇和揣测。

    唐瑜笑道:“嘴上说说罢了，若我是男子，才不会只能为自己的婚事发愁。”

    身后一下子有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要带，谢苗儿开始头痛了。

    谢苗儿拣着重点说了几句，才勉强打消了她的怀疑。

    ——

    谢苗儿抿着唇，不自觉笑了，“您放心，他得您教养，人品贵重，只怕我变心了，他也不会的。”

    一身绯色官袍的男人骤然勒马，他翻身下马, 大跨步朝人群一侧走来——

    这样的情况，要他每旬一封信送出来，未免太为难。不过他并没有食言，每旬都有写，有空暇便差人几封送出。

    小年前，谢苗儿抽身回了台州，准备陪伴弟妹好好过年。

    “是啊，菩萨保佑，他们一定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坐定在马背上, 双眸锐利似剑光，气势凛然。

    没有人瞧见，他眸中悄然浮现的一点水光。

    陆老夫人此行来，只为了来问谢苗儿一个问题。

    谢苗儿忙道:“哪敢呀，这就给您倒茶。”

    围观者以为是有何处冒犯, 畏惧让他们本能地往后拥。

    好在谢苗儿没有让她再继续焦虑下去，终于，“吱呀”一声，门从里被打开了。

    他骑着马，缓缓靠近。

    ——

    时空交错的感觉让她百感交集。

    没成想月窗回来的时候，除却回礼，还带来两个活人。

    陆老夫人含笑看着谢苗儿团团转，对她道:“老人家来你的地方坐坐，不会不欢迎吧？”

    想到这儿，谢苗儿心中的火焰燃得愈发旺盛。

    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淬炼出来的气质。这样的人物, 连多看他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陪伴自己的郎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遑论他对她还那般好。

    旁边有活泛的年轻妇人已经替她笑道:“哎哟，这还用问嘛？一瞧就是人家的郎君了。”

    不算大的院子里，一下子有了这许多人，瞬间热闹了起来。

    她用这两天，消化了翻涌的情绪，也把要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理得分明。

    初一那日，她犹豫许久，没想好自己之于陆家的身份到底如何，只叫月窗捎了一份年礼去。

    四月，春汛到来，倭寇大规模集结入侵，总督卢时泽令陆怀海驰援温州，其自舟山渡海，兼程行进，率部抵达郁江温港，与倭寇鏖战，大挫敌锋，邕军阵亡五人，歼敌数百。

    她对小辈的教育，竟也不知不觉影响到了另一个穿来的小姑娘的命运走向。

    谢苗儿听了，忙替陆怀海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他始乱终弃抛下我了。”

    有大娘已经热络地朝她问道:“小娘子，那位大人……是你的什么人呀？”

    待离开唐府之后，谢苗儿越发觉得眼下自己的自由很可贵。

    世人不会觉得她有何处委屈。

    小叙片刻后，唐瑜看着眼前愈发出挑的谢苗儿，感叹道:“我很难不羡慕你。”

    陆怀海的举动已是出格，他没有时间说什么多余的言语，只扔下这四个掷地有声的字。

    陆老夫人和陆宝珠。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那抹绯色的身影。

    这句话没有什么藻饰，只是陆老夫人信口说来，谢苗儿闻言，眼神闪烁，却是认真听到了心里面。

    被找上门来了，谢苗儿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到这儿，唐瑜笑了，她说:“我已经不想了，逮到谁算谁吧。”

    同年六月，倭寇流窜追击埋伏于民居，贼首被陆怀海斩桥下，倭寇增援者众，撤回船舶，走水路进攻，在包围和火攻下弃船逃跑。陆怀海所率邕军小胜不断。

    “真好啊，我也是来送我那死鬼的。”

    长平二十五年。

    ——就这样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藏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里等着他。

    “唉，我是来送我那不成器的儿，真的是……”

    毕竟, 她走后, 她如今的亲眷她尽可以有机会相处, 她不会孤独，可他却是真正的只能一肩扛起一切。

    类似的话音层出不穷，谢苗儿有所触动，道:“一定都会平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