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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辛抬头,见是他,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问:“又有何事?”

    这是怎么了?

    李和一次又一次的试,不断调整,在湿了无数件衣裳,摔了无数跤,摔坏两只桶,两根扁担后,终于成功将两桶水一滴不撒的挑到家,也学会了在桶里放两片荷叶,可以防止水波荡漾。

    世外桃源般的药谷内,每个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诚然童辛忙,李和却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她的冷淡。

    李和坐在外围最后面的一个小板凳上。以他的资历,或者说所有杂役,都还没有直接朝鬼手大师提问的资格,缘因他们所提一般太过基础,不必浪费鬼手大师宝贵的时间,此时围坐这里,更多是旁听。

    别的都渐渐上手,唯有这挑水,那长长的扁担与水桶一上肩膀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丝毫不受他控制,衣裳不知湿了多少件,往往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挑到家,却只剩小半桶水。

    李和悄悄朝童辛问,这段时日以来,他毫无怨言,毫不懈怠,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杂役房中的几乎所有事务。

    童辛嘴角微牵,似乎笑了下,极快的一闪,正色道:“这点苦都不能吃吗?真正的女孩子们可日日如此,一辈子都这么生活。”

    李和最喜欢的是每五日一次的授课。

    李和身材修长,微微塌腰坐着,童辛身量娇小,单膝直挺跪着,两人堪堪齐平。

    “嗯,就是这样。很好。”

    李和探头,看见童辛坐在房中正抄录医书,便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众人纷纷称赞。

    书房的药学典籍所有人都可阅览,平日里众人也可互相交流,而鬼手大师每五日会专程授课一天,集中一起答疑解惑。

    大师兄童辛名分最高,医术也最好,当仁不让的担当起教导其他人的主力。

    从前在京城一掷千金,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什么没见识过,可除了与李妄种苏几人一起的日子里,却从未这般开心过,那开心中还有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不然呢。”童辛眉头微扬,“或许你也可以现在去试试坦白,看师父能不能宽宥你,允许你继续留下。”

    作为大康唯一的王爷,忠亲王府唯一的独子,李和可以说被娇生惯养着,却意外的没有被养坏,平日里玩性大,爱风流热闹爱吃喝玩乐,然则办起正事来,却出人意料的坚持。

    幸而谷中众人都十分友善,倒无人嘲笑,另外几名杂役带着他,手把手的细心教导,其他人也耐心告诉他没关系,慢慢来……

    李和喜欢研制各种各样的药物,缘于幼年时有那么几年他体弱多病,老王爷老王妃生怕唯一的独子早早夭折,但凡咳嗽一声,便立刻一日三顿药。

    童辛平日里略有点冷,说话直接不留情面,谁犯了错一定严惩不贷,李和没来几日便看出,谷中之人都有点怕童辛。

    他有时会觉得好笑,怎么自己像个小孩子般。

    不过他发现谷中另外几位女子走路都脚下生风,忙起来的时候更卷袖露膀,十分豪爽,他便也逐渐放松了些,不再刻意夹腿扭捏,稍稍控制下幅度,继而变的自然自如。

    因在后肩,李和自己无法上药,只得借助他人之手。

    李和走过去,在童辛面前盘膝坐下,轻车熟路的脱下半截衣裳,露出半边光裸的肩膀。

    如果不是,又为何冷落他?

    他前两日去后山浇灌药田,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跌下山坡,后肩处蹭伤一块,需要每日擦换两次药。

    李和迈步进去,叫了声大师兄。

    童辛不置可否,只说:“习惯了就好。想要有所得,必要付出相应代价。”

    鬼手大师不定时要出谷,在谷中时还得休息调养,以及潜心钻研医术,因而这五日一次的授课机会便相当难得,相当珍贵。

    尽管他如今不用手扶都能稳稳当当轻轻松松挑着水桶,特意从童辛面前来回走过几趟,童辛都仿佛没看见一样,未有只言片语。

    纤细的手指沾了抹药膏,涂于发红的伤口上,童辛的动作轻柔而细致,缓缓将药膏均匀抹开。

    而鬼手大师医术精湛,一般的疑难杂病早已不在话下,却仍孜孜不倦,不断钻研,攻克某些罕见的病症。而除此之外,鬼手大师更涉猎一些譬如易容这类的外部医术,从正骨手法,药物辅助,刀术技巧,器具制作等等,可说已达鬼斧神工之程度,外头无人能比。

    然而严厉归严厉,童辛对师弟师妹们也十分有耐心,无论谁来请教,都会停下手中事,耐心解答指导。

    “只是有一事……日后我要一直扮作女子吗?”李和期期艾艾的说。

    李和十分佩服童辛,童辛本身也很忙,却仍抽出时间为他人答疑解惑,他也常麻烦童辛,心底里竟不知为何,也很期待得到童辛的嘉奖。

    童辛第一次看到李和拿着药瓶站在面前时,清凌凌的双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他过去。

    “要么,这挑水便算了吧……”

    李和以杂役的身份入谷,干的自然是杂役的活儿。所谓杂役,便是什么都干,什么都做,哪里缺人,哪里有事,就去哪里。他又是新来的,自然更没得挑剔。

    李和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么朝知情的童辛说一声而已,平日里倒并无抱怨,也很快适应了阿桐的身份。

    李和看见她嘴唇极快的动了动,那样子很像在骂人,李和有点怀疑,但不敢肯定。

    “大师兄,怎样,没给你丢脸吧。”

    而他们的问题,平日里会由那几名弟子帮他们解决。

    授课时神医谷内所有人围在鬼手大师身边,认真求问。鬼手大师坐在中间,他左右两侧则坐着童辛与另一名弟子。

    也因有些事实在没办法。

    李和一动不

    然而也不知是他做的不够好,还是童辛不曾注意到,童辛很少夸他。

    李和喝的想吐想哭,后来便忍不住开始自己拿了书看,跟着书上自己调制些不那么苦,又能强身健体的药丸,没事就吃点……

    一直以来,其实好玩大过治病救人。直到这两年,才真正上了心,一旦上心,才发现茫茫医海,要学的太多,他实在渺小,身处其中,总有种晕头转向,不知前方路途。

    鬼手大师的易容术令他震撼,也让他对这世上的医术有了新的认识,看到了更深远更宽阔的可能。

    “阿桐,缸里没水啦。”

    “阿桐,器具房的东西该煮煮了。”

    用清水净过手,擦干后,童辛来到李和身后,单膝跪下,打开药瓶。

    李和也逐渐见识到鬼手大师的真正厉害之处,虽说技艺这种事可能很多人认为贵精不贵多,对大夫医师来说尤为如此,哪怕只掌握一种疾病的医治方法,便也能造福百姓,某些时候救人于水火。

    童辛扫了一眼李和神色,接着道:“无人不喜欢勤快又有才之人,好好做事,有朝一日得了师父认可,自然就舍不得你。”

    李和又一次打翻了水桶,两桶水泼的浑身**,头发都湿了,未有过的狼狈。

    “本……”李和想要怒吼“本王就不信了”,倏然察觉旁边有人看着他,忙改了口,“本姑娘还不信了!”

    如果是,当初又为何会答应带他进谷?哪怕为了钱,也不至于能容忍讨厌的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鬼手大师一身医术杂而广,门下弟子们根据自己喜欢与擅长,可择其一二学习,当然,有本事全学也可,鬼手大师并不藏私,反而乐于有人传承。

    他还有种感觉,自从进谷后,他与其他人熟悉起来后,童辛便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了。仿佛将他交手出去了,便可以了。

    “所以,以后好好做事。”童辛又道。

    李和顺从的点头,那是自然,这份知遇之恩,提携之恩自要珍惜与报答,至少绝不能给大师兄丢脸。

    这令李和相当失落。

    然则他现今身份着实尴尬,无论找师姐,还是找师兄,都是“男女授受不亲”,都易露馅儿,只得来找知道他男子身份,以及与他一样同为男子的大师兄童辛。

    童辛捏了捏眉心,面无表情的起身。

    养尊处优了十多年,生平第一次做杂役,起先李和简直手足无措,差点倒在最简单的扫地上……

    李和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他不过才与鬼手大师刚认识,未有任何感情根基,甚至大师不一定能记得他,便自然不会留情面。而若以皇家身份强迫大师,又有何意?

    “还得麻烦大师兄两日。”

    “阿桐,天黑之前药房得收拾好。”

    李和有点想不通,好在他心境开阔,面皮够厚,仍旧毫不计较的去找童辛。

    “说的也是,如今可知女子们的不容易。”李和感叹道,“日后娶了妻,可要好生相待。”

    有道理,李和心头稍稍松快,又托了托面前的波涛汹涌,轻声道:“可是每天夹着腿走路好累啊,还有这胸,着实累人。”甩来甩去,颤颤巍巍的,总担心会掉下来。

    “进来。”

    “理解的很对。很聪明。”

    并非单纯的惧怕,而是带着点艳羡与敬畏。

    她是不是讨厌他?

    李和忙谦虚的摆摆手,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

    因他本来就懂得一些医理,因而在杂活做完之余,便可兼做些药童的事,譬如收晒药材,分门别类,或者根据要求,调制一些简单的药丸,偶尔也要去山中识别和采挖药材。

    也不吝啬称赞,虽语调与神情仍是轻淡的,简单的肯定却令人精神振奋,欣喜不已。

    他是大师兄的人呢!

    李和手中拿着只小药瓶,说:“还是擦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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