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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蜡烛点了满屋,很亮,映在男孩依旧挺得笔直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突然有点想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这里跪着,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握着自己的大手突然变紧了,沈筠笙向站在身边的外公看去,他正抬头凝视着王府大门正上方的匾额,上面“定北王府”四个大字笔力苍劲,带着一股蓄势勃发的气势,和外公在安南王府上的题字如出一辙。外公正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那几个字,悲伤,痛苦,挣扎,最后又都化为了浓重的沉默。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灵堂,定北王林城坚的牌位就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阿笙。”安南王扭头看向自己八岁的外孙女,“外公没事,我们进去吧,外面冷,生病了就不好了。”

    沈筠笙点了点头,小短腿慢慢地往门外走去,侍立在一旁的侍卫萧程自动跟在她身后一块走了出去。

    前世今生,沈筠笙都没有参加过葬礼,更不要提古代的葬礼了。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没来由的,她有些伤感。

    晚上用过饭,安南王的情绪还是很低沉。沈筠笙多少明白一些,外公和定北王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在战场上和太祖皇帝拜过把子的兄弟,如今太祖皇帝一年前驾崩了,定北王也去世了,只剩下了他自己,心里肯定不好受。

    在明白自家主子是要去灵堂之后,虽然萧程依旧很疑惑为什么,但还是听命地将沈筠笙带到了灵堂,前后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沈筠笙抬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里面空空地,白天那么多穿着孝衣在这里放声痛哭的人全都走了,除了男孩。

    她只能扭回头去望着那个男孩,多看他几眼,等有机会了再去找他。

    男孩突然听到声音,呆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子猛地向上挺直,却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腿脚酸软,向一边倒去。

    过了不知多久,月亮又往上爬高了一截之后,沈筠笙无比郁闷地在身后萧程一头雾水的表情中咬咬牙开口询问:“灵堂怎么走?”

    “乖孩子,外公没事,你先去玩吧。”安南王用粗糙的大掌揉了揉沈筠笙的小脑袋,眼里带着欣慰。

    沈筠笙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陪着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看上去无比的天真。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急促地循着下午的记忆向灵堂走去,小短腿迈得越来越快,在亭台楼阁中穿来穿去。

    沈筠笙有些挫败地站在灵堂拐角处,待看到了里面映出的昏黄烛火后,又打起了精神,迈开自己的小短腿,一路坚定地向目标进发。

    反正自己现在是个八岁的女娃娃,也不怕丢人。

    天阴阴的,有些冷。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身旁蹲下,哑着嗓子问他,

    她想去找那个男孩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直在那里跪着会撑不住的。

    过了今天,旁人即使再瞧不上他,他也是唯一的定北王了。

    她跟着外公坐着马车进城,前往定北王府的路上,陆陆续续地看到许多头带白巾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面带悲伤,甚至有的已经红了眼眶,却依旧坚定地迎着寒风,义无反顾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沈筠笙静静看着那一方牌位,心中唏嘘不已。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定北王林城坚的事情,对于他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守家护国、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举国上下除了她的外公再无人可与之比肩的军事天才,就这样去世了,只剩下这么一块牌位,形单影只地摆在这里,接受着来人或真或假的祭拜。

    她能感觉到他深藏在心底的悲伤,浓重地像一场看不清方向的大雾,在这间小小的灵堂扑散开来,没有响亮的哭声来得直接而尖锐,只是一点点的渗透到你的心里,慢慢地溢满了悲伤的情绪,然后下沉。

    作为定北王林城坚的嫡长子,林衍兆听到安南王来了的消息后,便急匆匆地赶来迎接,却被忽视地如此彻底。他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举到脸前,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自己扭曲愤恨的表情,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自己的不甘心。

    西北强劲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啸而来,吹在她的身上,有些刺骨。

    一路上都是铺天盖地的白,灵堂里更是被白色包裹了起来,沉重肃穆,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男孩跪在第三排,按辈分排应当是定北王的重孙辈,但不知道他是哪一个。

    安南王说着,牵起沈筠笙的手,沉步踏进了定北王府的大门,从始至终没有看旁边站立的人一眼。

    安南王瞥见她的眼神,笑了一下,但是沈筠笙还是可以看出他眼里的苦涩。

    然后,换上一幅悲戚的面容,转身进了门。

    沈筠笙好奇的目光未及在男孩身上多逡巡片刻,便被安南王拉走了。

    “你为什么不走呢?”

    她四下望去,定北王的亲人正跪在灵堂中哭泣,每个人看上去都哭得肝肠寸断。直到她发现,第三排有一个小男孩,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得声音一个比一个的响亮,却跪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庄重,他努力挺直自己的背,眼睛直直地望着林城坚的牌位,眼眶早已红得像只小兔子,却紧紧抿着唇倔强得不肯放声哭泣。

    中秋刚过不久,一路坐着马车从江南的雀华城过来,沿途都带着中秋团圆的喜庆和热闹。

    只是怎么这么笨,只想着赶紧过去,却忘了自己是重度路痴。

    “阿笙,我们走吧。”安南王声音有些沙哑,牵着她的手,在定北王府中人的带领下向客房走去。

    “外公?”

    直到她被外公从车上抱下来,站在定北王府的门前,王府周围已经站满了刚才路上见到的行人,一个人朝着王府正中的方向深深地鞠躬,静默,然后是另一个人鞠躬,静默,他们的身后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一个人都在向前方张望着,她才明白,他们都是西陵城中自发前来为定北王送行的百姓。

    跟随着安南王进行祭拜之后,沈筠笙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她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安南王的背,学着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去世之后第一次见到安南王时他对她做的事情,小声说,“外公,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路坚定地走到灵堂门口,然后愣在那里,木木地站着。

    沈筠笙急忙伸手拉住他,让男孩转了个方向跌坐在她旁边,靠在她身上,伸手帮他轻轻捏了捏膝盖处,顺带打量着他。

    男孩很好看,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精致。虽然年纪尚小,但两道浓黑剑眉业已初具模样,一双桃花眼泛着流光,每一分每一毫都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衬着那张因长时间跪立没有吃饭而苍白如玉的脸,愈发像上好的莹白玉雕,于温润无形中夺了你全部的心神。

    唯独到了这里,西陵城,入目只有惨淡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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