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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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夫人早命人备好茶水点心，等几个姐儿祈福完，就到禅房小坐。

    一行人由甘佛寺的小沙弥指引，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

    男人低眸注视着两人面前的棋盘，他捻起一枚白色棋子，若有所思道：“棋局已乱，如何能逆风翻盘，王公子？”

    小沙弥双手合掌，毕恭毕敬的说道：“诸位施主请留步，空海大师有规矩，一次只为一人解签。”

    她们两是堂姐妹，年岁只差了两岁，打从出生起二人便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我早前求了太后娘娘，沾了她们的光才得以见到空海大师。”

    正这般想着，小沙弥看了眼屋内，又露出半个脑袋，轻声道：“请这位施主进来。”

    沈晚缄声未语，心莫名的不安起来，她怎么觉得，方才雁姐姐的模样，和梦中有几分相似呢。

    空海大师脾气古怪，也是看人解签，她们必须得虔诚些，若不然百来一趟岂不可惜。

    卫琅不动声色，指尖摩挲着紫砂壶，“原来玲珑坊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沈雁觑了眼沈晚的神色，心下轻嗤，又勾了抹不易察的冷笑，遂又挽着她的手臂：“晚晚妹妹，我们走吧，别让祖母等急了。”

    雾气荡漾，连绵如山脉起伏连接天地，丝丝烟缕宛若轻纱笼罩着峰峦叠嶂，仿若从苍穹跌落凡间的仙境。

    他突然抬起头，俊朗的五官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琥珀色异瞳如潭深邃，鼻若悬胆，薄唇轻抿，面无表情地望着与他对坐的中年男人。

    钟磬鸣起，几只鸾鸟扑扇着翅膀在越过参天的古柏大树，绕着郁葱的枝叶盘旋。

    沈雁提着裙幅走近她，“晚晚，你看你今日心神不宁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采薇看她惺忪的神态，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她的手：“拜佛求签要虔诚，你若累了就站会儿。”

    约莫是她多想了吧。

    徐嬷嬷甫一出禅房，便见她们姐两，踩着石阶急匆匆的赶到她们身旁。

    沈晚转头凝她，愣了愣垂头道：“好啊……”

    沈雁似笑非笑看着沈晚，“晚晚妹妹，既然来了咱们不妨求求姻缘？”

    沈老夫人淡淡应了声，旋即朝沈晚道：“沅沅过来。”

    “沈晚，你现在还装模作样什么？若没有你，太子妃的位子本该是属于我的！”

    沈老夫人道：“我正有此意，你们几房都去求求签，讨个好彩头。”

    沈晚讷讷的出神，耳畔是沈雁娇柔的鹂音，却无端的和梦境中那道冰冷无情的声音重叠。

    沈晚缓步走过去，坐到她右侧的空位。

    冯清妍很知趣，她轻甩衣袂，起身欠了欠：“母亲千万别怪罪，您也知道，我这人说话直。”

    沈老夫人随手把糕点推到她跟前，“雁姐儿喜欢吃山楂糕，快吃吧。”

    沈雁幽幽叹了口气：“晚晚果真是大了，慢慢和我生疏，以后若是出嫁当了尊贵的太子妃，也不知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姐姐。”

    “晚晚妹妹，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远处响起沈雁的声音，她慢慢地踩着台阶而上。

    沈雁得言娇嗔道：“还是祖母疼我，知道我的喜好。”

    她们踏风走进屋内，沈老夫人笑盈盈的招呼她们，“快到祖母这来坐。”

    *

    沈雁看出她的不安，蓦地掩唇笑道：“吓唬你罢了，你还当真啦？”

    卫琅抬眸放下紫砂壶，轻摇手中折扇：“观此棋盘，姚老板已经输了。”

    说罢他拂落桌上棋盘，黑白棋子哗啦啦的砸落到地面，好似窗外淅沥沥的小雨，滴答的落在窗牖处，像在奏一曲清脆的琴音。

    江采薇端着茶碗，呷了一口，“母亲是要在这休息么？”

    然而不消片刻，冯清妍满脸怒意地冲了出来。

    沈老夫人目光锐利，眼底夹杂着愠色。

    大雄宝殿正前方的香炉鼎盛，香烟缭绕于飞檐。

    沈雁斜睨了眼沈晚，踱步上前占了老夫人身旁的位置，以显亲近，“祖母。”

    待她坐下，沈老夫人当即掀开桌面摆的瓷盅，亲手端给她，“祖母知道你喜欢喝酸梅汤，冰了好一阵才拿来的，快尝尝。”

    沈老夫人噙着笑，手仍然捻着佛珠：“空海大师待会儿就会过来。”

    姚新冷哼：“做生意嘛，不得不择手段，王公子坐拥京城十几家商铺，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

    依着几房长幼顺序，先进屋的是冯清妍，另几位在外静候。

    卫琅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扣着桌面，不等他说什么，须臾之间，一把剑横在他眼前，凌冽的寒光闪现。

    在座女眷都高兴的闲谈起来，都希冀空海大师能赐福泽予她们。

    徐嬷嬷带着两位姐儿姗姗来迟，门扉轻开风从屋外灌进来一阵风。

    沈老夫人并不打算与她争吵，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雁姐儿、晚姐儿，你们两多吃些。”

    通往禅房的路一片清幽，还有几步路便能走到，她却心不在焉，慢慢走到门口，她骤然停步。

    江采薇自然也听说过空海大师的名号，来甘佛寺那么久也从未见过他，便道：“那今日可得求空海大师为我们开开窍。”

    因为言侯他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传的玄乎其神，引得百姓争相求见。

    沈晚怯怯地双手接过，小口小口抿着冰凉解暑的酸梅汤。

    她心不在此，只想着熬过这会儿，快些回去。

    沈雁见她魂不守舍，定然是心中有事，她没有戳破而是道：“晚晚，你要是哪儿不舒服可要告诉雁姐姐。”

    微雨阵阵，山间的路泥泞又崎岖甚是难走，为表虔诚，沈老夫人一早嘱咐，所有伺候的丫鬟仆人都得在山下等着，女眷们不许有婢女伺候。

    “母亲，您没说错吧，当真是空海大师？”三房夫人周惠柔听到这话，惊呼道。

    沈雁笑意褪尽，再没有心思吃自己心爱的山楂糕。

    沈老夫人扫了两眼沈晚那空空如也的瓷盅，登时忘却方才的不愉快，她转而闭眸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勾唇轻笑道：“对了，今个儿我们些回去。”

    三房夫人周惠柔见状揶揄道：“母亲还说对几个姐儿不会厚此薄彼，怎么单给晚姐儿酸梅汤，倒不给其他几个姐儿？”

    “看来公子不诚心呢。”

    沈雁神色陡然一变，用唇示意冯清妍，让她适可而止。

    青年低垂着头坐在一隅，墨色如丝缎的长发束着玉冠，窄腰被缀有宝石金玉的腰带勾勒着，身子挺拔颀长，衣角绣的缠枝花，绣工精细一看就知他身份不凡。

    “你肚子怀着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辱了皇家的颜面，你只有以死谢罪……”

    *

    见冯清妍气急败坏地离开，江采薇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她听到屋内的动静，想必这位嫂嫂又动怒了，这倒也像她的作风，她行事乖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不过自她与太子传出有婚约之后，二人似乎愈发生疏，尤其是她近来做的那些梦。

    沈晚持香虔诚得朝威严肃穆的佛像叩拜，烧了三炷香后，她移步到大雄宝殿后的禅房小坐，耳畔挥之不去的是殿内那清脆铿锵的诵经声。

    她们口中的空海大师是甘佛寺的得道高僧，传言他解的签极其灵验，东街言侯府邸，多年来夫人未所出，便是向他求了一签，这才喜得麟儿。

    禅房内，江采薇陪着沈老夫人品茗誊写佛经。

    沈晚本就提心吊胆听着她方才的话，委实打了个寒颤，好似噩梦再现。

    沈愣了愣，见是沈雁低声唤道：“雁姐姐。”

    沈晚低着头，浓密的羽睫遮掩她眼底的局促。

    沈老夫人久等两个孙女儿不至，特意吩咐身边的徐嬷嬷出来迎她们：“老夫人等你们好久了，赶紧跟嬷嬷一起去禅房。”

    余音方落，气氛压抑沉闷起来，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凉亭石桌上的茶摆在风炉上小煮着，溢出沁人的茶香，淡淡的氤氲随风飘扬。

    沈晚身子一凛，“雁姐姐，你说的这说什么话？”

    沈晚这时泛起了困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角流出晶莹的水泽，她小声嘟囔道：“娘，我们还要待多久啊？”

    此刻沈晚也只能自己撑着伞温吞地走，她抚着伞柄垂落流苏，绣鞋沾了泥土她浑不在意，伴着些许雨滴她又轻踩两步。

    她不断地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罢了，她的雁姐姐待她那么好，又怎么会害她。

    卫琅不疾不徐拾起石案剩下的黑棋，在指尖把玩，“来之前姚老板可没有说要动刀啊。”

    沈晚黛眉微敛，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袂，“我会的……”

    “雁姐儿、晚姐儿，你们两站在雨里做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大当家的少和他少废话，我告诉你，你要么把银两全部交出来

    老夫人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好，舟车劳顿之后得休养好几天，此番怕是又哪里不痛快了。

    冯清妍见缝插针，毫无避讳的说道：“老夫人的脾气三弟媳难道还不知道么？国公府里也只有晚姐儿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我们几个生的姐儿她视如草芥。”

    冯清妍心生怨恨，不甘心被一个僧人拒之门外，更怨恨沈老夫人对二房的偏袒，想到这她剜一眼在外候着的江采薇母女。

    国公之位他们平白占了，如今竟连个秃头的和尚都欺负到她们母女头上来。

    *

    姚新淡然一笑：“输了又何妨，我们对的可不单单是棋，而是你我之间的命。”

    同样食不知味的还有沈晚，她心事重重，却还是喝光了瓷盅里的甜的酸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