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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了晚间陈如英做了饭,宋慧娟便提着那份饭去南河边上了。

    宋慧娟想到这些事,心里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倒觉得这才是陈庚望的为人做事的风格了。

    这日晚间,宋慧娟回去就烧了一大锅水,提着桶一点一点地来回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是能赶在生产前好好洗个澡了。

    宋慧娟一愣,本能地就问出了口,“这砖还没烧哩,添啥啊?”

    现下已是八月份了,想来这一回等到九月多,这孩子就该下地了。

    宋慧娟淡淡应了声,“这就好,这就好……”

    这砖头的烧制先是要寻些适合做砖的黏土来,再加水和成泥,倒进砖模里制成砖坯,将其晾干,最后将这晾干的砖坯装窑烧制上十来天才算是制成了。

    这时,那天还亮得很,太阳还垂在半山腰里,宋慧娟便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时,他以为这妇人说的是只这么一个而已,但第二天晚间她送饭时就又带来了一个。

    他想,这一回总算是能将人留下来了,不枉他折腾了这么久。

    但天儿实在是热,已经拖着几天没洗了,月子里又不能洗头,想想还是洗吧,她可不想再忍上了。

    待到那太阳隐隐有些沉下去的情势,陈庚望才收回了探过去的视线,站起了身大步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快些回去罢。”

    那时他们结婚也有十多年了,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得,问不得,现下她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至于这辈子老陈头与张氏到底分给他多少粮食,又分了多少布票,她是一概不问的,总归她手里还有些粮票,即使等陈庚望给她的这些用完了,她也不急,到那时这孩子也该落地了,她便能下地干活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陈庚望的本事不算是小了,那心里的谋算更是深谋远虑了。

    或许,这其中的确有她的缘故在,但即使张氏如此看她,她也不想再忍上十年了。

    这几日的饭都是这妇人与他送来的,每日晚间带来的饭里面都放了个水煮蛋。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确会有些不大方便,即便是夜里漆黑宋慧娟也只能熄了灯悄悄摸摸的洗澡。

    这几日,陈庚望便日日都是早出晚归了,这么大的事应是早已经和老陈头说过了,张氏对此竟没生出些许抱怨,但那看她的面上又出现了那股子怨怼的神情。

    手里摸着温热的鸡蛋,陈庚望瞧见她那极黑极亮的眼睛,仿佛是窑里的火焰被点燃了一般,映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陈庚望谋划的这事现下就要落到了实处上,自然瞒不过陈家人,不过是都看在眼里罢了。

    一切收拾妥当,宋慧娟套上衣裳,头上裹着毛巾倚着床头,歇上一歇喘口气再去倒水不迟。

    水盆放在桌子上,宋慧娟稍稍低头也能洗上,至于洗澡也就更方便了,平日里总能擦擦,也不生灰,热水冲一冲再拿着毛巾擦干就差不多了。

    或许是那一句“时日还长”触动了他的心弦,他便没再拒绝。

    这日晚间陈庚望回来时,就见宋慧娟还没睡下,倚着床头似乎在等人。

    陈庚望没再听她的那番话,只将饭吃完了,那鸡蛋还是放了回去。

    那窑离得不远,南河中间留着一道小路,一米多宽。

    上辈子分家时她看不过张氏明里暗里的偏心,曾多嘴问了几句,不待张氏说上一句,陈庚望便将她打发进了屋。

    自从肚子大起来之后,洗个头对她而言已经是很累人的事了,多站一会儿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见他大步走近,宋慧娟便直起了身子,等他忙完上了床,才频频看了他两眼。

    等她唠叨完,又看向闭着眼假寐的陈庚望,但此时陈庚望那嘴角微微翘起,嘴上还是没有回答。

    细细想来,这一档子事只怕他筹谋的不下两个月了。

    屋里黑漆漆一片,不想脚下更是湿乎乎一片,泥土沾了水双脚往里一走黏一鞋底儿。

    陈庚望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两眼,偏过头闭上了眼,也不言语。

    宋慧娟回过神来,便放软了声音,对他说道:“你这法子可真好,现下玉米不仅种下了,只怕今年的收成也只多不少哩。”

    现下要盖房子不仅要和草泥,底下那半米高还是要用砖头砌墙的,防着万一哪日再下了大水淹了房子。

    宋慧娟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她也是做过人家的婆婆的,想来在张氏看来现下她嫁来还不到一年,陈庚望便折腾着往外盖房子,这便是儿媳妇的不是了。

    原是今年陈家沟的水灾虽是淹了上来,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听说是今年关庙乡公社找了甚玉米专家,托人家检验了种子,这检查结果还没送来,那地里的活计自然也没上手哩。

    那只母鸡一天才堪堪下了两个鸡蛋,她带来一个,剩与她的就只一个了。

    宋慧娟心里不仅不在意这个,连那家到底是如何分的,又分给了陈庚望多少,她也没多问一句。

    陈庚望瞪她一眼,“现下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就去烧砖。”

    张氏的拳头如同落在了棉花上,不声不响的。

    宋慧娟笑着点了点头,没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面上也认真地思考起来。

    陈庚望见她反应淡然,便再没说话,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头一天他没吃,放了回去,但这妇人见了又拿出来,塞到他手里,笑着对他说,“吃吧,就这一个。”

    且时日还长远着哩……

    陈庚望再回来已经夜里十来点了,还以为那妇人早睡下了。

    寻常时他那心思是一分也看不出来的,即使现下她已经活过了一辈子也仍旧会被他蒙在鼓里。

    陈庚望没同她说他是何时寻来的黏土,即使这黏土早被他寻来了,也不晓得他又是何时做好的砖坯,且不说那砖坯要做多久,只说要把砖坯晾干这一道工夫少说也得一个月了。

    陈庚望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颇有些兴奋地问她,“那院子你还想添点啥?”

    越走越黏,陈庚望瞧着那床头的妇人,心下一惊,那梦中的画面一闪,来不及低头多看,立时奔了过去。

    这次水灾的情形宋慧娟只在陈如英嘴里听了几句,也猜不出个具体的,直到这雨停了后,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去上工了,她才听孟春燕说起来。

    陈庚望此时便坐在窑口,抬眼便见宋慧娟挺着个高高的肚子颤颤巍巍的朝他走来,那额上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立时起了身,那脚下的步子便她走了过去。

    宋慧娟回过身,朝他摆摆手,“知了知了,今儿早些回来。”

    陈庚望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即垂头用起了饭。

    宋慧娟忍了半天,还是开了口,“那玉米种子是你让送过去的?你怎么也不说,我平白在家担心了那么久,生怕今年过冬的粮食不够吃……”

    只要人活着,总能下地干活的。

    他还以为她只顾着那喂养她的兄弟们的粮食了,连这背后的百般谋划的人也忘了。

    这事发生的太过巧合,宋慧娟听了心下便觉出点什么。

    那样的日子过了一回便罢了,没得道理再走上一遍。

    想起那时她竟然想瞒着他使人换了检查单子的事,便有些失笑,想必那点子心思在他眼里不过是看不上眼的笑话罢了。

    陈庚望低下头看她两眼,“嗯,大宋庄也没事。”

    待他吃过,才一抬眼就见那妇人歪着头盯着熏热的窑口,不知盯了多久了,那脸已然被熏得红了。

    宋慧娟收回了饭盒,扶着腰往回走,没走多远,又听身后的陈庚望对她说,“回去早些睡。”

    宋慧娟见他过来,便对他笑了笑,搭上了他伸过来的胳膊走到了河对面,端出那几碗饭递给他,“吃吧,我看会儿。”

    那砖窑离得不远,在这陈家南河对面的空地上,原是陈家祖上作烧制瓷器用的,但后来便慢慢空了下来,现下便沦作烧砖头了。

    这还是赶着天儿好的时候,何况那七月才遭了一场大雨,这晾晒的时候想来只长不短了。

    陈庚望听她停了话头,还有那沉沉的叹息,又睁开了眼,“操那么多心作甚,那粮食没淹还不好?叹甚气哩。”

    待到八月初,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出了苗,陈庚望反倒更加忙碌起来,宋慧娟知道他是开始忙着烧砖了。

    宋慧娟唠叨了许久,见陈庚望也没个反应,就知道他还是不愿意同她说些那外面的事的,她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背对着他躺了回去。

    “咋了?”

    “没说不好,”宋慧娟回过身来,“好歹今年过冬该是不愁人了。”

    这妇人当时没说什么,直到临走前还是将那鸡蛋留了下来,留下一句“时日还长”,才起身走了。

    在农村只有那还光着屁股不会走的小孩子才能在白天洗澡,年岁大了的人都是在夜里洗的,说不上是个什么道理,但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

    见陈庚望竟破天荒的也回了她个手势,宋慧娟便有些失笑,他的话是那样说,但夜里还是要等上一等的,至于等不等得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完,她就见陈庚望的脑袋从那被子里露了出来,两眼热切地盯着她。

    更遑论,这烧制砖头所需的煤炭也不是个小数,要等这些个东西备齐也得费时间,且不提他日日还去队里上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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