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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早间是他们从陈家搬出的头一天,宋慧娟便想着打上一碗蛋花汤,翻开昨晚和上的面团,这时那面团已经醒好了。

    宋慧娟摸了两下,又掀开枕头去瞧,仍旧是没寻见。

    听得从院子传来的水声,她抻着手坐起了身子,将身下的被褥又捯饬了一遍,才褪了衣裳躺在了外侧,紧紧闭上了双眼。

    她这样在身后垂着一根辫子的模样早已是许多年前了,同去年秋天去大宋庄见她时也不大一样,那时她是编了两根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身前。

    想着想着,宋慧娟原本绷着的身子就此松了下来,竟真的睡着了。

    昨儿夜里搬来的时候就有些晚了,许多东西还没怎么收拾,她看着今儿的日头足,从那一堆物件里头找了根麻绳,才走到院子里打量起来。

    说着,又指了指两个墙面之间的距离,“这是不是有些远,不知这绳子能不能够得着哩?”

    里侧的陈庚望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见她翻了几番,却不出声问得半句,脸色一沉,闭上了眼。

    这话说完,那只大手便滑落了下去,宋慧娟下了床,伸出手往后撩到头发,几下编了辫子,往枕下一摸,空空如也。

    他的眼睛盯着那根蓝布条,隐隐透过她看到了那么些年,或早或晚,都是她坐在这儿低着头忙活着什么。

    待那妇人的脚步声远去,里侧的人才睁开了眼,偏过头看向了那床头桌上的一根木簪子,冷哼一声,起身下了床。

    宋慧娟回过头见他紧闭着双眼,便没出声,伸出手松了发,起身走到床尾,掀开她的那口樟木箱子,翻出那件破碎的衣裳,两手稍稍用力扯了个布条,粗粗绑在了辫子上。

    陈庚望拎着斧子走到门边,看得那道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灶前,轻轻沾了水捡起冒着热气的馍馍,便冲着里头问了一句,“那被子都晒?”

    下一瞬,就见她端着那竹编的篦子走了过来,一把掀开锅盖,将那些生面团连同竹编的篦子一起放进了锅里。

    陈庚望放轻脚步走过去,给她盖上了被子,才俯下身子,一手抽出了那木簪子,揣在手里又将盆端了出去。

    “行,行。”

    陈庚望一言未发,径直走进了堂屋,翻了几下,找出几颗钉子,看了一会儿,指着墙上的一点问道,“这可行?”

    原也没几床被子,陈庚望两趟就都搭了出来,堪堪理好,就听见厨房那妇人唤他,“吃饭了。”

    现下这般的日子已是比前些日子好了太多了,好歹这应付的人只剩陈庚望一人了,总比陈家那么些人少些事。

    这时,陈庚望抬眼去看她,才瞧清楚了她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似乎刚刚那点子惊讶的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

    陈庚望听见那声浅浅的哈欠声,余光便瞧见了她那微微半睁半合的眼睛,手上一动,一口喝净了茶缸子里的水,立时就走了过去。

    这屋里还没有个挂钟,宋慧娟也听不见那几根针晃晃悠悠的声音了,缓缓侧过身子往外看了看,那窗子外头已是有些亮了。

    陈庚望得了她的话,拿起地上的斧子反倒着嵌起了钉子,三五下,那钉子就被他死死锤了进去。

    这边钉好,陈庚望又走到另一边,来回比对着看了看,才又重复起同样的动作。

    陈庚望低头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坐在案桌前,安静的揉搓着面团,一旁的竹编篦子上已经放了几个切好的方馍馍。

    透过厨房的小窗隐约瞧见那妇人脚不打转地忙活着,一会儿洗洗地锅,一会儿灌得两瓶热水,忙了小半个钟头,才堪堪起了身。

    陈庚望推开门,见得院中一片漆黑,抬头看去,几间草泥房子也是黑漆漆一片,反身关了门,抬起步子就要朝里走去。

    宋慧娟半眯着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觉得身下一空,逃离的意识瞬时回到了脑子里,本能的闭上了双眼,手上紧紧抓住了他肩头的衣裳。

    宋慧娟稳稳提了那热水瓶,拉过那茶缸子,往里倒了大半缸子,这才递了过去。

    宋慧娟听得人走了,才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清明,那会儿子的迷顿早已消失不见了。

    宋慧娟看了看,拿不定主意,又走上前伸出胳膊试了试高低,正好。

    她顿了顿,没伸手拂去那只大手,平静的与他道,“快到点了,我去做饭。”

    她这动静瞒不过厨房里头的陈庚望,满共也没事多大的地方,空荡荡的院子里就两个人,哪儿闹出点动静都显得极大。

    身旁的人没有给她回答,提起步子就往前走,宋慧娟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跟了两步,待二人进了屋,她堪堪将热水瓶放下,就听得陈庚望端了那茶缸子来。

    待她又转过身去,陈庚望看了几眼,才离了门边,几步进了东屋,驮着两床被子搭在了那绳上。

    他看了一眼,坐到灶前,往里添罢几根柴,一抬眼便瞧见了垂在她身后的那根辫子,末端寄了一根蓝布,和那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样,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

    往日睡前她散了发,都是将那根木簪子压在枕下的,这时她才恍惚记起,昨夜里睡前她似乎忘了散发,那这替她散发之人就不言而喻了。

    这时,陈庚望见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下一惊,暗叹自己多嘴,可下一瞬,就见她转过身来,“都晒晒吧,天儿好。”

    陈庚望听见声响,转过头看她一眼,却被那高高的肚子挡了个严实,没瞧清楚她脸上的神情,转而就听她有些惊讶问道,“还没回?”

    因此现下对上他的那些脾性,她也能估摸着应付了,只是偶尔还是有些无奈,有时觉得他比上辈子还难琢磨,那臭脾性也没个定点,时不时就来上一回。

    堂屋离东屋的木床不足五米远,陈庚望几步走到了床边,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又转身出了屋。

    陈庚望接过,坐在桌前揣着茶缸子,一动不动,仿佛是要等那热水凉了才肯起身。

    宋慧娟这时也不着急,见他这般耗着便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一歪头瞧见外头的天儿愈发阴沉,身上的惫怠劲儿一上来,竟是控制不住张开了嘴。

    将那灶上生了火,添上几把麦秸秆,宋慧娟便坐到了案桌前,手上揉起了面。

    闻言,那妇人手里的动作不停,回了他一句,“放那吧,我等会再晒。”

    等他收了动作,捡起地上的斧子回头一看,那妇人正立在厨房的门边看过来,见他看她,她便朝他笑了笑,转过身又进了厨房。

    宋慧娟注意到陈庚望的视线,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转身提了案桌上的热水瓶,转移话题,“可要喝点水?才烧开的,还热着哩。”

    还未走得两步,就听得从那东边厨房里传出了声音,“洗洗手再睡罢。”

    陈庚望脚下步子一顿,紧接着就见那妇人一手端着瓷盆走了出来,缓缓放在门边的石墩子上,不待他作出反应,又转身进了厨房。

    宋慧娟盖上锅盖,又起身出了厨房,走到那西墙边上的草棚子下,从底下的鸡窝里摸出一个鸡蛋,就着井水稍稍洗了几下,才重新踏进了厨房。

    待到第二日早间,宋慧娟醒来一睁眼就瞧见了头顶的草泥顶,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下他们已经搬到这东头来了。

    至于对陈庚望,比着前几个月她已经能坦然许多了,再坏也不过是重新应付他一遍了,也算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宋慧娟回过身,掂掂手里的麻绳,有些苦恼,“想着扯根绳子晒晒被子,今儿日头足。”

    等陈庚望端着瓷盆进来时,就见那妇人已经朝着里侧睡下了,连那团子挽着的发髻也没松下来,稳稳箍在脑后。

    这时,宋慧娟就立在一旁,见他走过来,自觉将手里的绳子递了过去,陈庚望接过,分别将两头绑在两边的钉子上,正正好。

    几步走了过去,皱着眉问道,“作甚哩?”

    陈庚望不满,又问了一回,“你且说晒不晒就成了,哪儿那么多事。”

    宋慧娟便抻着胳膊直起了身子,衣裳还未穿完,腰上就被覆上了一只大手,懒懒的说道,“还早哩,再睡会儿。”

    现下这幅打扮是只有那未出嫁的女同志才会有的,她嫁过来的头一天就已经挽了发髻了,那些发被她一股脑地团在了脑后,往后的几十年都是那么团着,直到那时她生了病才一剪子绞了去。

    宋慧娟缓缓踏出了厨房的门槛,一口气还未喘上,就瞧见陈庚望一动不动地蹲在门边,目光停留在对面的草棚子上。

    陈庚望放下手里的柴火,起身走了出去,就见那妇人拿着麻绳来回打量着什么,东瞧瞧西看看。

    听得她这话,陈庚望的眉头皱了皱,刚刚站起身子,又听她说,“这么晚了快回去睡罢。”

    这地锅劲儿大,要把那生面团蒸成馍馍只需十几分钟,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宋慧娟也没闲着,放下那鸡蛋又起身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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