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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

    明月也将离去,见她不动,起步问道:“梁小娘子怎的不回家?”

    仵作听了颔首,两指比了个宽度:“我疑心是刀镰。”

    梁冰瞬时如暮秋时的草木,遭霜打一般无精打采,幽怨问道:“难道明府也认为女子不能从事此业吗?”

    杜知廉一向对他们和颜悦色,解释道:“这是新任兰水令。”

    明月追问道:“如何说?”

    梁冰胸有成竹,自信道:“因为溺亡和死后入水大不一样,死者手脚鼻口都无挣扎迹象。活人入水窒息而死,为争命而四下挣扎,肚腹胀水,手脚拳缩。还有可以以面色来判定死因,若脸上成银灰色,可能是被人捂住窒息而死。”

    杜知廉正在查问发现尸首的众人,都说是今晨同出海,忽见海上浮尸。又细细问了时辰,附近可有可疑现象,众人都道没有。回头见梁冰又去观察尸首头上伤口,阻止道:“梁小娘子,尸首该让他们抬往义庄。”

    杜知廉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又被明月止住,疑惑问道:“梁小娘子的事,为何允了后又不允?”

    明月没听真切,只嘱咐她尽早回家,莫让家人担忧后才放下车帘,驱车回城。

    验尸官根据他所述提笔飞快记下。而在验尸官身边还站着一位不及他肩膀的女郎,容长脸面,头发简单挽了个髻,簪几朵鲜花,踮着脚去够他笔下所叙。明月兀自好奇,仵作已直起身向几人报道:“明府、县尉,经检验尸体,此人应是被杀后抛尸海中,致命伤口就是头顶刀伤。现场未发现凶器。”

    明月问道:“梁小娘子也熟知仵作事吗?”

    “陛下诏开春选,允女郎参议朝政。仵作协理县尉明真相、知冤屈,只要做得好,何分男女呢?”和杜知廉相处一月,于公于私他都非介意女郎入朝之人,明月未尽信梁冰的话,却仍道明自己的主张。

    梁冰撇了撇嘴,低头扯着衣襟,脚尖不由自主踢向地上凸出来的泥土,用极小的声音道:“可我看他十分听你的话。”

    梁冰看她眉眼柔和,心中打定主意,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扭捏道:“明府,我有个不情之请。”

    两人并肩同行,梁冰悄悄觑她,道:“我想和伯父学习如何检验命案死尸和活人伤口,日后若有机会,也想成为一名仵作,为死者鸣冤昭雪。”她见明月意动,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爹去世后,我也常和许伯父为师学习药理病理、经络脏腑。但正如杜县尉所言,我不为官府聘雇,出入案发现场名不正言不顺,多有不便……”

    明月闻言扑哧一笑:“倘若杜县尉阳奉阴违,我也拿他没办法啊。”

    明月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此事容我先问过杜县尉。”

    众人都说都是渔家出船,未曾见过别家的船。杜知廉就问明月之意,欲让她先回县衙,自己即带人查访,一有消息再回报。明月也是此意,偏头又见小娘子双眼直勾勾盯着杜知廉,却在杜知廉望去时立刻转开。

    杜知廉笑道:“明府为百姓着想,郡守岂会不应?”又说起昨日案情,死者原是县内一名商户,家中只有妻子,闻讯悲绝晕了过去。两人才讲了几句,就有差役来请杜知廉,只好先做告辞。

    梁冰却瞪了他一眼,朝仵作说道:“伯父,我看那伤口奇怪,不像匕首和短刀所伤。”

    “你这话向杜县尉说过吗?”仵作多跟着杜知廉,明月自然要先了解他是否愿意。

    杜知廉淡淡应道:“明府说的是仵作。仵作乃由县衙聘雇,与小娘子何干?”随即和验尸官等人驱散围观百姓,转身离开寻找其他线索,气得梁冰原地跺脚,不服气地朝他的背影冷冷一哼。

    二是:以夫妇为一户,每户给与荒地五十亩,如有兄弟成丁但未成一户,则多分二十亩。

    三是:开垦之初不与起科征税,五年后实地勘察,根据垦种成熟实情再做钱粮征收。

    “你是说……”明月猜到她心思,还没出口就被梁冰急匆匆截下,“正是,我想跟在许伯父身边,没有月钱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亲自检验伤口确认致死原因,积累经验。”

    四是:以社仓存粮资助籽种,以县衙名义相借农具和耕牛,五户联结春借秋还。

    杜知廉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并未放在心上。却在临出门时,犹豫片刻又转回向明月问道:“明府可有法子遂她的心愿?”

    不妨她突然问起这事,杜知廉会过意尴尬一笑。他本不该说出实情,但担心梁冰心愿不成再来纠缠,只好解释道:“明府有所不知。”

    杜知廉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沉吟片刻道:“我认为还可补充三条,一是一户内老幼多者,给与田亩不足以赡养,则酌情多分。二是对已有田地超两百亩者,不可开垦荒地。三是对于开垦荒地的百姓优待,既然五年不起科,这五年之内也免其差徭。”

    一是特事特办,二是抑制富户再占私利,三为鼓励开垦减轻负担。明月听了自然是好,便又在后面添上三条,道:“明日再让陶景他们看看有何补充。过几日就上报郡治,但愿能顺利实施。”

    一是:对于无主之地可直接给以印信凭证开垦耕种,对于有主荒地则令原主耕种,对于不确认有无原主,则公示数月由原主认领,如逾期无人认领则视为无主荒地,开垦后不许原主再问索回。

    明月心想若是如此,定有缘故。因而也没应她的话,反而问道:“许仵作起先未提头顶伤口就断定是抛尸入水,你可知何故?”

    不提还罢,提起梁冰怒火又起:“明府有所不知,年底我曾找他询问,他并未拒绝。谁知开春我再去寻他,他竟然反悔,说什么也不允许我出入县衙,真是太让我生气。”

    “梁小娘子是家中幼女,自她父亲去后,母亲管教甚严,不喜她出外走动。去岁我答应她和许仵作一同出入,没过几日她的母亲就来找我,说是她已过及笄之年,论理该谈婚论嫁,家中也在择配佳偶。若是天天进出县衙,难免闲言碎语颇多,于婚事不利。要我劝阻梁小娘子的念想,”杜知廉低声再道,眉间现出些许无奈。他知梁冰于此做了许多努力,也为竟有女子能有如此胸怀赞叹,不应辜负。然而梁母的殷殷恳求他也无法置之不理,更别提梁母意有所指,让他面红耳赤无法应对,若是不应真让人疑他另有图谋,“她母亲一片为母之心,我也不能视若无睹,因而才又拒了梁小娘子。”

    梁冰闻言喜笑颜开,得意道:“杜县尉,你可听到了?”

    “明府,方才的事可能允我?”见她登车,梁冰颇为急切,候在车辕旁等她答复。

    杜知廉一边让人把尸首抬走,一边吩咐下去:“去四处问问附近可有人家丢了刀镰,或是有谁家新买了刀镰。”又追问众人:“这几日可有其他人出海?”

    明月听她解惑,想起死者特征,的确如她所说,心内暗自称赞,已有允她之意,只是想到杜知廉,只好稍作延后。两人走了不到一刻,即有明家人在大路旁等候。原是裴铎见她离去,差人给车夫报信,让他在路边接应。

    明月摇了摇头,越过一步强忍不适直面尸首。仵作正在检查,一边口述:“男子,着蓝衫,身体俱全无缺,尸首带黄不白,两嘴角、两鼻口无水沫,十指甲缝无泥沙,两手松开不拳缩,肚腹平坦不胀,两脚底虚胀。头顶有利刃伤口,发后泛白,伤口两指宽。”

    杜知廉再度无奈摇摇头:“怎好让她母女失和。”

    明月心想原来还有这番波折,又问道:“我看梁小娘子对你耿耿于怀,你未向她说清缘由么?”

    梁冰笑着点点头:“我跟随我爹学过一些。不过总要见多识广才可知检验书中之言,因此我听闻有案子就赶来。”她笑起来眼睛成月牙,讨人喜欢。说到最后眼波流转瞥向杜知廉,似嗔似怒向明月告状,“可惜杜县尉常说女子不该行此事,见到我就阻拦。明府亦是女子,可赞同他的话?”

    “并非此意,”明月坐在车上摇了摇头,“只是我觉得杜县尉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其中也许有隐情。我想明白内情后再答应你,否则我允你,杜县尉不允,岂非让我失信与你?”

    次日杜知廉来报案情,明月先止住他,把自己拟的垦荒则例拿出来,期望他提出意见。杜知廉坐下来仔细研读,上月两人谈论诸事都一一列明。

    “明府,她是梁冰,是原梁仵作的小女儿。”杜知廉低声为明月介绍,梁冰听见忙上前福身拜道,“参见明府。”

    “可是兰水令不是比县尉大吗?你吩咐他,他自然会听。”

    海边已围了一圈近海的渔民,对着中间指指点点,间或耳语交流几声。www.sdyfcm.com眼尖的见杜知廉来,立刻喊了一声“杜县尉来了”让出条道,又见他身边伴着一位明丽女子,有那胆大的就凑上前问道:“杜县尉,这是谁呀。”

    众人闻言一愣,再举目打量。明月却已随着杜知廉前去查看尸首,才看了一眼就唬地偏过眼去。尸首在水中浸泡数日被冲击到此,早已面目全非。杜知廉见状挡住她视线,温声道:“明府暂且回衙,待我查明回禀。”

    也是明月知他为人,只是笑着提醒道:“梁小娘子可未必领你一片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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