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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梢欢喜露笑，急忙应下。没过一会儿便领着女童过来拜见，许是来时仓促，头发中还招惹了几片黄叶，衬得整个人都有些凌乱。在门外望见明月，慌忙拜了一拜，露出半截细瘦的小腿。秋意掠过，颤颤动了动。
明月初闻何秀身亡恍若惊雷轰顶。虽说与何秀共事时日稍短且冤枉于她，但熟识之人死的不明不白终究让人心慌如麻。她心中盘桓几日，终是明白她已为局外人，即便知道也无从涉入其中。还不如留意眼前重要之事。
紫梢垂首轻道:“实则是她爹娘欠债想用她赎抵，她不愿意，偷跑出来问娘子可愿收留。”明月一怔，却是没想到这个原因。那日的两枚指环可解一时之困，家里即便贫苦些，也不至于做出卖女儿的事。紫梢不见她说话，想到女童忍住眼泪哭泣的模样，难免忆起自己从前，心里愈发酸涩，涌出七八分怜悯之情。
“半个月后就是杨娘子的生辰，娘子的礼物可选好了？”
“往年姊妹们生日，衣裳小物、金银笔墨都是送惯的。子玉那儿这些也送过，再送可体会不出我的心。”插完了瓶，明月转身移步，掰着手指一一数道。
紫梢随口开玩笑道:“怎么？难不成她找过来了？”
两人闻声望过去，只见红薇一路小跑过来，到跟前睁大了眼睛就是一问:“娘子可还记得去年撞到的那位小娘子么？”
说起这事，常娘子又道:“早前就在想，是不是要给七娘身边多添几个人。紫梢年纪也到了，总不能一直留着。”
明月敛色道:“当真？”
明月笑话道:“想必子玉已是青服紫绶，到那时可不许忘了我这个隔墙客。”两人俱是摇头失笑，杨玘眼中飘过些许怅惘，不过瞬息又被坚毅占据。
红薇微笑道:“这才起稿呢，之后还要勾线、染色、着色、罩色、提色，可不比随便画两笔。”说着露出几分欣羡，“娘子怎不画我？”
明月让常娘子收着券书，对女童道:“我们家都是十年契约，期满由你自选。”
到了日上中天，明月方放下古笔，趁红薇重新铺纸之时，招手让青萝过来。青萝小跑着凑到跟前，纸上稍显零乱，隐约可见她的模样。她眼巴巴地望着明月:“娘子，这幅画送我么？”
明月原不过想着深处缘由，一见紫梢勾起了伤心事，也顾不着思虑二三，想了想点头道:“你去与乳娘说，让她照往年办吧。”
又问她名字，只推辞说名字粗俗，请她取名。明月想了想便道:“那就与你紫梢、红薇姊姊一样，唤青萝吧。”再问她可识得字。青萝父母都认不得几个大字，她更是无此机会，摇摇头不再说话。
棠河这桩公案也一波三折，从夏到秋。太子自登阳返回，接替宋先审理此案。而后左民部、御史台多人下狱，人人自危。期间纷纷扰扰，流言不断。有说左民部失火乃是北党暗中谋划，借机祸水东引，只是苦于无证据无法指认。又有说何秀自知失职难逃制裁，索性一了百了烧书毁屋。众说纷纭。之后何秀狱中自杀，或称畏罪或称逼杀，莫衷一是。又有御史台传云泉回京问话，云泉到后一问三不知，坚称棠河工程文书按例稽核，并无差错。
明月就笑道:“你闲时去寻你红薇姊姊，让她教你读书写字。”听得青萝眼中一亮，感激不尽。
“娘子还没想好么？”
是夜明月过墙来与杨玘一会。灯烛摇曳间，杨玘脸庞晕黄，眉间舒展，见明月眼也不眨地只盯着自己，柔声问道:“怎么一直看我？”
女童还有些拘谨，闻言怯怯地扯了扯嘴角。午后明山领着女童回家。对方双亲见是他满脸惊讶，一时之间又羞又愧，不知说什么好。末了想着明月富贵又好说话，反倒价开高了些。明山也非多话的人，心中即便有了计较，脸上也不显现。只是按照吩咐办好了券书就回来复命。
“娘子？”紫梢进来惊见她脸上有泪，明月回神方觉腮边一凉，她侧过脸去拭泪，看着紫梢手中抱着一捧残开的蔷薇，问道:“怎么说？”
“你几岁了？”
明月进来抿唇一笑摇了摇头，看得青萝又是一呆。触及明月视线急忙偏过头去，耳根悄悄红透。
明月点了点她的额头，只觉肩膀都有些酸痛，嗔道:“日后总有机会的。”
紫梢勉强笑了一笑，回道:“她说原先见娘子的指环是蔷薇模样，猜测你喜欢。”
仿佛被那一笑晃了神，女童面上薄红，低着头回答说:“那日贵人娘子帮了我，一直想道谢。五月五那天我瞧见贵人娘子与别人一处游玩，一路跟了回来。”
明月选了几枝半开的菊花插在瓶中，闻言眉头一皱。其实她早几日就在琢磨这事，只是杨玘万事不缺，偏生她没个新巧的主意，犹犹豫豫到现在。
没想到红薇忙点点头，应道:“正在前院问话呢。”
明月对镜取下葫芦坠子，舒眉笑道:“不过让她跟着认几个字罢了。日后我这边的书籍画册，也是要让她来收拾的。不认得字哪里成。”
明月双眉一皱，与红薇道:“你那里的旧衣先与她换上。”
明月对着镜子照了照，起身往床榻走过去，坐下来道:“这事我早有打算了。她和明山互相有意，也不好总是待在我身边。去年在家的时候，我已经和大姊姊说好了。大姊夫家不是在云阳有商铺么，届时让明山去那边做事，紫梢也可跟着去。红薇性子活泼，做事伶俐，是再好不过的。青萝刚来，还有些怕生，还请乳娘多看着些。其他的小丫头，若是合适也可进来，我就不愿再管了。”说完整个人已经躺好，常娘子替她捻了捻绫被把胳膊都罩住，又放下绡帐，等她睡着了再离去。
“若真是九年，你我尚不知身在何处，岂有今夕笑谈之机？”
明月哀叹一声，心有戚戚:“何秀之死还未有定论，如何结案。”
青萝见她一脸认真，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立时放轻。
时辰已晚，杨玘便留明月夜宿，两人卸妆宽衣一并躺下，头挨着头，脸对着脸，因心中藏着事又都觉睡不着，在枕上翻来覆去。杨玘自是知道她在忧心何事，只道:“东城郡事将了，左民一事应也该结案了。”
明月看了眼紫梢，紫梢领会，直接往前堂去了。红薇心里也好奇，也跟在后头回去。明月思索了一会儿，却也不着急，呆呆对着窗外发了会儿楞。已是秋意浓，翠绿渐转丹色，让人无来由地竟生出几分寂寥。
“十二了。”
秋风袭夜，月如金钩。厢房寥寥细语已歇，青萝听着耳边轻微的呼吸声，攥着衣被终于合上眼睛。
紫梢跟在她后边，替她铺好垫子，道:“除了大娘子和三娘子，也就杨娘子你是最费心的了。”
明月似是未听到旁人之言，呆呆地对纸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搁下笔道:“算了，今日……”话未说完，瞥到房中瘦弱身形时，眸中一动，突然改口道:“青萝，你站那儿去。”边说边指着几上的菊花插瓶。待她站稳了，观赏了一会儿直到心中有数方提笔勾勒。
杨玘道:“且看谁更胜一筹吧。”
明月浅浅一笑，一双清眸亮晶晶的:“我与她也是最要好了。”
等了半天才见明月缓缓过来，一身浅水碧的裙裳随风轻扬。红薇上去问道:“娘子今日是想画什么？我去把样子搬了来。”
明月忽想起来，单手撑腮笑对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住这儿的？”
明月见她拘谨，并不以为意。坐下来提起古笔，好似心有成竹。然纸笔相接之时，又找不出下笔所在，心中的模样一瞬间变得模糊难以捕捉，虚无缥缈仿佛陌路。红薇见她手中全无动作心中一愣，虽说画画全凭她心意，可从前也未出现过提笔忘字一说。
红薇应了，拉着她去右边厢房更换。洗了脸梳了头，打扮得齐整。再仔细一瞧，年纪虽小，已是初露美人形状，可惜身材太过瘦削。她又取了衣裳来，只是她身量稍高，穿在女童身上手脚都显长，颇有些不伦不类。她一边耐心替女童挽上衣袖扎好裤腿，一边笑道:“今日着急了些，等晚上我裁剪出两身，你明日就好穿了。”
红薇照着吩咐，一早就摆好了各式纸笔颜色，看得青萝目瞪口呆，连着数过去，不下二十种。
白驹过隙，明月的一册书尚未读完，眨眼间就到了十月初。蔷薇已谢，余留绿叶挂墙。
翌日晴光大好，遍地摇金，看得人心中生愉。
两人正慢条斯理说着话，忽听门外红薇脆生喊道:“娘子，娘子……”
明月与她隔案相对，描摹着她的一颦一笑，闻言戏谑道:“常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与子玉算算日子已有九年未曾谋面了。人生苦短，再不抓紧时间看，莫不是要等到黄发台背时再来相看？”说罢只听杨玘扑哧轻笑，耳坠贴着脖颈颤颤悠悠，玲珑生姿。
女童咬着唇点点头，去时都已经和她说明白。
是日晚间，常娘子与明月闲话，正好绕到青萝身上:“她刚来，七娘不把规矩立好了，以后可就难教了。”
没过几日又打听到消息，说是卢海楼再次上书弹劾柳谦。指向却是七年前柳谦为都官尚书，曾收受贿赂更换狱中死囚，掩人耳目致李代桃僵。而今那名该死之人又在别地受人庇佑，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为祸一方，造成冤案。苦主蒙冤难伸，血泪号泣，自戕身亡。此举若不严惩，难堵百姓悠悠之口。纵有律法千条，也将成纸上空文。这一封书呈递上去，听说宫中震怒，当天就把柳谦下狱，令都官、大理寺再涉入其中，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次日玲珑来报杨玘回来，明月即刻前去拜访。www.yilinwenxue.com而自杨玘口中得知的讯息，与赵成康所言并无二致。明月由此稍稍安心，除多去赵府和隔壁走动外，其他时候就在家中静坐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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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初闻何秀身亡恍若惊雷轰顶。虽说与何秀共事时日稍短且冤枉于她，但熟识之人死的不明不白终究让人心慌如麻。她心中盘桓几日，终是明白她已为局外人，即便知道也无从涉入其中。还不如留意眼前重要之事。
紫梢垂首轻道:“实则是她爹娘欠债想用她赎抵，她不愿意，偷跑出来问娘子可愿收留。”明月一怔，却是没想到这个原因。那日的两枚指环可解一时之困，家里即便贫苦些，也不至于做出卖女儿的事。紫梢不见她说话，想到女童忍住眼泪哭泣的模样，难免忆起自己从前，心里愈发酸涩，涌出七八分怜悯之情。
“半个月后就是杨娘子的生辰，娘子的礼物可选好了？”
“往年姊妹们生日，衣裳小物、金银笔墨都是送惯的。子玉那儿这些也送过，再送可体会不出我的心。”插完了瓶，明月转身移步，掰着手指一一数道。
紫梢随口开玩笑道:“怎么？难不成她找过来了？”
两人闻声望过去，只见红薇一路小跑过来，到跟前睁大了眼睛就是一问:“娘子可还记得去年撞到的那位小娘子么？”
说起这事，常娘子又道:“早前就在想，是不是要给七娘身边多添几个人。紫梢年纪也到了，总不能一直留着。”
明月敛色道:“当真？”
明月笑话道:“想必子玉已是青服紫绶，到那时可不许忘了我这个隔墙客。”两人俱是摇头失笑，杨玘眼中飘过些许怅惘，不过瞬息又被坚毅占据。
红薇微笑道:“这才起稿呢，之后还要勾线、染色、着色、罩色、提色，可不比随便画两笔。”说着露出几分欣羡，“娘子怎不画我？”
明月让常娘子收着券书，对女童道:“我们家都是十年契约，期满由你自选。”
到了日上中天，明月方放下古笔，趁红薇重新铺纸之时，招手让青萝过来。青萝小跑着凑到跟前，纸上稍显零乱，隐约可见她的模样。她眼巴巴地望着明月:“娘子，这幅画送我么？”
明月原不过想着深处缘由，一见紫梢勾起了伤心事，也顾不着思虑二三，想了想点头道:“你去与乳娘说，让她照往年办吧。”
又问她名字，只推辞说名字粗俗，请她取名。明月想了想便道:“那就与你紫梢、红薇姊姊一样，唤青萝吧。”再问她可识得字。青萝父母都认不得几个大字，她更是无此机会，摇摇头不再说话。
棠河这桩公案也一波三折，从夏到秋。太子自登阳返回，接替宋先审理此案。而后左民部、御史台多人下狱，人人自危。期间纷纷扰扰，流言不断。有说左民部失火乃是北党暗中谋划，借机祸水东引，只是苦于无证据无法指认。又有说何秀自知失职难逃制裁，索性一了百了烧书毁屋。众说纷纭。之后何秀狱中自杀，或称畏罪或称逼杀，莫衷一是。又有御史台传云泉回京问话，云泉到后一问三不知，坚称棠河工程文书按例稽核，并无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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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还没想好么？”
是夜明月过墙来与杨玘一会。灯烛摇曳间，杨玘脸庞晕黄，眉间舒展，见明月眼也不眨地只盯着自己，柔声问道:“怎么一直看我？”
女童还有些拘谨，闻言怯怯地扯了扯嘴角。午后明山领着女童回家。对方双亲见是他满脸惊讶，一时之间又羞又愧，不知说什么好。末了想着明月富贵又好说话，反倒价开高了些。明山也非多话的人，心中即便有了计较，脸上也不显现。只是按照吩咐办好了券书就回来复命。
“娘子？”紫梢进来惊见她脸上有泪，明月回神方觉腮边一凉，她侧过脸去拭泪，看着紫梢手中抱着一捧残开的蔷薇，问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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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九年，你我尚不知身在何处，岂有今夕笑谈之机？”
明月哀叹一声，心有戚戚:“何秀之死还未有定论，如何结案。”
青萝见她一脸认真，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立时放轻。
时辰已晚，杨玘便留明月夜宿，两人卸妆宽衣一并躺下，头挨着头，脸对着脸，因心中藏着事又都觉睡不着，在枕上翻来覆去。杨玘自是知道她在忧心何事，只道:“东城郡事将了，左民一事应也该结案了。”
明月看了眼紫梢，紫梢领会，直接往前堂去了。红薇心里也好奇，也跟在后头回去。明月思索了一会儿，却也不着急，呆呆对着窗外发了会儿楞。已是秋意浓，翠绿渐转丹色，让人无来由地竟生出几分寂寥。
“十二了。”
秋风袭夜，月如金钩。厢房寥寥细语已歇，青萝听着耳边轻微的呼吸声，攥着衣被终于合上眼睛。
紫梢跟在她后边，替她铺好垫子，道:“除了大娘子和三娘子，也就杨娘子你是最费心的了。”
明月似是未听到旁人之言，呆呆地对纸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搁下笔道:“算了，今日……”话未说完，瞥到房中瘦弱身形时，眸中一动，突然改口道:“青萝，你站那儿去。”边说边指着几上的菊花插瓶。待她站稳了，观赏了一会儿直到心中有数方提笔勾勒。
杨玘道:“且看谁更胜一筹吧。”
明月浅浅一笑，一双清眸亮晶晶的:“我与她也是最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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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见她拘谨，并不以为意。坐下来提起古笔，好似心有成竹。然纸笔相接之时，又找不出下笔所在，心中的模样一瞬间变得模糊难以捕捉，虚无缥缈仿佛陌路。红薇见她手中全无动作心中一愣，虽说画画全凭她心意，可从前也未出现过提笔忘字一说。
红薇应了，拉着她去右边厢房更换。洗了脸梳了头，打扮得齐整。再仔细一瞧，年纪虽小，已是初露美人形状，可惜身材太过瘦削。她又取了衣裳来，只是她身量稍高，穿在女童身上手脚都显长，颇有些不伦不类。她一边耐心替女童挽上衣袖扎好裤腿，一边笑道:“今日着急了些，等晚上我裁剪出两身，你明日就好穿了。”
红薇照着吩咐，一早就摆好了各式纸笔颜色，看得青萝目瞪口呆，连着数过去，不下二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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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咬着唇点点头，去时都已经和她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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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又打听到消息，说是卢海楼再次上书弹劾柳谦。指向却是七年前柳谦为都官尚书，曾收受贿赂更换狱中死囚，掩人耳目致李代桃僵。而今那名该死之人又在别地受人庇佑，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为祸一方，造成冤案。苦主蒙冤难伸，血泪号泣，自戕身亡。此举若不严惩，难堵百姓悠悠之口。纵有律法千条，也将成纸上空文。这一封书呈递上去，听说宫中震怒，当天就把柳谦下狱，令都官、大理寺再涉入其中，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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