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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水县城不大，除了商户和大族常居住在城里，其余农家都在城外聚居。城内横亘东西大街，前后不到四里，交叉几条小巷。两旁错落着大小不一的宅院。杜知廉为她一一介绍，地方虽小，五脏俱全。何处是茶寮酒家，何处是杂货缎庄。穿桥而过，还有几户渔家正撑篙回程，道旁多栽芙蓉临水照影。商户都认得杜知廉，见他陪同一人前来，纷纷招呼。杜知廉也一路笑应。行经一处时，墨瓦成云，灰墙连天，与别处比起来格外恢弘。
明月眉头微皱，按照度支部呈报，每亩产粮在一石左右，即便兰水土地贫瘠，税调也在二十税一左右，当不致年年入不敷出。因而再问:“朝廷每年按丁口受田，一家虽是辛苦些，怎会没有余粮？”
明月闻言突然拍掌道:“我有一位朋友亦出自湘成郡，他的父亲曾任湘成郡太守，你可识得？”孙宜之父去年调任武江郡的章奏曾经她手，记忆犹新。
察觉她话意中微露遗憾，杜知廉沉默一会儿，才提醒道:“明府若想看细致的，可往周家一寻。”
杜知廉点头道:“是，高昌乡有近五十户愿意一试，只是暂无农本，开垦荒地位置未定。又有垦荒则例还不明朗，如何给付贴文有待商榷。我原先和县丞提及此事，却一再推托难以成行。”话中微露愤懑，却朝明月展眉一笑，“明府此来，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杜知廉摇头道:“我家中寒薄，并无机会与他们相识。”
明月随母习字，听他夸赞十分欢喜，就问他家事:“杜县尉是哪里人？”
“那你远离家乡来此，令尊令堂有谁照顾？”
明月点了点头，又想起今日遇到的周裴几人，未和他们互通名姓，有心问道:“我今日一早遇上几人，道是出自周裴穆三家，却不知具体是谁。只听到有人唤乐卿。”
“每年征收粮米时最愁，有人家贫的确交不出来，只能一道道上门去催。他们记恨，我们也不忍，事情难做。”崔浩年约四旬，脸皮皱巴巴的，看上去就知生活并不富足，他摇头叹道，“杜县尉这两年可愁坏了，有几户反倒是他贴了钱代为上交。”
闻言思索片刻，明月道:“我记得在永平六年时，官家曾下诏鼓励农桑垦荒，兰水未做么？”
她却不知杜知廉与周家人打过几回交道，说话滑不溜秋让人难知首尾，偏偏周诵还常常戏弄，因此认定不好相与。杜知廉解释道:“周家信奉风水术，为追求建筑山水谐调才绘图方便他们起宅造院。”
人常说观其言察其行，是知人之本。明月甫来，陶、于二人对她不甚热络，她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惴惴不安，就怕难以行事辜负隆恩。如今见杜知廉是个君子人物，不觉松了口气。两人又闲话几句，才回到正题。
明月截住最后一句问道:“换句话说，也有人愿意？”
两人谈了许久，都觉有些气闷。明月便提议出外走走，正好巡视一遍，也好体验民情，熟悉兰水的一草一木。
国州郡县俱有图志，涵盖疆域、地形、山川、水流等，每十年一修，以便朝廷及各级官员知悉地情。明月本以为这是寻常事，不料杜知廉叹道:“我来时图志已残破不堪，也无人重新勘测。年初才让人绘制出一幅地形图，只能看个大概。”说着便告罪起身取来递给明月。
“我是湘成郡人。”
午后，春阳覆案，暖意熏人。m.wuyoushuyuan.com三班六房都来拜见，除却值勤和未归之人，尚有十余人留守。有长有幼，年纪不一。见她时或有好奇或有惊诧，神态各异，明月也不放在心上。
“那定是周诵。乐卿是裴家六郎裴铎。穆家的话应该是穆晖、穆暄兄弟。他们相交为友，常聚在山林取乐。”
明月展开一瞧，可见西北多山，东南倾水，县域中几条河流穿城而过，最后汇入大海。图志根据方位罗列出山川和名胜，近水及山脚则多乡里，也一一注明。却比明月预料的要好些，因而笑道:“虽简还也明朗。”
崔浩想了想:“是永平六年八月上任，他刚来时和您一样，年纪轻。”后面的话他舔舔唇舌，没有多说。
杜知廉不喜周诵，却仍公正道:“周诵雍容闲雅，有美姿仪，打马过市，人皆称周郎。”说罢避开此事，在图志上指了几处画了个圈，“这些地方都是未开垦的荒地，一层高过一层，就如同天梯一般。若是都能利用起来，就不愁粮了。”
明月闻言讶异:“他们竟绘制了？”图志不比县志叙事记人简易，全靠人力眼看脚量，这些费功夫的事情自古以来多由朝廷主持。再者，地域图志关系颇大，边防关隘此类绝不允许常人轻易染指。又问杜知廉既然知道为何不求？
“这是裴家。周裴穆王住城南，顾朱张陈居城北。”
“现在正处农时，百姓忙于播种。垦荒一事也不必急，我们这几日先依照朝廷行文暂拟则例，再与县丞、主簿商议，如无异议则报郡守。”
明月笑意盈盈:“区区小事，何须挂齿。杜县尉为民奔波累一身风霜，正是兰水百姓之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杜县尉不必多礼。”明月虚抬手搀扶，再上下打量，这人面上疲惫，眼睛却亮，应属志气未泯，就含笑客气说道，“杜县尉一路辛苦，先去歇息片刻。我刚来兰水，万事不知，稍晚些还请为我详解诸事。”
明月心中一动，能有此心定与陶、于二人不同，便道:“这么说，杜知廉为人还不错。”
明月反而笑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我是不信普天之下的人都一模一
崔浩微微哂笑:“不瞒明府，兰水除了周裴那般大家和顾朱那等富户以外，又有多少人能年有余粮。一旦遭遇天灾，就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明府途经城外也可见地势，与别地格外不同。若要开垦，人力得费上几倍功夫。而百姓久贫，几无农本，岂有心力执着于此。即便一时能借得农本，又惧起科差粮之累。再者，垦辟荒土成耕熟之田，还恐为富豪权贵所夺。诸多担忧以致往年虽有鼓励，不过浅尝辄止，收效甚微。我这半月在乡下四处走访劝说，大多百姓仍是不敢轻易复业。”
杜知廉自然听允，两人就此定下。想到厘清荒地，明月随口道:“我想看看兰水的图志。”
明月点头称是:“杜知廉尚未成亲？他是何时来的兰水？”
等他再来，日影渐长，明月让青萝备好茶汤奉上。想他家中无人操持，怕他饥肠辘辘，命人出去采买胡饼以备充饥，又交代崔浩分给众人。众人都道新来的兰水令好脾性，又听闻只有青萝和一个少年在打扫内宅，纷纷请缨从旁协助。明月还不知常娘子夫妇等人何时能来，闻言欣然谢过，再让青萝备好茶饭犒慰。
“我于家中行二，上有兄嫂，下有两位弟弟。若不然定要将爹娘带到任上以尽孝道。”
杜知廉闻言忙道:“不必，我不累……”正说着遇上明月一双笑眸，不禁低头，却见自己浑身上下脏乱，想到在乡下数日不曾洗漱更衣，细嗅之下味道更是古怪，一时面露羞赧，咳嗽两声才告罪离去。
崔浩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杜县尉是个好人，可好人也不能年年如此。他一年才多少俸禄？今年帮了，明年还帮不帮？帮了这家，那家是不是也要帮？这年复一年下去，谁敢将女儿嫁给他？”
杜知廉亦是此理，故而才深思熟虑，几次三番亲自下乡勘察询问。又见明月在下接了几行字，分别是有无原主、农本、则例、贴文等，笔法行云流水，不由称赞道:“明府妙笔，如走龙蛇。”
如此明月也可猜到，无非是众人见欺。她又问道:“兰水贫户有多少？”
明月听他一番话，已知他是个一心为民的人，岂有不应的道理。因此提笔在纸上顶头写了“垦荒”二字，道:“既是如此，当务之急还需厘清有主无主荒地。就怕万一开垦，又有原主来纠缠兴起讼端，让他们陷入风波，到时跌而不振，徒劳无功，反而不美。”
因今日并非旬休，众人都有事在身，明月也就没留他们太久，略见了见就放了回去，她自己反倒落得无事一身轻，索性在县衙里到处闲逛，明晰布局。稍晚些又与差役闲聊，问他们平日如何行事、忙碌与否。这些差役在外虽被百姓惧怕，在内却最为卑微，听明月柔声相问，一时受宠若惊，大抵都好言作答。
“周家和顾家为首，其他人家多听他们号令。虽未有违法犯禁之事，但蚕食百姓私利却时而有之。不过大抵各地豪族皆是如此。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既有侵占之便，何乐不为？”杜知廉难得语气怏怏，一年来举步维艰全都化作一声长叹。
“人常说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方才冒犯明府……”杜知廉本就因公废食，休整下来正感饥饿，因此也不顾其他，猛食了两张饼，饱腹后又露赧颜。
崔浩还未答，就听堂前骚动嘈杂，从门外呼啦啦转进几人来。领头之人青色公服，一双蓝底鞋面将近辨不出颜色，风尘仆仆，形容瘦削，看上去二十出头，脸长得文弱，分明是个书生模样。崔浩见了，立刻站起来道:“杜县尉。”
杜知廉刚得知兰水令已到，见崔浩身边立了一名女子，窈窕身姿亦着公服，便知是明月，忙抱拳作揖尊称“明府”，偏偏又露出一股别扭，让人不知何意。
杜知廉连称不敢当。两人一来二往恰好把初识的不自在去了七八分，相视一笑。不等明月先问，杜知廉就把他此次下乡查访的结果相告:“按制，丁男受田六十亩，丁女受田四十亩。兰水怀抱山川，地势起伏不平。经年以来，受田时多由周裴顾朱那样的大户先行挑拣，他们把平整的良田占了个干净，留给普通百姓的通常是高田荒地，可每年的税调却一视同仁。不仅如此，受限于兰水地少，已不能按制受田。因此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长此以往，百姓必将只能依附大族谋生而无立锥之地。”
明月记在心中，笑道:“几人中周诵风姿最佳。”
“你平日与他们可有接触？几家主人为人行事如何？”
] 兰水县城不大，除了商户和大族常居住在城里，其余农家都在城外聚居。城内横亘东西大街，前后不到四里，交叉几条小巷。两旁错落着大小不一的宅院。杜知廉为她一一介绍，地方虽小，五脏俱全。何处是茶寮酒家，何处是杂货缎庄。穿桥而过，还有几户渔家正撑篙回程，道旁多栽芙蓉临水照影。商户都认得杜知廉，见他陪同一人前来，纷纷招呼。杜知廉也一路笑应。行经一处时，墨瓦成云，灰墙连天，与别处比起来格外恢弘。
明月眉头微皱，按照度支部呈报，每亩产粮在一石左右，即便兰水土地贫瘠，税调也在二十税一左右，当不致年年入不敷出。因而再问:“朝廷每年按丁口受田，一家虽是辛苦些，怎会没有余粮？”
明月闻言突然拍掌道:“我有一位朋友亦出自湘成郡，他的父亲曾任湘成郡太守，你可识得？”孙宜之父去年调任武江郡的章奏曾经她手，记忆犹新。
察觉她话意中微露遗憾，杜知廉沉默一会儿，才提醒道:“明府若想看细致的，可往周家一寻。”
杜知廉点头道:“是，高昌乡有近五十户愿意一试，只是暂无农本，开垦荒地位置未定。又有垦荒则例还不明朗，如何给付贴文有待商榷。我原先和县丞提及此事，却一再推托难以成行。”话中微露愤懑，却朝明月展眉一笑，“明府此来，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杜知廉摇头道:“我家中寒薄，并无机会与他们相识。”
明月随母习字，听他夸赞十分欢喜，就问他家事:“杜县尉是哪里人？”
“那你远离家乡来此，令尊令堂有谁照顾？”
明月点了点头，又想起今日遇到的周裴几人，未和他们互通名姓，有心问道:“我今日一早遇上几人，道是出自周裴穆三家，却不知具体是谁。只听到有人唤乐卿。”
“每年征收粮米时最愁，有人家贫的确交不出来，只能一道道上门去催。他们记恨，我们也不忍，事情难做。”崔浩年约四旬，脸皮皱巴巴的，看上去就知生活并不富足，他摇头叹道，“杜县尉这两年可愁坏了，有几户反倒是他贴了钱代为上交。”
闻言思索片刻，明月道:“我记得在永平六年时，官家曾下诏鼓励农桑垦荒，兰水未做么？”
她却不知杜知廉与周家人打过几回交道，说话滑不溜秋让人难知首尾，偏偏周诵还常常戏弄，因此认定不好相与。杜知廉解释道:“周家信奉风水术，为追求建筑山水谐调才绘图方便他们起宅造院。”
人常说观其言察其行，是知人之本。明月甫来，陶、于二人对她不甚热络，她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惴惴不安，就怕难以行事辜负隆恩。如今见杜知廉是个君子人物，不觉松了口气。两人又闲话几句，才回到正题。
明月截住最后一句问道:“换句话说，也有人愿意？”
两人谈了许久，都觉有些气闷。明月便提议出外走走，正好巡视一遍，也好体验民情，熟悉兰水的一草一木。
国州郡县俱有图志，涵盖疆域、地形、山川、水流等，每十年一修，以便朝廷及各级官员知悉地情。明月本以为这是寻常事，不料杜知廉叹道:“我来时图志已残破不堪，也无人重新勘测。年初才让人绘制出一幅地形图，只能看个大概。”说着便告罪起身取来递给明月。
“我是湘成郡人。”
午后，春阳覆案，暖意熏人。m.wuyoushuyuan.com三班六房都来拜见，除却值勤和未归之人，尚有十余人留守。有长有幼，年纪不一。见她时或有好奇或有惊诧，神态各异，明月也不放在心上。
“那定是周诵。乐卿是裴家六郎裴铎。穆家的话应该是穆晖、穆暄兄弟。他们相交为友，常聚在山林取乐。”
明月展开一瞧，可见西北多山，东南倾水，县域中几条河流穿城而过，最后汇入大海。图志根据方位罗列出山川和名胜，近水及山脚则多乡里，也一一注明。却比明月预料的要好些，因而笑道:“虽简还也明朗。”
崔浩想了想:“是永平六年八月上任，他刚来时和您一样，年纪轻。”后面的话他舔舔唇舌，没有多说。
杜知廉不喜周诵，却仍公正道:“周诵雍容闲雅，有美姿仪，打马过市，人皆称周郎。”说罢避开此事，在图志上指了几处画了个圈，“这些地方都是未开垦的荒地，一层高过一层，就如同天梯一般。若是都能利用起来，就不愁粮了。”
明月闻言讶异:“他们竟绘制了？”图志不比县志叙事记人简易，全靠人力眼看脚量，这些费功夫的事情自古以来多由朝廷主持。再者，地域图志关系颇大，边防关隘此类绝不允许常人轻易染指。又问杜知廉既然知道为何不求？
“这是裴家。周裴穆王住城南，顾朱张陈居城北。”
“现在正处农时，百姓忙于播种。垦荒一事也不必急，我们这几日先依照朝廷行文暂拟则例，再与县丞、主簿商议，如无异议则报郡守。”
明月笑意盈盈:“区区小事，何须挂齿。杜县尉为民奔波累一身风霜，正是兰水百姓之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杜县尉不必多礼。”明月虚抬手搀扶，再上下打量，这人面上疲惫，眼睛却亮，应属志气未泯，就含笑客气说道，“杜县尉一路辛苦，先去歇息片刻。我刚来兰水，万事不知，稍晚些还请为我详解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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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反而笑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我是不信普天之下的人都一模一
崔浩微微哂笑:“不瞒明府，兰水除了周裴那般大家和顾朱那等富户以外，又有多少人能年有余粮。一旦遭遇天灾，就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明府途经城外也可见地势，与别地格外不同。若要开垦，人力得费上几倍功夫。而百姓久贫，几无农本，岂有心力执着于此。即便一时能借得农本，又惧起科差粮之累。再者，垦辟荒土成耕熟之田，还恐为富豪权贵所夺。诸多担忧以致往年虽有鼓励，不过浅尝辄止，收效甚微。我这半月在乡下四处走访劝说，大多百姓仍是不敢轻易复业。”
杜知廉自然听允，两人就此定下。想到厘清荒地，明月随口道:“我想看看兰水的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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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廉闻言忙道:“不必，我不累……”正说着遇上明月一双笑眸，不禁低头，却见自己浑身上下脏乱，想到在乡下数日不曾洗漱更衣，细嗅之下味道更是古怪，一时面露羞赧，咳嗽两声才告罪离去。
崔浩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杜县尉是个好人，可好人也不能年年如此。他一年才多少俸禄？今年帮了，明年还帮不帮？帮了这家，那家是不是也要帮？这年复一年下去，谁敢将女儿嫁给他？”
杜知廉亦是此理，故而才深思熟虑，几次三番亲自下乡勘察询问。又见明月在下接了几行字，分别是有无原主、农本、则例、贴文等，笔法行云流水，不由称赞道:“明府妙笔，如走龙蛇。”
如此明月也可猜到，无非是众人见欺。她又问道:“兰水贫户有多少？”
明月听他一番话，已知他是个一心为民的人，岂有不应的道理。因此提笔在纸上顶头写了“垦荒”二字，道:“既是如此，当务之急还需厘清有主无主荒地。就怕万一开垦，又有原主来纠缠兴起讼端，让他们陷入风波，到时跌而不振，徒劳无功，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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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和顾家为首，其他人家多听他们号令。虽未有违法犯禁之事，但蚕食百姓私利却时而有之。不过大抵各地豪族皆是如此。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既有侵占之便，何乐不为？”杜知廉难得语气怏怏，一年来举步维艰全都化作一声长叹。
“人常说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方才冒犯明府……”杜知廉本就因公废食，休整下来正感饥饿，因此也不顾其他，猛食了两张饼，饱腹后又露赧颜。
崔浩还未答，就听堂前骚动嘈杂，从门外呼啦啦转进几人来。领头之人青色公服，一双蓝底鞋面将近辨不出颜色，风尘仆仆，形容瘦削，看上去二十出头，脸长得文弱，分明是个书生模样。崔浩见了，立刻站起来道:“杜县尉。”
杜知廉刚得知兰水令已到，见崔浩身边立了一名女子，窈窕身姿亦着公服，便知是明月，忙抱拳作揖尊称“明府”，偏偏又露出一股别扭，让人不知何意。
杜知廉连称不敢当。两人一来二往恰好把初识的不自在去了七八分，相视一笑。不等明月先问，杜知廉就把他此次下乡查访的结果相告:“按制，丁男受田六十亩，丁女受田四十亩。兰水怀抱山川，地势起伏不平。经年以来，受田时多由周裴顾朱那样的大户先行挑拣，他们把平整的良田占了个干净，留给普通百姓的通常是高田荒地，可每年的税调却一视同仁。不仅如此，受限于兰水地少，已不能按制受田。因此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长此以往，百姓必将只能依附大族谋生而无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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