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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大少爷对二十夫人还正热切,忙安慰道,“你这一生医术,传给女儿多好。”对医生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他擦擦二娘额头上的汗,让她在马车上换身衣服,在不远的茶铺斟上一盏热茶,喂给二娘喝下,“别急,二娘,你慢慢说。”

    二娘身下换成干爽的棉被,周围的空气也不再难闻,变成淡淡的熏香。

    “有些人家送姑娘来谢家学礼结果失踪了的,都过来哭,街口那里跪了好几天,等大人把尸体都验完,她们过来认尸都是白骨,一个都认不出来,只能一起葬了。”

    二娘也抓了把铜钱给他,他粗粝的双手接过,往自己口袋里一装,“三十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谢宅那年走水,烧死不少人。”

    二娘问道,“可有烧死什么人?”

    前世记忆有失,但二娘仍是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朝代,而是属于一个高楼大厦发达的时代。

    医生哭得伤心,娘亲将二娘递出去,告诉她,“没事,没事,我的孩子出去就好,你要保重,大少爷非良人。”

    二娘脑海深处不时回想起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两眼落下泪来。

    对面大学生已经几日未开口了,她挣扎着爬到铁栏杆边上,“姐姐,记得救我,我好想回家,我想回家……”

    二娘热茶饮完,心绪安定下来,她缓缓道,“我并无三岁前的记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身体穿成了三岁小孩,因为我随身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物。”

    老人思索片刻,“当年我夫人还在谢宅外面干粗使活计,她说当时谢宅严上好多,都不让外面人进去了,怕是内宅有人逃走了。”

    “大老爷就是在那件事里落下的疤,说是后宅药炉一时不慎,点燃了周围的柴火,一路烧过去,几日才灭,谢宅那次修缮后就很少出这么大火了。”

    二娘嘴里有了些面糊糊的味道,砸吧着嘴咽下,一个馒头吃完,昏昏沉沉睡去。

    老人似有所觉,他道,“夫人,谢氏作恶多端,如今已然覆灭,再也不能作恶了。”

    医生说道,“这是你的女儿。”

    地牢昏暗,大家都不知道送饭的人长什么样,不时有人被拖出去又送回来,回来的人都沉默很多,有些甚至直接疯癫。

    打饭的男人手一顿,多给了半勺。

    她的话顿时引得牢房震动,不少女声发问,“什么小孩?”

    大家都知道她不在了。

    她又要落泪了,哽咽道,“我以为那些柔情都是真的,没想到转手就能将我送给他人,我太傻了。”

    这个地牢,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抓捕出格的女子,并冠以疯子之名,女德学堂的下面是森森白骨堆。

    二娘觉得对面的女声很年轻跳脱。

    医生对她说,“看,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依仗,你才是你自己的依仗,他们都不靠谱的。”

    可惜不过一段时日,二娘耳边就安静下来。

    二娘能感觉到医生的语气不是伤怀的,她是兴奋的,她说,“我要自由了。”

    一日醒来,她们都不见了,回来时二娘觉得周围血腥味很重。

    二娘听到她们说自己怎么来的,对面跳脱的女孩是个大学生,在寝室躺的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猝死了,穿到农户家的女儿身上,就因为不愿意早起准备全家人的朝饭,被她父亲扭送过来,还说省了一人口粮。

    旁边的沉稳女生是身穿,“我一身白大褂出现在街上,立马被谢家拿下了。”她在谢家呆过一阵,“我是医生,他们需要我治病,顺便让我上女德班。”

    伙计找来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弓着腰慢慢道,“我在这干了四十多年了,谢宅什么事我都知道一些。”

    伙计笑容更甚,先把茶                                                补上,说道,“这谢宅最近几年的大事就是皇家来拆屋舍,发现地牢中尸骨成山,当时我就在这茶铺做事,一具具尸骨被抬出来,吓死人。”

    “我到这里我才发现,是因为没有画面,只有声音,所以我不记得了。”三岁小孩的脑容量有限,加上生活环境恶劣,营养不良,下意识的将这段记忆藏起。

    她用尽全力护住地牢的女娘们,可惜大少爷喜新厌旧惯了,一旦得手,便食之无味,对她也冷落几分。

    *

    “埋在城外尼姑庵山下,日日有人诵经,就怕她们心中有怨,让整个阆阜都成凶城。谢家真是不干人事,死不足惜。”

    《囚雅》

    她语气不屑,“什么封建糟粕,还想给我洗脑,本来我都跑了,谁知道整个阆阜都是谢家的,又被抓回来了。”

    旁边响起的女声比较沉稳,她道,“你今天被关进来,感觉脚步声比较重,你几岁?体重多少?还是带了什么东西?”

    医生像是被吓到了,问他,“那我的孩子也无用吗?”

    陆父徐母在上山打猎时遇到树下的二娘,当时这对夫妇正经历丧女之痛,边将二娘的到来当作上天的补偿。

    一堆人嘀嘀咕咕的说小孩在这怎么养,吵闹过后,有人递过来一个馒头,“传过去,传过去,给有小孩的那个姐妹,中间人可不许私藏起来。”

    伙计面露难色,挠挠头,“那时候我还没来阆阜,不过我们有个老伙计,他在这干了几十年了,我把他找来给你讲讲。”

    医生对她又是一阵安抚,两人隔着铁栏握着手,对面大学生羡慕道,“我也好想和你们握手,好想碰碰姐妹,这里好黑。”

    进来后她们才发觉自己的道未来必会成就大道。

    他指指旁边的大街,“整条街都铺满了,有个京城来的大人说这些都是女尸,我们生意都不做了,看热闹的人将周围都挤满了。”

    医生的话不管用了,地牢又恢复以往的馊食腐臭。

    地牢死的人不计其数,藏馒头给二娘的小娘被带出去过一次,回来就没了她的声音,过几日她周围的人说虫鼠多了许多。

    “你什么时候穿来的?太不幸了,刚好穿成谢家少爷的小妾,这不是正好撞在虎口上。”

    二娘总是饿的昏昏沉沉的睡觉,娘亲将她下面的稻草垫的很厚,还把自己的衣物也铺在她身下。

    她们会唱从未听过的歌谣给自己打气,说话惊世骇俗却正中自己心中所想,若不是反叛礼教,这些大俞土生土长的女娘又怎么会被抓进来。

    二娘招来茶铺的伙计问他,“这谢宅可有些轶事给我们这些外地人讲讲的?”递给他一把铜钱。

    医生无疑是这里面最冷静也最理智的人,她道,“别怕,总有一天我们能出去的。”

    地牢难辨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饭过来,馊了的饭食总比没有好,她听见娘亲哀求道,“这里还有孩子,多给一些吧。”

    地牢哀嚎响起,这里不是没有大俞的土著女娘,她们初次听到地牢穿越人士的交谈都觉得她们是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二娘听到医生的声音竟然到了跟前,她对娘亲说,“我只能带她出去,我要去做大少爷的妾氏了,我救不了所有人,呜呜呜……”

    二娘头顶的声音响起,声线温柔,“是我的孩子,一个女孩子,他们不敢要她,我要她。”话音落下,二娘觉得额头湿湿的,是泪水吗?

    但是娘亲给她嘴里放了一块糖,很甜很甜。

    二娘只记得徐母牵上自己的手,她在大俞的记忆才真正开始。

    二娘只觉得好饿,腹中钻心的饿意,哇地哭出声,让牢房一静,有人大喝道,“真有个小孩?天呐!”

    两人将她当亲女养大。

    男声淡淡道,“我的女儿多了去了,若是男孩还能培养一番,女儿若是母家不行,不能联姻,血脉低贱的,于谢家无用。”

    二娘多年不曾用眼视物,双眼已盲,医生尽力医治。

    二娘捂住眼睛,“府中可有说要追逃什么人吗?”

    温柔的娘亲开口道,“我是穿成谢家大少爷的小妾,我比较咸鱼,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谁知道我都怀孕了,他还要送我去陪他的门客。”

    她第一次听见男声,“这是在地牢的生的?”

    伙计绘声绘色的说完,二娘道,“可有三十多年前的老一些的往事?”

    老人在自己脑海里翻腾半晌,“烧死了一个好人呐,我记得是大少爷的二十夫人,她不常出来,但是给我父亲施过药,听说她死了,我父亲叹了好几天的气。”

    医生去当谢大少爷的小妾后,地牢的待遇稍微好上一些,竟还有药物送下来,说是二十夫人精通医理,怕起疫症。

    *

    上到地面,赵怀释才发现二娘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满眼惶恐,让他一阵心痛。

    跳脱女声直接惊道,“这……这这有个小孩?!不是吧,外面人这么散尽天良。”

    *

    “我只恨,想起太晚,未手刃仇人。”

    但是相处上许久,已明白她们绝不会是这个时代的女孩。

    中间传递的女孩一边骂她一边迅速传给下一个,生怕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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