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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最后提醒一下寒息,这里有祖爷的人,这里不安全。

    舒星弥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现在是他的祖爷间接逼死了寒息视为家人的堂主。

    “没送错没送错,有位客人特意送了这道菜给几位客官品尝,已经付过账了。”店小二笑容满面。

    舒星弥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林怒一看那肥肥长长的大鲤鱼,就想起自己被骗走的那三千两银票,这鲤鱼是谁送的还用想么?一定是他的兄长了。

    只能指望寒息偷偷潜入拾春阁,要么放倒祖爷, 要么救出所有兄弟, 但这又谈何容易?万一寒息失败了, 自己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林怒闭着眼摇了摇头,心又凉了几分。

    寒息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了,我只记得姐姐流了好多血,我跑去医馆药铺砸门,想找人救她,可是我没有钱,请不来医者,也买不起药,没过几日,姐姐就去世了。我连给姐姐买棺材的钱都没有。”

    由于所有的钱都用于置办林怒的后事,以及雇车将灵柩运回,寒息和舒星弥住不起客栈,夜里只能在破庙里休息。

    他点了整个菜谱上最便宜的两道菜。

    “堂主,好些了吗?”寒息的眼圈红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怒这么狼狈的模样,仿佛风中残烛。

    几人吃到一半,店小二又端着一只香喷喷的大盘子走了过来:“客官,您的清蒸鲤鱼,慢用哈。”

    寒息对小二道:“送错了吧,可能是隔壁桌点的,我们的菜已经齐了。”

    寒息一愣,轻轻抚了抚舒星弥的背:“我不恨你,也不恨祖爷。我知道堂主做过些什么,善有善因,恶有恶果,犯不上怪罪谁。”

    “堂主让我亲手杀掉他们,他是在试探我的胆量,我拿着刀,对着他们的脖颈切了下去。”寒息的眼神无波无澜:“血贱了我一身,我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

    舒星弥眼神微变,心跳骤然加快。

    “哎, 几位爷吃点什么?”店小二微微低着头, 陪着笑脸,递上菜单,眼神在三人脸上来回扫。

    “好嘞!”店小二扬声往后厨报菜名。

    “不会的。”寒息安抚着林怒:“对了, 其他人都被祖爷扣下了, 堂主想如何营救他们?”

    舒星弥的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他不是为林怒伤心,只因寒息的眼神令人心碎。

    “回得去吗?”寒息安静得像一棵被砍断的树。

    舒星弥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我们就此悔过。”

    “他会吗?”寒息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那时候想找到那两个混混,把他们杀了,然后再自杀,一了百了。”寒息看向窗外的明月:“但是人海茫茫,我根本找不到他们,过了半个月,我在茶楼外面乞讨的时候,听见有人说江湖中有个采秋堂,可以帮人报|仇雪恨,我就打听了那个地方,跪在采秋堂的大门前,求他们帮我找到那两个混混,并且杀掉他们。”

    寒息接过菜单看了看,说:“炸豆腐,烩白菜。”

    “还没, 小二——”寒息招了招手。

    现在自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只有寒息一个心腹在身边, 如何东山再起?

    舒星弥和寒息结了账之后,匆匆把林怒背到医馆,医生施了针灸,林怒才缓缓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眸光灰暗,仿佛刹那间苍老了几十岁。

    舒星弥坐在寒息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回到晚洲,还要准备些香烛纸马,我在拾春阁还有些钱,应该够的。”

    “原来你的刺绣是和她学的。”

    他的目光看向那光溜溜的棺材板:“而后,堂主便将我养在采秋堂,将我培养成杀手。我死心塌地地跟着堂主,就是因为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毒也许在林怒的心里,舒星弥想。

    “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我是祖爷的徒弟,你报复在我身上,他会更痛心。”

    “省着点用盘缠……”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被他……”林怒刚想埋怨,只见舒星弥小跑着过来了, 他也只好住口。

    “祖爷如果知道堂主过世了,一定会主动帮他办后事的。”

    他并不知道退隐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傍晚时袅袅升起的炊烟, 也许是入夜时家家户户点起的昏黄的油灯, 也许是平平淡淡的一餐一饭, 但只要想到舒星弥在他身边, 他就仿佛有了归宿。

    “我们也会有报应的,迟早的事。”寒息清浅一笑。

    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堂主!”寒息连忙掐住林怒的人中,都快掐出血来了,人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悔过?”寒息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手上沾着这么多条人命,即使悔过,也要先把罪赎干净了才行。”

    “恩,七岁那年夏季,有天姐姐说身体不适,我便独自出去乞讨,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两个男人趴在她身上。”寒息皱眉,似乎心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只是拼命地拉开那两个混混,他们非但不走,还对我拳脚相加,我被他们打晕了。”

    舒星弥凝眉,心道奇怪,我们没点鱼啊。

    林怒面露不悦,寒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林怒清了清嗓子:“你属兔子的?为何吃得这么素啊?”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彻底离开江湖, 想要脱离这朝不保夕的杀戮场。

    寒息咬了咬牙,堂主想吃肉,必须满足,以后的几天勒紧裤腰带,应该还是能应付过去的。www.nianping.me

    林怒问出这句话时, 寒息脑中突然浮现出舒星弥在茶楼说“白首不相离”时的模样,他把这句话牢牢记住了,纹在了心尖上。www.cuie.me

    深夜时,寒息坐在蒲团上,望着高大而又沾满泥尘的菩萨像,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寒息默默点了点头。

    也许谁都不会相信,采秋堂的堂主是被一条鱼活活气死的,祖爷本无意置他于死地,没有派人给他的饭菜里下毒,清蒸鲤鱼也是无毒的,林怒却因此而死。

    原来,祖爷早就派人埋伏在了对岸,专门跟踪林怒的行踪,知道他们到了这家客栈,就来送菜了。

    “那……来份栗子鸡。主食要米饭。”

    可不要小看这一盘鱼,它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怒经历了被骗、围攻、死里逃生之后,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还是在兄长的算计之内……林怒支撑不住了。

    那不是一个属下失去了他的主人,而是一个孩子失去了他的父亲,他知道眼前奄奄一息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林怒抛下这一句话后,两眼向上一插,生生背过气去。

    寒息和舒星弥几乎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勉强给林怒凑了寿衣和棺材,准备带着他的灵柩回晚洲,将他葬回故里。

    “点菜了吗?”舒星弥走到桌椅前坐下。

    “……离开这里。”林怒望着寒息,费力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指尖带着慈爱,他的眼中蓄着泪,还想说些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舒星弥垂眸。

    寒息低眸:“可是我一无所有,采秋堂的人不会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一直在门外跪着,三天水米未进,几乎快要死在那里,堂主念我执着,便让我说出那两个混混的样貌,通过画像去找人,不出三天,他就把两个混混带到我的面前,然后给了我一把刀。”

    舒星弥此时也体会到了祖爷送这道菜的意思,他在提醒林怒,此时林怒已经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舒星弥不愿再想,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堂主是怎么认识的?”

    “我想吃肉。”林怒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风霜雨雪中漂泊太久的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岸。

    盘缠不多了,得省着点用,否则到不了泉洲就饿死了。舒星弥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毕竟眼前这位冤大头刚被他家祖爷骗了三千两,这时候对钱最敏感,每次提到钱,都会感到无比窝心,仿佛连吃十个鸡蛋黄还没水喝,噎得慌。

    “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是个乞丐,”寒息望着舒星弥:“在我行乞的那条街上,有一个女乞丐待我很好,她讨到饭食会分给我吃……她本是青楼女子,四十余岁,容色不如从前,便被赶出了青楼,流落街头,我和她相依为命,白天去街头讨饭,晚上就住在破庙里,就和这个差不多,她精通刺绣,只是她眼神不好,否则可以靠刺绣谋生,我们闲时聊天,她就口头教我刺绣,我们姐弟相称,关系十分要好。”

    没过三两日,林怒就彻底咽了气。

    不多时,三道菜上齐了,舒星弥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还是从腰里拿出三根试毒银针,把菜和饭挨个儿试过了,确认无毒之后才肯放心。

    “堂主……你怎么了?”寒息紧张地抓住林怒的手腕,林怒已经笑得紫涨了面皮,上气不接下气。

    林怒面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他起先是气得眉毛倒竖,后来竟莫名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客栈中的食客们纷纷扭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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