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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闻言也不多说,望一望外头雨小了,唤了扇儿进屋服侍,自个儿把容贵嫔赏的镯子揣进怀里,小心地撑伞出去了。

    前头那一大堆,又是讥讽孙云儿,又是自曝其短,不过是为着最后这一句。

    扇儿进屋,身后还跟了条尾巴。

    主意拿定,孙云儿便端了茶碗在手里:“妹妹愚钝,听不懂姐姐的话,什么是相互扶持?贵嫔娘娘又宽厚又亲和,咱们哪还用得着靠旁人?”

    姨娘们各显神通,连带着庶女们也争奇斗艳,各人皆知出身所限,说不上什么好亲,便都朝着以色侍人的路子上靠。

    孙云儿轻轻挑一挑眉,紧紧盯住眼前的宫女,还是半开玩笑的口气:“是这样么?我不信。”

    姐妹俩走远了,连翘轻轻啐一口:“说得比唱得好听,自己也不臊得慌!”

    孙云儿连笑也懒得笑了,只低头做针线不提。

    孙云儿看她一眼:“你倒很伶俐,也很聪明,以后若是肯用心,不妨跟着连翘做事。”

    这丫头还说自己冤死?哪日孙云儿不甚一脚踏错,被这丫头卖了,才是真正冤死。

    萍儿一个激灵,险些就要把实话抖搂出来。

    连翘倒笑一笑:“美人该给皇上做的,我听说冯美人就给皇上做了许多扇套荷包,皇上用不用的另说,总是一份心意。”

    江静薇说了要低头做人,孙云儿便把这话践行起来,对着连翘,委婉点拨:“江才人说了,外头风雨大,咱们这些日子且静心在屋里。”

    孙云儿搁下手里的绣绷,飞快地打量一眼小罗美人。

    这罗家姐妹,这样直通通的跟红顶白,连遮掩都不做,若不是急切,便是傲慢。

    “这么说,容贵嫔当真是厚意了。”孙云儿放下心来,接过那只嵌宝镯子,就着手腕比划一下,哀叹两声又递给连翘,“皇上和容贵嫔都赏了好首饰,也不敢戴出去,生怕招摇。”
    连翘看一看孙云儿面前的绣绷,忽地有了主意:“江才人待美人甚好,奴婢给她绣个荷包吧。”

    小罗美人说到这里,脸上闪过奇异的神色,似是怨恨,又似是庆幸,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譬如说,小罗美人抱怨那位嫡出罗姑娘不管事,那位罗大姑娘一个未嫁的女儿,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姨娘房里么?肯管几位庶出弟弟,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了。

    难道说她不如扇儿聪明伶俐,所以不得连翘看中?那孙美人该不要她近身服侍了。

    正要开口服软,萍儿忽地想起今日是自己一时兴起进殿献殷勤,又站直了身子。

    罗家两姐妹,姐姐招摇,妹妹缜密,向来是大罗美人话多的,今日却掉了个个儿。

    萍儿被看得低下头去,心里却起些惊慌。

    孙云儿闲来无事,干脆自个儿把这活计揽了下来:“姐姐待我甚好,我自己给她绣吧。”

    半晌后,小罗美人似是察觉到了屋里异常的沉默,连忙对着孙云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我们能有幸一起选进宫,这是福气,也是缘分,我们姐妹之间,该相互扶持才是。”

    萍儿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去捡那线锤。

    扇儿好像对丝线格外着迷似的,紧紧盯着手里那卷浅绿丝线,连看也不看萍儿一眼。

    孙云儿却没生气,对连翘摆摆手:“罢了,跟红顶白原是人之常情,这两个人且还摆在面上,比那些阴狠的好防备多了。和她们置气犯不着,咱们且顾自己吧。”

    罗大姑娘已说定亲事,没几年就出嫁,除开几个庶出弟弟读书,其他的是一概不管。

    可是面前的孙美人,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眼中似有无限深意,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

    想到这里,萍儿心中大定,笑着对孙云儿,也开个玩笑:“美人真是说笑了,我是美人的奴婢,您若是不信我,我可冤死了。”

    连翘立刻会意:“是,都听美人的。”

    她也一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替容贵嫔办起差事,便格外肆无忌惮,倒比大小罗美人身边那两个眼线,更得容贵嫔赏识。

    连翘不由得莞尔,“美人真想戴

    萍儿双手拢在袖里,仿佛很是拘束,脸上神色又是热情又是乖巧:“我瞧连翘姐姐出去了,怕扇儿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来打个下手。”

    还是说连翘多疑,时时防着自己?连翘是东侧殿宫女中的头把交椅,她还没蠢到去告大宫女。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都已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的眼里,孙云儿是个木头美人,还不至于聪明到事看破她的来历,今日想必是突发奇想地问两句,哪用得着她全力敷衍。

    连翘还没见过这样厚颜的人,主家都端茶送客了,竟还赖着不走,她挂起得体的微笑,轻声道:“我们美人晨起咳嗽了几声,只怕是着了凉,两位罗美人还是请回吧,待会雨大了,你们可别也受寒。”

    从前?从前背靠着容贵嫔,萍儿是不屑向这位孙美人讨好的,如今这位美人主子得宠,容贵嫔命令盯紧了她,自己自然要着紧些。

    罗家亦是富足乡绅人家,与孙家境况仿佛,不同的是正房太太早逝,嫡出大姑娘当家,罗老爷见内宅安稳,便无心续娶,只守着一大帮妾室度日。

    孙云儿心中明白,连翘心中也明白。

    话说到一半,她却说不下去了。

    宫中众人皆知,宣明宫东侧殿的孙美人,不比大小罗美人伶俐,更比不上主位的容贵嫔娘娘心有成算,是个最憨直天真的人。

    她有把好嗓子,可是说故事的本领却平平,罗家的事情经由她说出来,便显得干巴无趣。

    前头她沉寂许久,江静薇自然是待她如初,旁的人也都还算客气相待,只这姐妹两个,同住一个宫里却不顾念情分,家常对着孙云儿指桑骂槐,还把连翘都给捎带上了,孙云儿便是为了一口气,也绝不会低头示好。

    萍儿正替扇儿打下手缠丝线,闻言手上一松,线锤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角落。

    孙云儿笑着扮个鬼脸,寻个借口,“我懒,还是少做无用功吧。”

    萍儿捏着线锤上来,凑近了拍马屁:“美人绣远山,该用绿色、褚色,怎么用群青?真真是别致。这绣样也新奇,不似寻常如意花草呢。”

    扇儿左右看一看,打个圆场:“美人专心绣花呢,我们别吵着美人了,下去听着吩咐吧。”

    孙云儿抬头望一望萍儿,忽地起些顽心,笑着问道:“你如此伶俐,怎么从前不见你跟着连翘她们进屋服侍?今日我才是第一遭看见你主动进屋呢。”

    萍儿心里猛地一跳,然而还是笑嘻嘻打过岔去:“美人真是折煞我了,我是哪块料子,怎么配跟着连翘姐姐历练。”

    再说了,论起姐妹,眼前这二人是嫡嫡亲的姐妹,哪容得旁人去插足?

    这样看来,罗家的姨娘们也并不算爱生事的,小罗美人的教养,八成还是她自己亲姨娘拿的主意,怨不着旁人。

    《秀女后宫升职记》

    小罗美人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清泉,轻巧地从山石上滑过。

    这姐妹俩,是看着孙云儿开始得宠,结盟来了。

    她能怎么说?实话是万不能说的。

    主仆两个齐齐赶人,大小罗美人脸皮再厚,也呆不住了,冷笑一声,起身出去。

    既是皇帝不会用,那何必做这没用的事。

    隔了半晌,萍儿才走去拾起线锤,用力攥在手里,对着孙云儿抿一抿嘴:“奴婢……”

    无论是什么理由,孙云儿都不会轻易接受。

    姐妹俩不意孙云儿这样强硬,竟直接端茶送客了,两人讪讪笑一笑,却还是坐着不动。

    可是,宫中妃嫔,闲来无事就要四处乱走的,忽剌巴儿地闷在屋里,旁人只怕有闲话要说。

    倘若是容贵嫔的意思,这姐妹俩早就嚷嚷出来了,何至于前头扯那一大篇闲话。

    连翘很快回来了,身上带了微微的凉气,鬓角也沾着几点雨珠,然而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的:“美人,我找御医瞧过了,这镯子没古怪。”

    孙云儿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笑而不语。

    孙云儿知道,和萍儿是再说不着的了,随口和这丫头说两句家常,便揭过话头:“扇儿,再替我穿针,要群青色的线,我绣这远山要用的。”

    宫中奴婢,若是没有这点眼力劲,也不必再混了。

    机会,已经给过这丫头了,是她自己不识抬举。

    “扇儿姐姐周到,我寻常,怎好和她抢差事做。”萍儿终究是想了个借口,笑嘻嘻地答了话。

    怕是哄着旁人去替她们冲锋陷阵才是真。

    小罗美人低头想一想,又抬出容贵嫔来:“孙美人,咱们三人齐心,这也是容贵嫔的意思,否则她也不会赏三个镯子给我们,你就算不顾念我们,也得顾念贵嫔娘娘。”

    可不是呢,嘴皮子一搭,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呢,却是最自私冷酷的两个,前些日子,就连那个不讨喜的赵美人,对着孙云儿也不曾说多少难听的话,这姐妹俩说过的酸话,比旁人加起来都多。

    这番话里,大多是真的,却也藏着旁人听不出的内情,倘若不是孙家一样地人口繁多,只怕孙云儿还想不到那许多。

    萍儿口里应了,依依不舍又回头看两眼,这才出去。

    大罗美人见威逼不成,又拿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来:“妹妹初初承宠,还不明白宫里的人心险恶,有我们姐妹俩相助,妹妹也能走得更稳更远些。”

    再比如说,罗家老爷为什么不想续娶?无非是内宅事务井井有条,不必再添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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