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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皇后与张贵妃角力,旁人又没这个荣幸,自己何不争上一争?

    《秀女后宫升职记》

    没了冯美人横亘中间,孙云儿便自在多了,她想一想方才皇帝的态度,便又把坦诚重拾,替皇帝推心置腹起来:

    这话不必对连翘说破,孙云儿只提起眼前的事来:“你放心,皇上是明君,绝不会让好人吃亏的,你没见皇上给我填补人手了?我吃不了亏。”

    孙云儿立刻回过神来:“这位家主的十一弟,不就是当年险些继承老家主衣钵的那一位?那么十五姑娘的婚事,可是轻忽不得了。”

    如今做了皇帝,谁敢计较他的言语,偏生这丫头就敢。

    在后宫中为防着下毒,没人敢给人送吃食,只江静薇心地坦诚,与孙云儿毫无嫌隙,隔几日就大大方方拎着点心来。

    “皇,皇,皇嗣为重,皇上还是别把冯美人打发回去吧。”孙云儿开口,竟有些结巴,随即就调整好心态,脸上又是那副柔顺的模样,“皇嗣的事,岂能轻忽,妾这点子道理还是懂的。”

    什么?皇帝为了宠爱自己,连皇嗣都不顾了?

    容贵嫔赏了几卷画轴,以青瓷大缸整齐装着,静静伫立在墙角,大小罗美人送了上好的丝线,也用木架子理了,千丝万缕地靠在窗下。

    譬如内阁几位大臣,只想培植自己的党羽,再譬如中阶的官员,也不愿犄角旮旯里冒出的新人,无端踩在自己头上。

    这是先帝的第十五位公主,与十一王爷是一母同胞,如今正值妙龄,该是婚配的时候了。

    皇帝看着孙云儿言不由衷,也不责备,只替她舀了只柔润细腻的洁白鱼丸,自己在心中无声叹息。

    不是怕自己吃亏,是怕自己昨夜没侍寝,是将要失宠的征兆,以后会日子难过。

    这个丫头,还是不敢与自己说实话。

    天底下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人,从前便没几个,自他登基后,更是一个都无。

    甚至,皇帝自己,也是心有顾忌的,如今朝局不稳,他怕新人难堪大用。

    皇帝心下,对孙云儿的聪敏大为赞许,伸手抚一抚孙云儿的鬓发,才道:“可不是呢,这差事难办,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愿意担,老夫人的寿宴好出风头,两个夫人又都抢着办,这些日子,下头人快要打架了。”

    十一王爷当年险些被拥立,他的生母在后宫惊惶难安,最后病亡,是德太妃瞧十五公主可怜,求着太后把她抚养长大,如今到了年纪,德太妃自然要替养女操心。

    孙云儿脸上也微微发烫,然而脸上还是挂着平日那副既和且软的笑:“宫中又没规矩说,皇帝召幸嫔妃,必要做什么事,你别乱操心。”

    连翘这才彻底放心,扶着孙云儿出去。

    “依着妾的浅见,十五姑娘的婚事,最难的就是人选,便由家主择出个人选来,两位夫人想必也不会为难了。”

    内阁四位大臣,两位是废太子一党,还有一位是支持十一皇弟,徐首辅虽然竭力辅佐,却也有些挟恩望报的意思,培植党羽,并纵容门人贪没百姓钱财以饱私囊。

    孙云儿昨晚陪皇帝聊天到老晚,起来还犯着瞌睡,想趁梳妆时再眯一眯,然而连翘一通唠叨,是眯不成了,只好苦笑着抓住连翘的手摇一摇:“好连翘,有话就说吧,绕弯子绕得我头晕!”

    这时陡然听见一个法子,皇帝先觉得惊世骇俗,稍一琢磨,便觉得妙极。

    孙云儿仍旧是先笑一笑才开口,令人意外的话,脱口而出:“十五姑娘不宜与大族联姻,家主可择一寒门士子联姻,既能免了十一郎那头胡思乱想,也能将这女婿提拔为家主心腹。”

    江静薇自不必说,除开衣料、诗画,还毫不避讳地做了糕点送给孙云儿。

    他如今在前朝,可谓是上下掣肘。

    这些人好比水面的浮萍,顺水逐势,皇帝费心调停,才叫他们稳当呆着。

    “宫务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拿主意,妾只知道听从,没什么意思。”

    主仆俩慢慢走到容贵嫔的正殿门口,与大小罗美人一道,静候

    “皇上离去时,嘱咐了何公                                                公要送新的宫人来,说要补萍儿的缺,还说东侧殿的内侍和宫女,都叫何公公掌一遍眼,不好的都换了。”

    自从皇帝的宠爱在东六宫传开,宣明宫东侧殿便被各人送的东西填塞得满满的。

    孙云儿又后悔了,方才若是顺嘴说两句大局为重的话,可该多好,倘若明日皇帝真把冯美人打发回冷宫,皇后和张贵妃两人便不要斗了,要齐齐来碾死宣明宫这个祸水孙美人。

    无论哪一样,都叫皇帝龙心大悦。

    “既是云儿懂事,明日一早就让皇后把人挪回荟芳宫。”

    “是。”

    她知道这话题不好再说下去,干脆把话照直了说:“昨儿派下头人出去冷宫打探消息,今天一早就有信传来了,冯美人有孕,马上要挪回荟芳宫,还要召御医诊脉呢!她若是回来,美人的日子岂不是要难过?”

    那只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分外名贵,孙云儿起先以为是丽嫔受宠手上大方,加上为人客气,这时却忽然回过神来,是为了描补冯美人对自己的失礼。

    “我的日子,和侍寝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孙云儿微笑着摇头,镜中的芙蓉脸,满是沉静,“哪怕是昨儿侍寝了,我也没本事现怀上皇嗣,和那冯美人打擂台呀。”

    高几上是惠贵嫔赏的秋海棠盆栽,矮脚凳上搁着和嫔赏的一块暖脚锦垫,茶几上是丽嫔赏的琉璃茶盏。

    “扇儿,快把那嵌宝簪子拿来,这是皇上的恩宠,咱们美人最好还是多戴,你要是不机灵些,当心何公公把你打发去花房浇水。”

    这一夜,过得安安静静。

    武将那里,皇帝在潜邸时便栽培了张灵均作大将,然而这人性子急躁傲慢,如今日渐跋扈,亦是尾大不掉。

    她几乎要抓着皇帝问一句,是否特地等着两人情浓的关口说起冯美人,忍了许久还是忍住了。

    连翘被戳破心事,尴尬笑一笑,先打发了扇儿出去倒洗脸水,然后才做贼一般压低声音:“昨晚皇上驾临,屋里没叫打热水呢。”

    话一出口,连翘自己先脸红了,她是黄花闺女,却要来操司寝嬷嬷的心,也是为难她了。

    旁人未必想不到提拔新人上,可是总有诸多忌讳。

    “美人,天冷了,鸡蛋羹冷了腥气,不如换成五香蛋来,如何?”

    除开太后千秋,宫中还有一件大事,柔嘉长公主出嫁。

    次日晨起,皇帝又一大早上朝去了,连翘进屋服侍孙云儿,颇有些不合身份的多话。

    “倒也是这个理。”连翘不知不觉被绕了过去,信服地点点头,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着跺脚,“美人才是绕弯子呢,我是怕美人在皇上面前吃亏呀!”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在陈述自己并无二话,又仿佛是在说做人没意思,听着平淡,却带着些锋锐。

    美人如白玉无瑕,说话的语调也是玉雕一样,又凉又硬。

    可是孙云儿明白,昨晚上她陪着皇帝说的那些故事,可比侍寝要重要多了。

    皇帝对孙云儿倾诉,原也没指望她能拿主意,一则是这姑娘出身不高,未必有多大的见识,第二,宫中女子的心思,素来只在争宠上,没几个是真心愿意为他分忧的。

    那么,眼前这位九五之尊方才的恩宠,是否也有别的缘故?他是不是为了叫冯美人回去养胎,才那样体贴地对待自己?

    “这道理,朕……那家主如何不懂,可是他这些年奔波劳碌,于女眷之间的事,是一窍不通啊。”

    身边这男人,果然是只在天下大事上用心,细枝末节,当真是需要辅佐的。

    皇帝忍不住又转头去看躺在外侧的孙云儿,旁人都只会在皇后和张贵妃择一位逢迎,只有这姑娘,不偏不倚,是实心想替他分忧。

    于是皇帝耐着性子,柔声解释:“朕不是考你,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不喜欢,便叫那冯美人仍旧住在冷宫就是。”

    不过还好,她看着也并不像往死里记恨冯美人,为着皇嗣计,便叫那冯美人住回荟芳宫吧。

    话说回来,他原先的打算,是想叫冯美人在冷宫产子,然后把孩子抱出来,如今想想,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不可出差错,还是放在眼皮子下好。

    原来宫中的一切,都是有缘故的。

    屋里虽然满满当当,孙云儿却觉得空落落的,正如心中。

    怎么?自己方才的话是这个意思?皇帝不由得诧异。

    自打生下来,他就是皇子,因着性子孤直,除开先皇和太子,就连几个王兄的话,他也是不在意的,因此素来是言语冷淡。

    眼下一个驸马之位,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好时机栽培新人手。

    皇帝本该生气,不知怎么,偏生受用得很:“云儿是不是不高兴了?和朕说说,是怎么了?”

    孙云儿低头抚着腰间的穗子,低声道:“这事,我高兴不高兴,原本也是不重要的,皇嗣和我,谁都知道怎么选的,八郎不必来考验我。”

    有了冯美人的事,两人都没了什么兴致,然而彼此都不是矫情性子,闹不起别扭,饭毕下头人收了碗碟,两人洗漱躺在床上,仍旧捡了“家主与夫人”的故事,慢慢地说着。

    连翘脸上的血红立刻褪去,变成急切:“奴婢不是这意思……”

    可是,若不是在意,她也不会如此直言,当初在御花园对着冯美人,这丫头可是伶牙俐齿、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呢。

    皇帝知道,孙云儿未必想到深处这样多的事,然而这姑娘偶尔冒出一个主意,便能恰好合上自己心思,若不是二人心意相通,便是她生来带着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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