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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云儿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话说得无比笃定。

    柔嘉长公主,这是给孙云儿实实在在的好处。

    “好连翘,你我算是一同起于微末,情如姐妹,你有什么难事,就和我说,我在皇上面前很受宠,还怕帮不了你吗?”

    私底下,又嘱咐几句,“云儿稳重懂进退,朕想给她个婕妤的位子。”

    再有,素兰是内务府择的,跟唐孝并无干系,这是孙容华会说话。

    谁知连翘却只说“无事”,接着就把嘴闭得跟个蚌壳一样,再不肯开口了。

    更何况,主子的话,已是对她最大的慰藉。

    “扇儿带着素兰她们安置去,连翘来替我分丝线,绣活得赶一赶。”

    入宫以来,嬷嬷们教得许多规矩,宫人们闲磨牙,却叫孙云儿听见许多阴暗角落的腌臜事。

    太监们虽是男人,却残缺不全,总想着找回男人的本事和尊严。

    扇儿不由得讪讪,然而心悦诚服,“我知道了,要谨言慎行。”

    “连翘姐姐,长公主怎么叫咱们容华去相陪了?会不会和前儿她来的事有关系?”

    众人便都明白,往后素兰在孙容华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红人了。

    孙云儿当真是受宠若惊,口中连连称谢。

    大约是殿中热气足,连翘一直惨白的脸忽然红润起来,她高声应了个“是”,比平日里中气还足。

    连翘答得毫不犹豫,一点也没有嫉妒素兰的意思。

    这位热心的长公主,替自己涨了份例,还想替自己在皇后面前混个脸熟。

    连翘缠线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孙云儿看着柔嘉长公主的得意神色,颇有些啼笑皆非。

    “孙美人陪伴照料江才人有功,也该晋一晋位份。”

    提前册封,可不光是日子往前挪了这样简单,各人的份例、起居的规格,都是随着册封礼走的,如今尚未正式册封,只江静薇、孙云儿这样受宠的人,内务府才提前加送炭盆、添些人手,份例并不曾涨,其他人更是还过原先那紧巴巴的日子。

    孙云儿看得分明,唐孝从连翘身边经过时,她微微瑟缩一下。

    柔嘉长公主心满意足地告退,“皇嫂,德母妃还有许多事                                                要嘱咐我,我就先告退了。”说罢,她轻轻对孙云儿使个眼色,“孙容华,你陪皇后再谈会天吧。”

    《秀女后宫升职记》

    孙云儿还要再问,然而又想起事关女子清誉,只怕连翘是不愿揭破伤疤,于是便搁在一边:“好,你说无事就是无事。”

    “不,就叫素兰去。”孙云儿语气淡淡,然而面上的坚毅却表示,这是最终的决定,想想又提点一句,“扇儿这丫头,言语还是缺些谨慎,你记得再教教她。”

    小宫女们,一边擦洗宫殿,一边扎堆地结伴,不是彼此情如姐妹,而是为了躲着太监们。

    内室点得百花香,又有炭盆取暖,一室馨香和暖,然而连翘却轻轻打着哆嗦。

    “孙美人家世不高,骤然晋升高位,一则是招人妒忌,二则是不利于她自个儿修身养性,再有,江才人怀着龙裔,总得顾及些许。”

    她心里替连翘疼得厉害,上前轻轻握住连翘的手,把那线锤拔出来搁在一边,委婉问一句:“连翘,你是不是有心事?”

    孙云儿忍不住停了针,伸手过来拉住连翘,轻声道:“往后,你和素兰分管两边,你只管陪我在内宫行走,叫素兰办外头的差事。”她怕连翘面上过不去,又添一句,“素兰和内务府的高公公熟,办外头的差事,更便宜些。”

    太监们到底是男子,生得比女子强壮有力,哪怕不能行歹事,拉着宫女们调笑几句,也叫女孩子们挣不脱、跑不开。

    她宁可再受些折辱,也不能让主子这样做。

    光是恬淡,在这宫里可争不到圣宠。

    连翘心中明白这差事要紧,小心地道:“不如这次,还是我去送,或是扇儿也行。”

    哪怕是施连作梗,凭着高言的本事,也应当不会一蹶不振。

    依着连翘的性子,哪怕是再忙得头晕眼花,也绝不会在养怡居的人面前失态的。

    连翘肩膀一僵,用力埋下头去。

    虽说不是每个太监都如此,可是十个里有一个,就够叫小宫女们害怕的了。

    皇帝不情不愿,点了个五品的容华位。

    “连翘,萍儿走了,咱们殿里缺个人手,你好好带一带素兰。”

    天色阴沉,绣架旁特地点了盏烛火,烛光轻轻晃着,正如连翘猛烈挑动的心。

    孙家的园子里,是高言替她说话,想叫她留在家中当个无忧无虑的姑娘。

    连翘轻轻瞥过一眼,“话太多了,会惹麻烦,你想想咱们主子,如今在宫里是能轻易招麻烦的吗?千万个小心,还有人拿冯美人来算计主子呢。”

    “柔嘉长公主说,太后千秋后便是年关,届时又是过年又是你们的册封礼,怕我这皇嫂忙不过来,因此建议将册封礼提前。”

    “长公主蕙质兰心,皇后娘娘恩泽后宫,我在这里行礼道谢了。”

    还是她太无用!

    孙云儿不停飞针走线,仿佛赌气一般。

    “好,这才是我的好连翘!”孙云儿哄孩子一般逗一句,随即便道,“献给皇上的荷包,我也赶好了,你这就叫素兰送去养怡居。”

    主子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奴婢,主子是在乎自己尊严的。

    孙云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强撑着不叫孙云儿看出来,伸手去拿线锤,然而手抖得厉害,绕了几下都没把丝线绕上。

    江才人晋位,凭的是家世和自个儿为人周到,且肚子争气,这孙美人一气儿升三级,凭的又是什么?

    “是,她与主子相熟,人也稳重伶俐,是个能办大事的。”

    皇后借着喝茶的功夫,淡淡瞥过一眼下首的丽人。

    孙云儿见唐孝差事当得精心,便开句玩笑:“唐公公这样照应,我可再不能一把瓜子打发了。”

    一瞬间,孙云儿好似回到了半年前的宝应。

    皇后一口气还没松,皇帝又道,“朕还想叫云儿自个儿住一个宫。”

    孙云儿并没贸然开口搭话,只沉默坐在下首,任由皇后打量。

    然而真到了永宁殿中,亲耳听见皇后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唐孝连忙顺杆子上来:“瞧容华这话说得,满宫里,我就爱吃您这里的零嘴,还求容华再赏些。”

    自家主子,分明什么都猜到了,可是自己不说,主子便也不揭破。

    “那位高公公,如今可好?瞧他说话做事颇有进退,想必已经身居要职了吧?”

    孙云儿骤然受了皇后传唤,竟是要陪着长公主说话,心里隐约起些猜测。

    这女子不如江婕妤那样端丽稳重,也不如大罗才人那样艳丽无双,然而身上有种出众的恬淡气质,叫人不能忽视。

    唐孝乐呵呵受了这句谢,又作个揖告辞:“这些时日忙,奴婢先回养怡居去服侍了。”

    话音才落,一群宫女太监跟着连翘进屋,押尾的,竟是唐孝。

    孙云儿虚点一点桌上的点心盒子:“连翘,给唐公公再抓一把南杏仁。”

    主子的意思,分明要以恩宠替她主持公道,主子才堪堪立住脚跟,怎么能为了她自毁前程?

    “是呢,高公公如今在内务府作了副总管,我瞧他,是当真挺有本事的。”

    连翘木偶般捡起那线锤,用力将那尖刺捏在手心,剧痛之下慢慢稳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不,容华,我没有心事。”

    最后一句,颇有警告的意味,众奴婢立刻乖顺地低头应声:“奴婢等一定好好侍奉孙容华。”

    孙云儿不动声色,另指了素兰,顺口对唐孝介绍两句:“可巧这位素兰姑娘是扬州来的,说起来,是在进京路上就认识的熟人,多谢唐公公为我择了她。”

    素兰接了一桩要紧差事,知道轻重,办得妥妥帖帖的。

    她若是身在妃位、嫔位,那个唐孝怎么敢占连翘的便宜?

    扇儿依旧跟着连翘办差,寻了空与连翘嘀咕:“素兰姐还真是有派头……”见连翘横过一眼,她连忙改过口风,“要说还是咱们容华厉害,不言不语地就提拔一个人上来。”

    对着孙云儿,唐孝一向是和气的:“给孙容华请安了,皇上说了,这些个宫女太监容华先使着,若是不好的,奴婢立刻领了回去。”

    皇后说着场面话,眼中却是洞悉真相的了然,“孙容华,还不谢过柔嘉长公主?”

    孙云儿这才发觉,连翘今日已经表现古怪好几次了。

    这荷包送去,既是叫素兰在外头露脸,也是再给皇上点一点荷包的祥云。

    这绣活她一定要尽快赶出来,做得又精又巧,好好叫太后高兴高兴,替自己、替连翘,狠狠争口气!

    可是皇后贵为中宫,和自己一个低位嫔妃,又有什么好谈的?

    本朝规

    自养怡居回来,素兰立刻站稳脚跟,众人都视她作仅次于连翘的大宫女。

    皇后又想起皇帝当日当众说的话来。

    话一出口,连翘的肩膀立刻松了下来,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终于飞回了深深的密林中。

    当时皇后便出手压了下来,理由光明正大。

    这下子,皇后真要喘不过气了。

    连翘收回眼神,只忙手里活计:“皇后娘娘唤了容华去,说是陪长公主说话,咱们把衣裳熏好,别误事了。”

    连翘猛地一震,眼圈一下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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