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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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而凑上前一步，眉骨沉沉地往下压，嗓音也低沉了些：“郡主怀中，拿的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料自己的胳膊肘，竟重重地磕在了尖锐的桌角上，钻骨的痛意一瞬间蔓延开来。

    宁祈的嗓音掺了些鼻音，语调含着一丝愠意，踮起脚尖高声喝道：“宋怀砚，你快还给我呀！”

    宁祈不知晓他的心念起伏。她最忧心的便是怀中的书册，瞧着宋怀砚许久未言，她也渐渐没了耐心：“还有事么……我真的要走了。”

    裴太傅正在讲学，宋怀砚便将声音压得极低，用气音向她问话。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抑或是说，在他重生的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同长宁郡主的性情也完全变了。

    宁祈的脸颊再次涨得通红。

    这一下午却也煎熬，不过这次还算幸运，裴太傅未曾点她的名字，她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她猛地吃痛，低呼一声，眼尾洇上浅浅的水色。手腕因磕碰也也一时脱力，那三本书册便忽地滑落在地，落在二人之间。

    自己欲掩埋的一切尴尬之事，似乎都逃不过少年的眼睛。宁祈气闷不已，咬牙道：“拿错了又怎样？我又不要你管。”

    他停顿少顷，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温声道：“是我唐突了。”

    宁祈心底发虚，干干地笑了两声，正欲移开目光，却听少年淡声道：“郡主手边翻开的，是《春秋》，而非《礼记》。郡主是翻错书了呢，还是真的又拿错了呢？”

    羞也要羞死了。

    有些走神，书页上的墨迹也愈发凌乱起来。一会儿出现一片爱心，一会儿出现一支荷花，一会儿又画上一只王八。

    她回过神来，纤细的长指摩挲着桌案上的书册，蹙起秀眉。

    宋怀砚凤眸清沉，目光落在她异常的神色上，又缓缓游移在她手边，想到什么，忽而冷笑：“郡主该不会是……又拿错书了吧？”

    可是宋怀砚却先她一步，将那三本书一一拾起。

    他先一步翻开书册，本以为是什么民间话本子，却在看清书页上内容的那一刻，倏而顿住。

    她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却又因那本书册而心虚，便支吾着汗颜道：“嗯……什么？”

    依旧是没有一丝疑惑的语气。

    ——剩下的两本书，一本是《诗经》，一本是《春秋》。

    他避开少女夺书的动作，迅速翻过三本书，在看到最下面的书册时，面色霎时有些玩味：“《春光曲》？郡主拿错了书，便是在看这些么？”

    宋怀砚盯着她的动作，疑惑开口：“郡主如此匆匆，是有何事么？”

    宁祈：……

    裴太傅温醇的声音在大堂悠悠响起。宁祈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第一天上课时，慌乱中拿错了书，却被裴太傅点名的场景。

    她在手里转玩着狼毫，在心里把宋怀砚怒骂了几百遍。裴太傅在讲着礼记，她左右听不懂，便在摊开的《春秋》上涂涂画画。

    王八……

    宋怀砚目光垂落，似是在看着她怀中的书册，又像是在盯着她粉嫩的浅荷色裙摆。

    宁祈没再理会他。

    眼下，她不仅在内务府没有选择狸奴，竟还说自己不懂这些。

    他停凝须臾，开口道：“我的狸奴生病了，总是不吃不喝，步伐虚浮，郡主可知是为何？”

    独独没有《礼记》。

    写完之后，她心中的气倒顺了一些。

    宁祈听得耳边一麻，小脸涨得愈发红了。

    宁祈没料到他突然迈步过来。

    蜡染纸上赫然又是一片淫词艳赋，用词大胆露骨，香艳至极，惹人遐想。

    而与前世最截然不同的是——

    宁祈顿了顿，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大滴浓墨。她左手托着腮帮子，狡黠地笑了笑，在那王八之后默默地写上“宋怀砚”三个大字。

    一贯自如的神色，难得出现几分失措。

    她气恼不已，便使劲去捶打他。可少年身形瘦削，力气却那般大，令她根本奈何不得，还险些让自己摔倒。

    恰好停在少年的脚边。

    裴太傅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令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算是松一口气。

    宋怀砚目光上下慢扫，停凝在她的怀中，大致已明白过来。

    宁祈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心中还记挂着那本书册的事情。太傅走后，她忙将所有书册拢在怀中，急匆匆地要往外走。

    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倒记得这般清楚。

    宁祈的一颗心脏，骤然间高高拔起。

    话这样说着，目光却更幽深了些。

    依旧是明知故问。

    这小黑莲……是上天派来揭她短的吗？！

    宋怀砚注视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摇头笑道：“那郡主便自求多福吧。”

    可她攥紧书册的动作，面上的薄红，以及指尖细密的颤抖，通通逃不过他的眼睛。

    宋怀砚也没多说什么。他的唇角勾起几分，双眸里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而后转过头，认真地听讲。

    这书应当是崭新的，墨迹清晰，描绘细腻，图画还是上了色的，栩栩如生。甚至侧边还有专门的小楷批注，细致地讲述了各种姿势……

    随着她重重甩开书册的动作，深檀色桌案晃动一瞬，白瓷笔搁上的狼毫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出好远。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说着，她便下意识地将那几本书攥得更紧了些。

    宁祈只觉被书页上的春宫图烫了眼睛，轻覆在书页上的指尖蓦地停凝，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炸过，嗡嗡作响。www.yuying.me

    要是宋怀砚看到里面的内容，那她也算是解释不清了。

    实在是好不尴尬。

    她感觉有一股凉风自自己身后扫过，紧接着，沉缓的脚步声迫近而来，停在她的面前，挡住她所有去路。

    宋怀砚问：“怎么？”

    他记得分明。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宫中的一只狸奴生了怪病，众人手足无措，是她孤身而出，将那狸奴医治好的。

    宁祈鼓着腮帮子，又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他指节微蜷，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踮起脚尖去够，拼尽全力地想夺回书册，可是少年个子太高，故意将书册举起时，她根本够不到。

    她“啪”的一声阖上书册。源源不断的烫意自深处窜上双颊，令她的思绪紊乱，呼吸不匀，心跳乱的彻底不成节奏。

    说完，她便转过头，不再去看他，顺便还侧了侧身子，将座椅拉得离他更远一些。

    但眼下，她没功夫思考太多。太傅正在讲学《礼记》，她叹了口气，摊开那两本书册，嘴角却再次一抽。www.yunmo.me

    她愈是紧张，宋怀砚便愈觉得其中有古怪。

    宋怀砚的声音抬高了些：“我有一事，想请教郡主。”

    她下意识地侧眸，看向角落里的宋怀砚，却不料少年也适时转头看向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俱是微微一怔。

    幸好幸好，宋怀砚没有看到这些。不过，她的书架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书籍？

    宋怀砚余光瞥见她的异常，目光沉了沉。他垂下浓黑的鸦羽，微微倾身，拾起地上的狼毫，搁置在她的桌案上。

    宁祈抿抿唇，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她立即将一旁的两本书册翻上来，又趁机将那“小黄书”压在最底下。

    宁祈心里咯噔一下。

    宋怀砚忽而噤了声。

    他掸了掸书封上的灰尘，凤眸微眯，打量起三本书。

    她皱眉道：“我又不了解这些。你在路边随便问个侍从，应该都比问我强吧。”

    她一边伸手去夺，一边焦急地喊叫：“宋怀砚，你别动，你还给我！”

    宁祈：？

    宁祈摇头：“我又不养猫，了解这些干什么？”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宋怀砚轻笑着，不答。

    气息裹挟着少年独属的冷意，缓缓向她涌来。

    面前这位少女，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大威胁。

    一提起书，宁祈的心跳便蓦地加速。她十分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静默一瞬，忽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是在笑话她。

    宁祈不欲理会他，可是少年身量颀长，肩膀宽阔，渊渟岳峙般地立在她身前，令她找不到一丝逃离的缝隙。

    真是莫名其妙的。

    他抬眸看向她。

    宋怀砚微微挑眉：“郡主竟不了解么？”

    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是水逆吗？

    她下意识地将那书册拽在手里，用袖子掩盖起来，讪笑道：“没……没什么……”

    宁祈轻轻嘶气，埋怨一声，旋即看到书册跌落在地。她大惊失色，仓皇欲俯身去捡。

    如果不是求助于小黑莲，那她简直是在皇宫里社死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逐渐离去，须臾之间，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好疼……”

    不是吧，猫的事情，干嘛要找她请教诶，她又不是兽医……

    思及此，宁祈立即气忿起来：“你胡说，我明明都带了呢！”

    狼毫的竹身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宁祈纷乱的思绪唤回几分。

    她不忍直视，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颤巍巍地翻过几页。

    不料角落里的少年忽而起身，叫住了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