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谬的入宫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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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容貌身段与气质神韵，让他一瞬想起他执意娶回家的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一边是薛家养育十载之恩，一边是师父恩同再造之情，一时难有决断。

    薛文乍见她容貌，愕然一怔。

    “若你抗旨不从，届时薛家全族覆灭，我与老爷死不足惜，只是柳儿还这么年轻，你弟弟锦儿才这般小，你于心何忍呢。”侯氏哭得声音嘶哑，惨惨凄凄。

    她生病时，他床前塌下，衣不解带，熬粥煎药，彻夜照看，熬红的眼和眼下青紫无不在言，他的忧心和关爱。

    云乐舒也笑，颊上两个梨涡浅浅，云浈瞧着她，心中一片明媚。

    云浈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安心乐意’‘舒心自在’，便是极好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妹云舒，你与紫璃有家了。”

    薛文摇头，“那日来宣旨的大人，走前特别嘱咐，要我们切勿投机取巧，惹君上

    云浈瞥见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愈发紧。

    他们也曾背着师父，夜深露重也要到后山去看那昙花一现。

    云浈笑着回应，“许是命定的缘分，我见到师妹第一眼便觉亲切。”

    百灵山终年雾霭和烟，间或小涧婉转，莺雀啼鸣，更有烟柳木樨，桃花千尺，漫山的柔绿晕红。www.cuier.me

    “君上初登大宝，要我入宫？原来你们还记得我？”云乐舒盈盈哂笑，惹得薛文夫妇极不适应。

    那薛家根本没有将她这个女儿的生死放在心上，想她出身低微，自小失恃没了亲娘，在大户深院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索性将姓名换了，权当与过往做个了断。

    “我二人已是走投无路才寻到这里，哪里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灭顶之灾未降临己身，阁下自然是不知道心急。”侯氏翻翻眼皮，语气发冲。

    但对于这个女儿，薛文不愿亲近，甚至厌恶非常，他装不出父女重逢的喜悦，索性开诚布公。

    她这般无忧无虑长大，不复初见时的谨小慎微，稚嫩怯懦，如今的她焕然新生，生得寥若晨星，耀如春华。

    说到薛若柳，侯氏豆大的泪珠扑簌落下，任那锦帕如何擦，也擦不干的样子。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薛文却携侯氏突然造访百灵山。

    “谢谢师父，谢谢师兄，这个名字我很喜欢。”云乐舒挽住罗不悔的手臂，“师父，我娘本姓云，我便随母姓吧。”

    薛鱼衣着破旧，模样可怜，五官却很灵动，熹微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把她浸润得格外柔和，即便她一身狼狈，却难掩眉眼间的姣好颜色。

    云乐舒笑容里透着冰冷，自她被掳走已六年有余，薛家从未来寻，今日圣旨加身，他们便如探囊取物般找到了这里。

    情海骤生波澜，云乐舒心里那团炽热的情愫，像极脱缰之马。

    云乐舒嘴硬心软，最是柔肠热心，叫她看着父亲获罪，一家老小深陷牢狱，她定然不忍心。

    “六年前薛家次女被掳这件事人尽皆知，此事并非臆造，何不顺势上报，说人寻不得了？”云乐舒千思万虑，蹙眉又道，“或者寻个替身入宫，他又不识得我。”

    “当初若不是错估形势信了吕后，今日也不会累及薛家满门......”薛文垂头耸耳，已无曾经的威严昂然。

    四季美景轮换，朝云暮霞，远山近水，他们也常铺开画卷，执笔细细描摹。

    她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君亦止报复薛家的工具，亦不愿为了薛家放弃如今的安稳人生，更不愿折了自己对云浈的那份爱意。

    此后，云乐舒与云浈后山练武，前堂习文，赋诗作画，琴笛相和，古书典籍、医学药理、野史轶事相谈甚欢，也常随罗不悔下山游历，博闻强识。

    云浈回头看薛鱼，恰好她也转过头来，乌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璀然笑意，反俏皮地问他，“师兄，你觉得好不好？”

    她总是一副极开朗的性子，仿佛薛家那段过往不曾在她身上投影半分，软软糯糯一个女孩子，让人见了便喜欢。

    他自小被罗不悔收养，据说罗不悔捡到他时，他身上的衣衫便绣着一个‘云’子，故而罗不悔为他择了‘云’字做为姓氏。

    眼见云乐舒已经动摇，再多劝服几句或许就愿意履旨入宫，万一被人劝阻两句改了主意，岂不白费了这一路寻来的辛苦与方才流过的眼泪。

    而罗不悔回山后第一件事，便是征求薛鱼同意，给她更名换姓。

    她怎不知新皇君亦止与薛家的那些新仇旧恨，入宫，是一条不归路。www.yunshui.me

    日月跳丸，光阴脱兔，数年光景一霎而逝，百灵山中韶光静好，仿佛没有尽头。

    一旁的紫璃惊喜道，“那可巧了，正好咱们公子也姓云。”

    他清雅端方，她天真烂漫，时常向他逗弄撒娇，乐见他无可奈何的模样，低诉自己无法藏匿的欢喜。

    印象里她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料六年后再见，却长成了这样一个明丽夺目的美人，举手投足皆落落大方。

    豆蔻青春，儿女缱绻，有人心里却悄然发出爱意的嫩芽。

    这番解读使她深受感动，她忍着泪笑得眉眼弯弯。

    薛鱼随罗不悔回百灵山，一见山中景色便想，若得以在此隐居一世，倒也是寻常人无法企及的快意自足。

    被那样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她化成一滩水也甘愿。

    阳春之时，他陪她桃花树下闲话私语，把没遇到她之前的人生铺陈诉之。

    云乐舒觉得别扭，不去看他也不说话，脸上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悄然收了几分。

    “容我想想吧。”云乐舒皱眉，显出一丝不耐烦。

    也随师父下山游历行医，与师兄一起救济贫苦患疾之人。

    她甚至还不懂爱，未解其中意，只贪得眼前欢。

    云乐舒回看师父一眼，又缓缓垂下眸。

    罗不悔唯恐她一时冲动，忙不迭道，“进宫之事非同小可，师父相信还有其他两全之策，咱们再好生计议。”

    在薛府长大的那些年，薛若柳曾是投影到她心底的一束光，为薛若柳，她抛却怨恨，放弃抵抗，与所有欺凌她的人妥协，与内心那个阴暗悲郁的自己妥协。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党权势熏天时，薛家趋之若鹜，与吕氏为伍，费尽心思打压迫害君亦止，就连其生母之死，幕后推手中也有薛家的一份。

    云乐舒吃惊抬眸，“大姐姐嫁给了废太子？”

    如此深仇大恨，也不难理解君亦止一上位就对薛家“百般关照”。

    废太子党已分崩离析，薛家存留于世的意义只是成为示警羔羊，令文武百官引以为戒。

    “乐舒？”薛鱼喃喃重复道。

    云乐舒是一捧柔软的薄雪，云浈是一段温润的初阳，初阳覆薄雪，是消融无声，是温涓细流，也是女儿家最初始的心动。

    “我自知这么多年愧对你，但如今家中有难，你若不进宫就是违抗圣旨，此乃重罪。”薛文鬓上华发覆顶，额间多了皱褶数道，在薛家时他就不曾过问她一句，遑论以如此卑微姿态与自己说话。

    她脱胎于青楼花魁，与生母有几分神似不足为奇，奇的是她生得实在美丽，却全然没有一点俗艳之感，想来是这里的好山好水养出了这样的好气度。

    说罢拿锦帕擦了擦泪，又继续说道，“你可知，君上将废太子贬为庶民，又将柳儿赐婚于他，柳儿这样的名门闺秀，原该享尽一生富贵，可如今一道圣旨便夺去她所有的可能，为了薛家，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便嫁了去，连花轿都不让坐......”

    见云乐舒不语，侯氏蓦地哭出声来，“君上无非是想出口恶气，兴许等风头过了也就放你出宫了。”

    薛文与废太子君亦荣往来甚密，从政时同进同退，为太子党举足轻重的耳目股肱，岂料太子被废，皇三子上位，薛家押错了宝，从此过得处高临深，如当风秉烛一般。

    可是她也会慌，她所有幸福和快乐仿佛都集中到了一处，越美好，越让她心忧，她只怕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易被惊扰的浅梦。

    君亦止摆明了要薛家难堪，废太子党已被翦除肃清，仅留下薛家一门，却不纠错计罚，赐罪抄家，反亲为薛家嫡女指婚，又纳次女入宫，更将薛家旁系亲眷均赐官至各地。

    薛家表面仰承浩荡皇恩，私底下却是有苦难言，赔了两个女儿，薛家数支皆被分配边陲之地，无力襄援，同政朋党更是被诛尽杀绝，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薛若柳，她那个温柔如水，心灵手巧的大姐姐，可惜了......当年京中不乏前来求亲的世家子弟，她还想着大姐姐今后定会嫁一个温文尔雅又待她极好的男子，可如今却被迫嫁给一个被当今君上踩在脚下的庶民，过从未过过的苦日子。

    难道除了进宫，就无其他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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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不悔脸上的笑一滞，似有些惆怅。

    罗不悔冷眼看着，心头暗忖：待这二人离去，他便舍了百灵山，携了他们仨外出云游，天下之大，谁能找得到他们？

    他吹得一手好笛，又授她笛技，教她赏曲，赠她曲谱无数，更弹琴与她吹笛共和。

    那些年，若不是有这个姐姐持之以恒地温暖她，便没有那么甘心隐忍的自己。

    云浈愣了一瞬，突然在想，此番下山他与师父莫不是随手捡了个蒙尘明珠回来？

    罗不悔为她取名时的不假思索，让薛鱼暗自惊诧。

    他不嫌累赘地带着她乘雾而行，到山巅之上去看朝霞壮丽绝美似国画初裱。

    却让人如履薄冰。

    “从前那些日子就此过去了......师父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展眼舒眉，便叫你‘乐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