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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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进门，扫视一圈，没瞧见她，只好和正迎上来的掌柜打招呼，“掌柜的……”

    林梦寒步履匆匆赶往仁和堂。

    微风吹过，烛心颤动，烛光摇曳，她还清晰的五官被隐在光晕中，虚晃到像是梦境一般，只有当纤白的手指伸出，按住翻起的纸张时，才显出几分落入尘世的真切感。

    沈余欢十岁母亲去世，父亲没多久就将她抛弃续弦，从江南一路到京都，她是是非非大大小小也见过不少，若是连这点阵势都受不了，那才真是笑话了。

    “诶，掌柜的……”林梦寒叫住他，支支吾吾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可为什么去了仁和堂呢？

    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矛盾，想得到她注意，可又怕自己的脸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被她撩开头发时，心虚自卑的心情瞬间将他淹没，可看到她毫不在意的态度和冷漠的眼神时，他心里庆幸却又免不得有些失落。

    曹掌柜却是了然一笑，“真是不巧，余欢中午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国公大人他偏要和我好》最快更新 [lw77]

    沈余欢冷眼看着，“别费力气了，这是我自制的毒药，除了我无人能解，我没别的要求，开门放我走，三个月后我自然将解药送到，否则，你就等着五脏溃烂而死！”

    这应该是柴房，四周捆绑好的干柴一摞摞堆起，偶有老鼠虫子从其中穿梭发出的清脆响声，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阴森恐怖。

    他位居国公又如何，尽心竭力辅佐官家又如何，到头来，他的功劳成了奸人刺向他的利剑，官家怀疑他居心的力证；他自问无愧于官家，无愧于百姓，可他却连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何其讽刺。

    见于远山戒备地看着自己，她缓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过是心中苦闷想和你以父女之名再喝一次酒，于侍郎不会连这点请求都不能满足吧？”

    他无奈地摇头，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巨大的恐惧和痛楚驱使他猛地伸手捂住喉咙，可脚步虚浮根本站不稳，直直向后栽去，身旁的侍卫见状左右搀扶，才免得他倒躺在地。

    “哎哟，你看看，公子束起头发我倒是快要认不得了。”曹掌柜满脸笑意，“你等着，我去后堂拿药给你湿敷。”

    官家虽信任他，可耐不过奸人挑拨，逐渐开始试探他的忠心。

    沈余欢淡定地和他对视，丝毫不落下风，“于侍郎的意思，莫不是想让邱玉萍知道，其实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和我保持联系，也一直派人在暗中接济我？”

    “快……快……制……住她……不……找……大夫……找大夫”他涨红着脸，四肢酸软根本使不上力，使出全身力气也才用气音吐出这几个字。

    侍卫想抽身，又怕他摔倒，僵在原地。

    “安静点！”侍卫踹开门，呵道。

    “来人哪，有人吗？”她伸长腿去蹬旁边的柴火，噼噼啪啪的声响把门口看守的人惊动。

    看来，于远山是打算把她囚禁在这儿，等婚礼那天直接将她绑上花轿送出去。

    说到底，他不过是众多仰慕她男子中的一个，打着看病诊疗的旗号妄想得她倾慕，却不知对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她怒极反笑，“于远山，你就是靠这副不要脸的姿态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的吧？真奇怪，你说官家见过你这副恶心的嘴脸吗？要我嫁，除非我死！”

    回府后，收到从老家寄来的信，说母亲半年前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半月前与世长辞，因他戎马倥惚，所以没有告诉他。

    话音落下，她将酒一饮而尽。

    见沈余欢头发乱了，衣服也染了污渍，没好气地教训道，“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老实点，传出去尽让人笑话。”

    于远山还未从她方才的话里回过神，忽然脑袋开始发胀，眼前的东西像蒙了层厚重的雾，轮廓都看不清楚，吸进的空气堵在喉咙口，不进不出，憋的整张脸通红。

    他辞官的心思自此像一粒种子，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不久后，于远山随侍卫往柴房来。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远山意图被识破，也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甚至趾高气昂地看着沈余欢，带着恐吓的意味，“这是官家赐婚，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若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别说你，整个于府，甚至你长眠地下的母亲都要受你连累！”

    沈余欢从于远山手里接过银票，塞进袖筒，转头又为自己斟了杯酒，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她缓声道，“可惜，你连怀念都不配。”

    ……

    两个月前，一举歼灭敌军，平定西北的宁远将军王树联合众多官员上奏弹劾他，说他功高盖主，离间他与官家。

    曹掌柜微楞，反应过来，却也不太确定，“您是……上午的那位病人？”

    他十八岁进士及第，授四品官职，与尚在潜龙之时的官家惺惺相惜。后来，先皇弥留之际，他跟随官家献策有功，成为国公，在官家登基初始，朝势变幻莫测的状况下，建言献策制定法律，功劳显赫成为官家最信任的人。

    岑望秋说得没错，他懂医术，也能号脉，虽算不得精通，但寻常的小病小痛都能凑合治治，太医局管事的魏太医甚至调侃他是来抢饭碗的。

    护卫犹豫没答话。

    不知不觉走到仁和堂门口，看见她坐在案台边看医书，正对着他的方向，背脊挺直，细眉纯黑泛绿，飘渺也真实，头发半挽在脑后，剩下的披散着被收拢在一侧肩上，自然随意。

    “是吗？”沈余欢嗤笑一声，深吸气压下心中的巨痛，眼尾上挑，锐利笔直，将她的面衬得愈发冷艳。

    ……

    于远山怒目圆瞪，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最后于远山妥协，“在这等着。”

    沈余欢神色淡漠，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腕，问道，“有酒吗？”

    眼见这又要到了仁和堂，那种不安紧张的情绪又开始在胸腔内四处乱窜。

    她仰头平静地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侍卫，问道，“有水吗？”

    喝了水，沈余欢撑着墙慢慢挪起身，绑住的双手朝护卫晃了晃，“解开，带我去见于远山。”

    “告诉他，要我答应婚事可以，可我有条件。”话音才落，其中一侍卫便赶出去传话了。

    林梦寒点头。

    她将斟满的酒杯递给于远山，两人碰杯，沈余欢看见他将酒尽数喝下，嘴角轻扯，“这亲事既是买卖交易，那我倒还有一个小请求。”她看向于远山，“给我一千两银票，只要银票到手，我对这门婚事再无任何异议。”

    他苦笑一声，长叹口气……

    又想起掌柜那熟门熟路的答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两侍卫对视一眼，碍于她和于远山的关系，不耐道，“等着。”

    林梦寒神情有些僵硬，心不在焉地和掌柜道了谢。

    于远山闻言震怒，“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大概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安宁，这种安宁让他恍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是！”

    “哼，无凭无据，你以为她会相信你说的话？”

    那日，他与几位官员同官家在东暖阁议事，没料想是场鸿门宴，其余几人一丘之貉，话里话外都在给他下套，他成为众矢之的，应付下来，身心俱疲，无奈揽下南下抗旱的差事，一行人这才作罢。www.qingwan.me

    “官家赐婚？”沈余欢愣了愣，一时不知所措，须臾间，她便明白过来，讥讽道，“只怕官家原是给于晴晴赐的婚，只是对象不合你心意，你担心邱玉萍发难于你，才将我这个十年未见，更不曾有过养育之恩的所谓女儿推出来吧。www.shucui.me”

    “……拿酒来。”

    南下回朝，他下意识就往仁和堂去了，看到她那一刻却又后悔了，后悔顶着那样一张生疮的脸和她面对面。

    那一瞬间，喧嚣的车马不再响啼，躁动的心也归回原位。

    沈余欢嘴角微勾，接过侍卫递来的酒壶，从托盘中拿起酒杯，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印花图案，又徘徊在杯口一圈，目光放空，“从前母亲就喜欢用这种青花玉壁的酒杯，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用着。”

    “此事由不得你！”于远山目光凶狠，对着门口打一响指，沈余欢直觉不好，转身之际被人在背上狠狠一击，眩目感如潮水般轰然席卷，双脚瘫软失去了知觉。

    于远山瞟过她倒下的身体，抬脚从她身体上方跨过，吩咐道，“关到柴房好好看着！”

    沈余欢冷厉的眸光闪过一丝兴味，“证据对她来说，重要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根除，可不是件易事。”

    那以后，他常常能想起那晚的场景。有时下了朝，心神疲怠，会徒步从北边的宫门走到位于西边的仁和堂，看她号诊，看她写方，看她称药，这似乎快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于远山沉默许久，哀叹了一声，语气也缓下来，“你母亲的事……终究也有我的不对……就算做我对她的怀念罢……”

    沈余欢挣扎着醒来，后背被击中的地方痛感强烈，她伸手想按揉，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呼吸间都是春季雨水浸润后捂出的霉味。

    沈余欢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表情一瞬间凝固，他就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提起母亲，对他于远山来说，结发之妻不过是可以用来威胁她的一把利器，仅此而已。

    坐在一旁，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角，有些郁闷。

    他当时伤心欲绝，心中悲愤苦闷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无处诉说，拿了壶酒独自在街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