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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念一把掰开他的手掌,将他掌心的一个黑色小布袋子握到自己手中,整个动作迅速,只发生在刹那间。

    苏念听着一声厉声,微微直起身,她坐在驴车上,前方正是坐在两袋尿素袋上的谢晖,男人身材高大,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蔬菜干多是豆角干、茄子干和萝卜干,都是大姑家自己晾晒的,西红柿酱也是大姑在夏末秋初之际做的,装在葡萄糖瓶子中,在冬日里蔬菜缺乏的时候是道好菜。

    不过,苏念和蒋会计都不是民兵连的目标,挡与不挡都没有关系。

    付完钱的蒋会计转身也见到了谢晖,忙出声叫住他:“谢晖,你上哪儿去了啊?”

    耽误一阵,驴车重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碾过,苏念左侧放着那黑色包袱,自右手贴近棉袄内侧的位置摸了摸从谢晖掌心取下的东西。

    夕阳自山尖跃下,带走最后的余晖,天色渐暗,苏念回身望了望,想问问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最后连苏念手中的包袱也没放过,为首的男人凶狠道:“你包里装的啥?”

    谢晖下驴车接受了检查,他难得的没有与人动武,任由民兵连的人搜身,蒋会计在一旁盯得死死的,口口声声道:“谢晖同志应该不至于偷东西,他前几天才被吴副书记进行过思想教育,要是现在偷东西,不是打吴副书记的脸嘛。”

    “谢晖,快点下来!”民兵连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准备上驴车抓人,只有蒋会计再三强调,驴车上是尿素,农场花了大价钱买的,千万不能损坏了,民兵连的人这才给了几分面子。

    苏明德和郝秀红也大快朵颐,就着高粱饭,吃得尽兴。

    两人下了驴车后直奔县城尿素申请点的仓库,用盖着胜利农场红印章的介绍信以及三百四十块钱买了四百斤尿素,全部给装到驴车上,这才算是齐活了。

    几日后,苏念收到在城里的大姑寄来的包裹和信件,更是再次确定,父亲恢复职位的文件已经在路上。

    蒋会计正在付钱,苏念买完蛤蜊油给揣进兜里,转身望着墙上一列的确良布料时,余光突然瞥到一抹人影。

    上回去刘老三家买的四个鸡蛋还剩两个,一家人一直没舍得吃,如今倒也不需要再那么省着。

    苏念怔怔看了他一眼,同他深沉的视线相遇,仿佛要被席卷进去,浓密卷翘的睫毛眨了一下,她伸手一把拿走那黑色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不服气道:“我的东西又没碍着你,你横什么啊!”

    驴车碾过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不时震动,一路往前真是又抖又颠,苏念双手掌着尿素袋做支撑,这才能稳住身形,只她抬眸看着坐在两个尿素袋上不动如山的男人,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声,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稳。

    苏念刚准备寻个地界撑着回农场,就见谢晖脚步一转,快速将几袋尿素袋往旁边一叠,自个儿坐在了尿素袋上,原本那一亩三分地的窄小空间空着,他没有开口,全程也没有看过苏念,只自顾自坐着。

    这尿素数量不多,县城分到的还要给各个公社,他们得尽快试试。

    趁着西红柿酱到了,苏念回家打了两个鸡蛋,倒了小半瓶西红柿酱出来,做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二月底,风雪渐大,整个胜利农场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放眼望去,苍茫一片,银装素裹。

    听到民兵连几人的话,谢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念,冷冰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气:“把你的东西拿开。”

    谢晖似乎对这些话语毫不在意,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剑眉微微隆起,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漠:“随你们。”

    手中拎着个黑色包袱的谢晖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男人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微凉的寒意,许是因为突然被碰触上来的惊讶,他手上动作顿了一瞬。

    行色匆匆的谢晖快步掠过,一袭黑色衣裤,在皑皑白雪中,高大得惹眼。

    苏念在寒风瑟瑟的这天,也是七年来第一次被允许进县城。

    上回给吴副书记的尿素调研报告通过,胜利农场领导们开会讨论后同意去县城买尿素回来实验,看看开春后追肥效果如何。

    就在谢晖起身之际,他左手撑在尿素袋上,苏念借着隐隐的月色瞧见他掌心似乎攥着什么,就在他手掌即将松开,准备将攥着的东西扔进尿素袋空隙中时,苏念突然抬手,一把握上他的手掌。

    “你少上城里乱晃悠,当心被抓到错处。”蒋会计说得委婉,甚至不是抓到错处,可能会给造一个错处出来。

    饭后再反复看了几遍大姐写来的信,苏明德和郝秀红脸上喜色跃然,心头越来越踏实。

    苏念身上没什么票,糖票、布票、粮票都没有,搜寻片刻,掏了一毛钱买了一个蛤蜊油,苏母冬日里干活劳累,编藤编竹编的器具费手,经常生出冻疮,家中的蛤蜊油用完了,还没寻上机会托人带回来,这回倒是凑巧。

    民兵连几人确实没在谢晖身上搜出什么,他全身上下一干二净,兜里更是比脸还干净,连个一分钱的钢镚儿都没有。

    苏念掌着驴车边缘围栏踩了上去,费劲地越过尿素袋,终于落座到中间的窄小空地,相较于蒋会计在驴车尾巴上缀着和谢晖坐在凹凸不平的尿素袋上,她的一方天地已经舒坦多了。

    苏念在一旁默默听着,倒是没想到蒋会计对谢晖如此和善。

    胜利农场隶属于红星县,距离县城路程不算太远,坐驴车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农场丢了东西,现在怀疑是谢晖偷的,起来,我们要搜身!”

    不过谢晖似乎不太领情,除了没有甩脸色直接走开,也没有应声。

    蒋会计起身打圆场,奈何民兵连的压根不给一个会计面子,一把推开他,站到驴车尾部,与谢晖面对面。

    不过不待她出声,前方响起的动静已经预示着不是好事。

    作为农场中文化水平最高,也最有钻研精神的人,苏念被吴副书记作保进城,同农场会计一道去县城供销社买尿素。

    红星县城的供销社面积宽敞,足有五个门脸儿大小,一水的青砖平房,看着就气派。供销社里布料花花绿绿的,柜台上一水儿的雪花膏蛤蜊油,以及一墙的麦乳精、水果罐头、金鸡饼干。

    她明明只和谢晖见过两次面,时间也不长,可就是这样一抹身影竟让她瞬间认了出来。

    谢晖身旁有个黑色包袱,看着挺大一包,上驴车后就被他放到了一旁,那位置正好在谢晖与苏念之间。

    农场会计蒋增年带着购买尿素的三百四十块钱,苏念手握吴副书记亲自开的介绍信,两人一道坐着驴车往县城去。

    不死心的几人看着驴车和尿素袋,终究还是将苏念赶下了车,在蒋会计的不断提醒声中,将尿素袋翻了个底朝天,各种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

    谢晖听着这话,眼睫闪烁,像是答应了。

    民兵连几人凑过去一看,确实只有几块黑色灰色的破布。

    这样的供销社对任何人都充满了十足的吸引力。

    昏暗的夜色下,高高摞起的尿素袋中,也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的插曲。

    “几位同志,我们这是去城里买尿素了。”

    苏明德恢复职位的文件还没下来,苏家人便没有在外面表露半分,他们是吃过亏的人,深谙闷声保平安的道理。

    至于包裹,里头寄的是给二弟一家的蔬菜干和西红柿酱以及一罐水果罐头。如今回城已定,大姑也敢寄些贵重的,左右不过是月余的事。

    蒋会计出来一趟不容易,这趟还有一个任务,需要采购办公室紧缺的纸笔以及算盘,需要再去供销社柜台看看。

    话里话外,也在暗示给几人听,要真想随便栽赃,吴副书记那关也不好过。

    一行三人回到宋大爷停驴车的地方,车上尿素袋堆叠,剩下能坐人的空间不多。蒋会计坐在最后方半个屁股能待住的踏脚上,主要是看着尿素袋,担心东西半道丢了。剩下便是挤满尿素袋的驴车中间位置,留给苏念和谢晖的剩余空间很窄。谢晖率先上了驴车,这么人高马大一个男人上去后,瞬间就没了苏念的位置。

    几个民兵连的队员将驴车拦下,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盯向谢晖,语气蛮横道:“谢晖,你进城干啥?是不是干坏事去了?”

    宋大爷架着驴车,挥着鞭子,片刻不曾停歇,直到距离胜利农场还有两里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蒋会计似乎和谢晖有些渊源,便直接带着他一块儿回去:“你小子没碰上我们,肯定准备自个儿走回去,那得走到天黑啊。”

    “你这阵子还进城?找吴副书记给你开的介绍信?”蒋会计对着谢晖颇有一股苦口婆心的说教味儿,“最近陈书记和杨队长可看你不顺眼得很,你最好收敛点。”

    苏念拎着谢晖的包袱,一边解开包袱,一边镇定道:“就是些旧衣裳,你们看。”

    这回没在谢晖这儿搜出什么,又碍于蒋会计将吴副书记搬出来,民兵连几人铩羽而归,临走时不忘对谢晖扔下狠话:“小子,小心着点儿,别落我们手里。”

    民兵连对谢晖和苏念的争执没兴趣,他们是听到了风声,有人举报谢晖投机倒把,一旦查到证据,就能直接送他去蹲大牢,搞不好还能枪毙。

    在冬日里大白菜、土豆和红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日子里,有西红柿炒鸡蛋这样的菜,无疑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信里,大姑提起自己两口子一直在为二弟恢复职位回城的事奔走,前几日更是由在市第一机械厂当副厂长的姑父走关系打听,确定苏明德回城确定,不日就会有文件下发。

    夜里七点多,四人终于到达胜利农场,蒋会

    得罪了陈书记和杨队长,蒋会计的话应验了。

    苏念更是难得出来一趟,两人让赶驴车的宋大爷在路边歇着,守着尿素和驴车,他们去供销社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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