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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的少年,眉眼已经开始褪去稚气。

    往左边,脸上有伤,酸疼。

    事实上,昨日以前,这里还不是现在这般明亮的样子。

    “嗯,现在将右腿向侧方移动,左腿保持原位……”

    是明显的肌肉线条。

    她的直觉没有错。

    尤恩静这才明白,褚航独居却要买奢侈的顶层公寓,大概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设计出这间台球室。

    这几年,褚航为了转移幻肢痛,养成了健身习惯。

    “好,我知道了。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姿势开始,慢慢锻炼。”

    来了这么多次,尤恩静一直以为那是公寓的另一间卧室。

    家里有了人气,人也跟着有人情味了?

    褚航舒出一口气,乖乖照做。

    指腹又换了几个地方,轻按,“这呢?”

    这个时候,看出成果了。

    “台球。”

    屋里的这些球杆,都是他荣耀的见证。

    褚航回神,从复健床站起身。

    当时,尤恩静坚信不疑:「他在为热爱的梦想奋斗。他会成功。」

    尤恩静不禁轻轻笑一下,进入正题问:“上次说的事,想好了吗?你想尝试什么运动?”

    本以为褚航一身反骨,会说出什么“用不着别人操心”一类的话。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回忆,可她却没费力,就想起了褚航的样子。

    可再眨眼,却又能清晰分辨出不同。

    脸颊线条流畅不失硬朗,双唇紧闭,鼻梁高挺,眼皮单薄内双,双眸漆黑深邃。

    尤恩静:“坐起来吧,面对着我。”

    尤恩静全神贯注地讲着自己的调研发现,边说边不时用手在空中比划出弧度。

    尤恩静依旧笑着,声音平静充满力量:“你想做就去做,我帮你。”

    她对斯诺克一知半解,也看不懂球手每一次出杆时暗藏的玄机。

    他将脸转向了左边。

    尤恩静点点头:“那就好。”

    这么压趴着,还要回答问题——脸疼倒是真的。

    好似错觉,回忆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一转脸就站在了眼前。

    褚航站在门前,身上换上了白衬衫与黑西裤。

    室内灯光很亮,映在褚航深邃的眼眸中,化作两点亮光,仿佛日光照在湖面上,眨眼间还会有轻柔的波动。

    所以,这次他想在能更好的控制身体后,再进行正式的尝试。

    褚航带尤恩静穿过客厅,走向公寓另一侧,打开了一扇封闭的房门。

    身后传来脚步声。

    算了,疼一下又不要紧。

    尤恩静还需要检查他的残肢状况,马上要测试运动模式,容不得有任何疏忽大意。

    “不先把台球摆上么?”尤恩静问。

    他紧忙挪开,轻声解释:“以前跟人约定了一场球局……”

    尤恩静回过神,注意到了衬衫的肩膀与手臂处有些紧绷。

    感觉到了褚航的窘迫,尤恩静紧忙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鼓励他:“没关系,还是很帅。”

    褚航愣了一下,轻声说句“谢谢”。

    上一次复健训练时,他做过无数尝试。

    可他只是愣神了片刻,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都不疼。”

    眼前的男人头发长一些,细碎短发,不再是学校要求的卡尺寸头。他肩宽腰细,身材比年少时结实挺拔不少。

    轮不到她这个器械师插手了。

    褚航的身子瞬间僵在原处。

    褚航先开口,打破了短暂沉默。

    他无法克制自己。

    褚航的确成功了,站上了万人敬仰的顶峰。

    他径直走到球杆架前,思索片刻,拿出了一根球杆。

    “不用解释那么多。”

    房间很大,有足够的空间活动。

    尤恩静从旁边拿起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义肢实时检测系统。

    他无奈趴上复健床,用下巴抵着床,无所适从,头不知道该往哪边转。

    他们只剩三次复健训练了。

    褚航垂下目光,像在下定最后决心,然后他抬起眼皮,喉结轻滚一下,缓缓说出了深埋心底的两个字——

    往右边,面向尤恩静,尴尬。

    他站在玻璃柜前,目光从每从一根球杆上经过,脑中便浮现出他带着那根球杆在赛场上驰骋的画面。

    她接着说:“我查过资料了。如果说的不对,你随时更正我。打台球时,球手的上半身需要做到三点一线,后手大臂、头与前手手架处要在一条直线上,同时身体要尽量形成九十度的直角,这样就要求两腿给身体足够的支撑力,并保持稳定。这就要求你的右腿——也就是义肢腿,承受身体大部分重量。我用电脑做过数字演算,如果你可以把重心后移,让身体75%的重量在右腿,剩下的25%在左腿的话,可以最大限度减少左腿的压力损害,更好地保持平衡。”

    ———

    她没亲眼见过褚航打球的样子。

    “……”褚航:“不疼。”

    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

    而这所有的一切,最终仍是抵不过他心底的强烈渴望。

    尤恩静看了看他脸上的淤青,很快直起了身子。

    就如同无法戒掉的瘾,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触碰球杆。

    斯诺克球桌被防尘罩紧紧封闭着,摆放球杆的玻璃柜也落了一层灰尘。

    所有动作测试都做完后,尤恩静认真询问:“感觉如何?”

    屋内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正中央摆着一台斯诺克桌子,两侧墙壁挂着各式球杆及用具。

    一寸不敢移动。

    褚航“嗯”了一声,“我……还没做好打出第一杆的准备。”

    像个专业的斯诺克教练的发言。

    褚航坐在复健床上,尤恩静站在他身侧,神情专注,仔细观察褚航的动作。

    见尤恩静久久没有反应,褚航稍侧过眸,看到她正眼含笑意地注视着他。

    “够了吧?真没有异常。”

    鼻息声传进耳朵,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滞了一拍,眸子直直盯着正前方。

    之后,不管褚航是留在安捷还是坚持转到新公司,都该有专门的康复师与他跟进情况。

    说完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嘱咐有些多余。

    “没有。”

    尤恩静在屋里等他。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场重要的赛事。

    “看来真的只是伤到了脸,还以为你又在逞强。”

    “想好了。www.jingming.me”

    肌肉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

    当他揭开球桌上的尘封罩子,原以为早已死寂的心,竟还是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没有看尤恩静,但声音却不可避免的透露出无力感。

    褚航正要起身离开复健床,怎料尤恩静却猝不及防突然俯身下来,凑近了他的侧脸……

    “你等我一下。”褚航突然对尤恩静说,然后径自走出台球室。

    褚航有近两年没进过这里。

    “太久没穿,衣服不太合身了。”

    尤其当他穿上衬衫与西装马甲,握起球杆的时候,双眼中流露出的沉稳与坚韧,曾在那个午间的教室里,给过尤恩静深深的触动。

    每次,明明瞄准了击球的方向,球杆也处于完美的位置,但在用力出杆时身体却难以保持完全的平衡。

    可哪怕是一点点角度的偏斜,都会对球的走向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

    余光里是尤恩静白皙的脸庞,额前偷跑出来几缕碎发都清晰可见,细密柔软的长睫毛下,眸光闪动。

    这一刻,尤恩静愣住了。

    他给对手精心设计的陷阱、他的破局一击。

    这不仅是为了视觉美感,也是体现对赛场和对手的尊重。

    万万没想到,这却是一间开阔宽敞的台球室。

    刚叹出一口气,忽地,褚航感觉尤恩静的手指放到了他的腰上。

    斯诺克是一项绅士运动,对参赛者的着装有很高的要求。

    她说的这些知识点,他怎会不清楚?

    ……

    说了几遍“我真没事”之后,褚航最终还是拗不过尤恩静的坚持。www.chunlu.me

    那种深深的挫败感,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两条腿慢慢一起向上抬……怎么样?残肢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么?”

    尤恩静忍不住再次强调:“如果义肢给你带来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即时帮你调整,知道么?”

    他尴尬地想立即起身,耳边传来尤恩静严肃地问话:“这里疼么?”

    但高中时,曾经在午间休息时间,和同学一起看过他的直播比赛。

    因着对这项运动深深的尊重,褚航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穿着家居服与拖鞋拿起球杆。

    尤恩静从回忆中拉回思绪,转身看向门口。

    目光短暂的触碰。

    绝望、不甘、怨愤和忧虑,这些情绪像一股旋风般在他内心搅动,像要把他撕裂。

    没事可做,便四处观赏起来。

    身高优势一下又显了出来,尤恩静不得不稍抬起下巴,耐心等待着下文。

    对斯诺克的热爱,像刻在他骨子里的烙印,抹不去也抗拒不了。

    褚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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