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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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银莲毫无受了冷落的反应，看着儿媳妇高挑纤细的背影痴笑：“我家艳艳真好看。”

    桌上摆好了饭菜，新鲜蒸的海鱼，小葱炒的鸡蛋，还有豆腐鱼丸汤和绿油油的叶子菜，崔银莲说是从后山摘的野菜，过遍水去掉苦涩味，再加点盐煮煮很是清爽。

    书中女主角那嫁到渔村的嫡姐关无艳，就在这新婚的第五天遭逢大难，为了保全清白，这位女子寻机挣脱，当场撞死于最近的石头墙面上。

    关无艳伪装最久的身份是学生，学堂里教的道理与她的生存法则几乎完全对立，而她，一直选择了生存。

    她从前有个穷邻居，那家老母亲喜欢买配饭的咸鱼，上海最便宜的肉菜，也叫她吃得战战兢兢，不过夹点边角尝个咸味就推给儿子喊他多吃，等回过头来，又在邻里间絮说她的艰难。

    关无艳实在不能适应艳艳这个称呼，把她叫的像个纯良姑娘，索性将要离去，她只摆摆手，也懒得假笑，自顾自大步出了门。

    “进。”

    一男一女在室内静坐好一会，直到房门口出现崔银莲，她仰着笑脸欢快地喊：“艳艳，来吃饭啦，能走吗？娘扶你。”

    现在要面临这情况的，成了她。

    推开门，女子坐在斜对房门的圆桌边，一双眼淡淡直直看向展和风。

    关无艳久未出声，展和风慢慢挪到桌前小心坐下，气氛有些凝滞不畅，展和风找话讲：“娘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最开始他们纷纷掏出家中藏下的铜钱，秀才公和他娘却是不收，他们只能暂时作罢，另送了些吃食上门。

    不再虚弱的娘子所呈现出来的某种气质，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像当下的秋，幽深中冒出冷冽。

    边上的人皆是哈哈大笑，展弟弟更是手掌拍大腿笑得左右摇摆：“族长，你就胡说吧，我比你还大上两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族长爷爷，银钱还够使，爽伯伯，粮食备的还有，不用拿，是，不和您客气……”

    展和风听得愣了几息，这是娘子第一次开口，声似玉盘滚珠，玲琅动人。www.cuichuan.me

    而老母亲并非特例，关无艳换了不少地方住，看到的穷人家大抵都是这样，她对此嗤之以鼻，一口饭菜罢了，有的吃合该尽情吃，才好有力气挣更多饭来，真没得吃就一起饿死干净。

    就在今晚，正是熟睡的深夜里，海上会有数条船只袭来，海寇持火把摸上岸，杀了起码半个村。

    就是可惜了这捕鱼的好季节，多渔村的村民们只能捆住船只，收好捕鱼的物什，勉勉强强的在家休息。

    关无艳思绪纷飞好几日，身体在慢慢恢复前世力量的同时，心中也已接受了自己的死而复生。

    从小小窗口看出去，外面先是大片荒地，上面搭了些架子该是晒渔网用的，再远远过去便是茫茫大海，这样看，海面只轻微浮动毫不觉风大浪急。

    崔银莲不忍儿子走上父亲老路，靠着田里的出息加上赶海捡漏，硬生生供出了一个秀才，家里常年只剩几个铜板，米缸永远只有薄薄一层，穷到老鼠都不愿光顾。

    时近正午，院里飘着药味的同时，还渐渐有了米香，好像是这家人专门和村民换的细粮，双方一个要给钱，一个要白送，推搡争执了好一会。

    关无艳快速打量室内，论贫穷，眼前的展家与那些人家相比，可说是旗鼓相当，这顿饭菜，不说在展家，便是对整个多渔村来讲，都算是有些奢侈了。

    复生在了一本书中，或世界以书的形式向她展现将来。

    关无艳看回被她支开的窗外，展和风走近看见了，想去关又有些不敢。

    关无艳看他如此，难得生出丝丝怜悯来，单纯的青年人不知道他将会面临些什么，然后再也不能干净。

    “儿啊，艳艳能起身了！她刚刚还出来走了几步，你快去看看她，我马上煎药，然后就做饭。”

    到底是又补了一句：“大夫说尽量不要吹风。”

    村外山道土路上，有孤单人影稳步行走，来人书生模样，单手提着绑好的几个药包到了大树下，被众人七嘴八舌的热切关怀拦住了脚步。

    干净到让人想毁掉，但她一如既往控制住了自己。

    天是阴的，近几日海风异常，海面上时不时会被风刮出甚是吓人的漩涡来，偏偏在附近站着又觉得风力一般，还不至于要举家逃难。www.yajing.me

    说罢就试探着起身要去关窗，关无艳转头看他，开口道：“不过平庸之辈，无需听他的，开着。”

    她的婆婆如何反应不知，只知连这位婆婆在内的其余女人全被抓上了船，从此再无音讯。

    关无艳忍不住口齿生津，她咽了咽，正好对面崔银莲递了碗米饭放到她手边，她禁不住有些懊恼是不是被发现了，肯定是这几日喝太多蛋花粥，才在区区菜肴前没能端持住。

    老族长感慨：“再厉害也得看天吃饭，哪比得上和小子，以后可是要出去当大官喽。”

    关无艳顾自观景，半点不受男人的影响。

    书中是怎么说的呢？

    外来户爽老汉倒是突然收了笑：“那我们不出去避避吗？”他当年就是逃难来的这里，对危机更敏感一些。

    话题又转到了和小子身上，这一说便把人说来了。

    转机本该出在前段时间，展和风一过院试成了秀才，哪怕名次只在中等，也有不少商户捧着银子要来资助，还有想嫁个女儿过来赌上一把的，展家一

    他们抓走女人，不夺粮，不屠尽，更像是专为女人而来，顺便挑衅这个新王朝和让他们无船可劫的禁海令。

    所谓相公进来后，关无艳细打量眼前人。

    离了大树下，继续沿着被风卷起无数沙土灰尘的村道，展和风经过排排石头房，到了村尾矮坡，半人高的石头围墙里几间屋就是他的家了。

    他又反应过来，娘子能走动，自然也有力气说话了。

    干米饭有些粗糙，但好像已是当地人能买到最好的粮食了，崔银莲未行特殊照顾，每人都是一大碗，这举动有些出乎关无艳预料。

    正待直接进去，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因为这只是第一难而已，她即便破天荒做了好人，也无法一救再救。

    大风也是从那晚开始刮起，吹散了新婚的喜气，一村人感同身受地担心着，镇上请来的大夫一直说不好治，只能开些补药试试，补字多贵啊。

    她得走。

    展和，字和风，一张白净脸上笑容温和，耐心回答着老人们的关心。

    老族长声高，他指着前方海域如指点江山，口口声声此风邪乎，上一回还是在百年多前，风最后带起巨浪推山破石，才打出了现今可供居住的这片陆地。

    这话题便这样说笑着过去了，接下来又聊起各人孩子家中存粮，还有永远的中心话题，小一辈中到底谁网渔最厉害。

    展和风在她背后偷偷点头，关无艳在前头听得疑惑，她？好看？晚些得找个地方照照。

    展和风进去院子，先是拿起门后布头拍打全身灰尘，另一边，崔银莲听到动静，从灶房里探出头，看到儿子回来，赶紧迎了出去接过那几包药，同时满面惊喜，笑着和展和风说道：

    近乎命令的口气，展和风却没有心生不快，倒是心跳得很快，顺从地坐回去后耳朵更烫了，几乎满脑子都是娘子对他说话呢这件事。

    个高八尺略显单薄，穿浅蓝素布做的直裰缠着深蓝腰带，衣料洗到泛白但是整洁，头上以木簪盘了圆髻，皮肤极白眉毛浓黑，五官端正清隽疏朗，最好看的是一双眼，睫毛长密眸光清澈。

    多灾多难之地啊。

    她虽没有这具身体过去的记忆，却也得到了更为特殊的待遇。

    关无艳躺着不能动的那几日，门口窸窸窣窣的对话时常出现，大概就是些人情往来，能听出来民风还算不错，若不是接下来太多麻烦事，本可以多停留点时日，走得更从容一些。

    接着转身将厚实房门虚掩挡风，悄悄红了的耳朵尖却藏不住，主人自己毫不知情，仍在佯装镇定自然。

    这海很蓝，沙滩很白，不像有一年她去浙江杀人时曾看过的海，黑到粘稠，海浪汹涌，狠狠拍打岸边无数礁石，犹如她当时的心情，因为经验不足麻木不够，所以又急又躁。

    餐桌摆在中堂，关无艳率先落座，到底是没有立刻端碗吃饭，礼节她有，但也不多就是。

    展和风眼睛一亮扬起嘴角，他快步走到东厢房门前，却是先立定平复了呼吸，然后才提手轻敲了几下房门。

    刚想喊自己没胡说的老族长张张嘴没能立刻回答，展弟弟又笑着接话：“哪年不刮上一回怪风啊，族长也不是头一次吓唬人，难不成年年跑，再说，跑也得有地方跑啊。”

    这会她又久违地感受到些许急躁。

    说着她就进了屋，全程无视儿子，奔着儿媳妇就要扶。

    书中对这地方的穷着实花了几行笔墨，尤其展家，当家的男人早年出海翻了船，寡妇带着幼儿再不能靠海吃饭，最后是隔壁县的娘家疼惜，分出了几亩田地给了崔银莲。

    两人对视，展和风被娘子尤甚之前的美貌给烫了一下，脑中似有轰隆声乍然响起，他茫然于自身异样，当下垂目避开了对视。

    和小子，他们的秀才公近日不利，好不容易应了婚约，娶了佳妇，新娘子刚入洞房就发病倒下，之后一直昏昏沉沉起不了身。

    很干净的一个读书人，完全不似日日受海风摧残的渔家人。

    至于这家人，本该在县学的展和风此时在家，她再留书提示，也算谢人几副补药了，更多的，与她何干？

    村口的大树叶子泛黄，秃了好些枝桠，那下面扎堆坐了一群老人，他们裹着深色的旧袄子，顶着又咸又腥的风，嘴巴不停开合谈性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