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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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江加耳用力眨了眨眼，“我在这儿站了多久？”

    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杀死这个孩子了。

    梁夏月身上的哪一处特征，都和忮妄毫不相符，即使在异化之时变回了原身，也和忮妄所化成的怪物形态有着根本区别。

    婴儿就像一块正烧着火的焦炭，在出来之前就已经杀死了一堆兄弟姐妹，啃食了它们的骨血，又躺在它们的尸体上缓缓上升，像是被无数血手供奉着走到人间的恶魔。

    然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黑暗像浪潮一样散去，如深夜里汽车前灯般刺眼的光线将袭击他们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这种排除异己的生存方式使朧的杀性始终蕴藏在他们的灵魂最深处，他们拥有着最美丽的人皮却是最没有心的生物，因此，连朧自身也害怕着同类的存在，所以才会出现开头那一幕母亲掐死腹中胎儿的画面。

    也托这副场景的福，一些隐藏已久的疑惑终于一一解开了。

    尚在母亲肚子里时，他们践踏那些扭曲的畸形哥哥姐姐们，等到离开之际，他们吸干生母的所有养分，绞杀一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

    她的眼眶里一片漆黑，眼珠子早就已经滚落到不知哪儿去了，但不知为何，江加耳总觉得她能一直看到人的心底。

    江加耳仰着头，微眯着眼，他的视野还不是很清楚，他只能看到在光束下，无数的颗粒浮动在那儿，它们在空中打着转摇荡。

    这样残忍的过程持续了数小时，在无数见不得光亮的丑陋畸形中，却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婴儿身影。

    玛丽：“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您还好吗，先生？”

    江加耳抬手一枪毙命了那只攻击他的畸形，继续朝着内里走去。

    朧的生命力顽强，想要杀死一只朧，最好的时机就是在他还未钻出母亲腹中之时。

    她的肚皮一层一层地裂开，像是皲裂的黄土地一样，又像是一朵还没来得及开放就被人从外面全部撕开的巨大花朵，透过花瓣似乎还能看到破碎的内壁和分不清是什么组织液的粘稠液体，这种液体比一般的血更暗，又混着黄色。

    她突然把脖子歪了过来，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怪笑。

    很明显，梁夏月的母亲是人类，而他的父亲，应该是一种被命名为“朧”的暗面生物。

    但等到婴儿脆弱的喉咙被她握在手心，脉搏波动的触感真实地传到了她的手上，她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

    江加耳看了有一会儿，才隐约地辨识出这朵巨大花朵形成的的原因。

    据说，在出生时吞噬杀戮的生物越多，长大后的朧相貌也就越漂亮。

    江加耳猛然意识到，这里的这么多畸形，都是女人生出来的。

    相比于档案室里还留有一层薄光，下面这一层却是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磨人的声音震慑着人的耳膜。

    无数畸形从妈妈的肚子里破土而出，它们沾满羊水，挂着脐带，拼了命地要挤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之前出去，跟它们争、抢、撕扯、它们气势汹汹却一个比一个丑陋。

    光影变幻得更加莫测，江加耳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视线切割烧灼，以至于面前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这一瞬间，仿佛发生了时光倒流一般的魔法，婴儿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光滑、细腻，丑陋的面容一点点地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水煮蛋般的圆润和可爱，甚至连他身上的血污都开始自动脱落。

    就在手上的灯亮起来的那一霎，江加耳感觉到有什么爬行动物贴着墙壁飞快地蹿到了自己面前，那东西长着利爪，差点刮伤他的脸。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迅猛的变化，那些畸形逐一消失在气浪里，全都爬回了妈妈的肚子里，变成了最初的胚胎状态。

    不仅如此，他所看到的一切幻象也跟着一起消失，那带着生气的可爱婴儿也像云烟一样的从他眼前散去了。

    江加耳：“你去找一下周围是否有什么线索，只要是没有模糊字迹的文件，哪怕残缺不全也集中起来让我看看。”

    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刚才所看到的，都是过去某个时间点的回溯。

    床“吱呀”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叹息。

    梁夏月是混血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他到底是何种暗面生物和人类的混血？江加耳一开始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忮妄，但后来就发现并非如此。

    女人几乎已经气绝，只存留了微弱的意识，她用这仅剩的一丝神志挣脱了束缚。

    是有人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景象，多半就是那个女人。

    他刚才来这边的时候，清楚记得是靠着玛丽的光源指路，但现在玛丽恢复了原型，整间地下室唯一的光只来自于这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灯，阴冷又凄惨。

    随着光线的侵入，越来越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畸形人开始出现，它们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千奇百怪，状态也各有不同，有的能飞快地攀岩走壁，有的却只能在地上悲怆地蠕动着。

    但其实，当初给它们取名这个的研究者却相当恶意，因为朧在古语中还有另外一种意思，那就是鱼肉松。

    接着是更加不可思议的场景。

    婴儿就这样活了下来，他完整地离开了母亲的身体。

    这个字乍看之下与“胧”是一样的，象征着朦胧美好的月色，似乎喻示着这种生物美丽脱俗的外表。

    朧的罪孽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定下的。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深处一片迷雾之中，之前玛丽带来的光线虽然刺眼不稳定，但却是符合光学规律的，而现在他的眼前却只有光影闪烁，一时是强光，一时是弱光，而在这光影迷离之下，他似乎看到女人复活了。

    等他眼前彻底清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群细小的萤火虫，带着阴暗的绿光，在血腥的地下室畅快地游动。

    女人开始生产。

    江加耳本能地感受到了不适，提前从玛丽那里拿出了一把□□。

    但是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那并不是完整的人，它只有人体的一部分，一双手臂和半截身子像身段灵活的爬虫一样在四处爬行，躲避着令它受惊的光线。

    说是女人，是因为她还保留着女人的体态，且留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但她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形，她的双手双腿被牢牢在钉在铁床的四角，短小地就像是孩子的手脚，但她的肚子又偏偏大得出奇，形成了一个用肚皮撑起来的茧房。

    等到空气的抽动停下来后，江加耳的面前只有一盏挂在房顶的铁皮白炽灯，灯光将下面铁制的病床映出惨白的颜色。

    这一切让她崩溃，她转而开始恨生下这种东西的自己，她恨得扯下了自己的头发，抓下了自己的眼珠，接着还要撕烂自己的喉咙。

    机器人办事的速度不算慢，趁着玛丽忙活的时候，江加耳便顺着这张硬极了的铁床走了一圈，用手触碰着那些已经脱落的橡胶床皮。

    但梁夏月的母亲是个人类，即使知道自己生出的是

    那东西竟然是个人。

    他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刚才的女人呢？”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已经将他敏感的嗅觉彻底侵染，他本来是循着这些味道才到这里来的，但眼前的尸山血海实在是太过于壮烈，导致这股味道在这儿竟像是成了最寻常不过的装饰物。

    江加耳忍不住想伸出手帮她摆个舒服点的姿势，却在手刚触到铁床的一刻，女人的尸体忽然消失了。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梁夏月的母亲。而江加耳刚才所见到的场景，就是梁夏月出生时的场面。

    婴儿变得越美丽，她的相貌就越难以直视，直到最后，婴儿完成了一切蜕变，女人的身体则彻底变成了干布条，就这样死去了。

    “你是想让我找到他吗？”江加耳垂着眼，缓慢地敲了敲床侧，像是想借着这阵敲击把什么东西敲醒一般，“他还活着，但生活得不算特别好，你当初让他活下来，是为了什么呢？”

    但那东西好像没有眼睛，它贴着江加耳飞过去后，又开始毫无逻辑和规律地四处爬走，江加耳很难捕捉到它的去向，便干脆让玛丽作为自主光源发起光来。

    在大片干涸的血迹深处，江加耳看到了一张几乎是被血凝固在地上的床，上面躺了一个模样奇怪的女人。

    “我没事。”江加耳看着头顶的灯，没有作声。

    鱼肉松这种食物在制作的时候，需要将一整条活鱼去头刮腹入煮一次，去皮剔骨再入煮一次，这一整个反复处理、反复回炉的过程，与朧的新生儿出生时的状况不谋而合。

    但这一切明显是吸取了母体的营养所致，因为女人很快就变得更衰弱了，她迅速苍老了下去，牙齿也没入口中被她吞咽了下去。

    “什、什么女人？”玛丽被他吓了一跳，“在哪儿？”

    令江加耳惊讶的是，它虽然只有两个部分，却完美地用一套独特的肌肉组织和骨骼连接在一起，这感觉就像是，它并不是从什么人的身体上被硬拆下来的，而是它天生就长得如此畸形。

    然而这个婴儿却比他那些兄弟姐妹们更加令人恶寒，一切可以用来形容婴儿的美好词汇在他身上都不适用，别的新生婴儿即使毛发稀疏，皮肤皱皱巴巴，也会让亲生父母充满怜爱，而他让人看到了只有恶念，在心里质问这样的怪物怎么还不赶紧去死。

    她没有了眼珠子，口是大张着的，直到死之前还在狠狠撕咬着自己肩膀上的肉。

    即使看不到，她似乎也察觉出了自己所生的是个可怕的怪物，于是她拼了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掐死这可憎的东西。

    这是因为女人的子宫和产道被无限地撑大了，大到了一种以人类的体能绝对不能承受的程度，这种极度的夸张，使女人彻底变成了生产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