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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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来看，是谁在这躲懒！”

    晴雯的眼睛倏地瞪大，惊疑不定地观察起四周来。

    哪里有死人睡觉还能醒来的道理？

    她不是死了吗？

    “你就编吧！这儿哪有瓶子？”麝月没好气地说道。

    只是晴雯刚刚醒来，与前世此时中间隔了许多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总得先理清头绪，才能早作打算。

    袭人就是这样，责备人也这么温柔和气。

    夏末，荣国府。

    看左右无人，晴雯忍不住把玉瓶拿了出来，对着光仔细看起上面的字来。

    两个丫鬟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这一天，等宝玉睡下，晴雯才回了隔间，打开箱笼，数了数手里的银子。

    罢了，争一时之快，又哪里比命更重要呢？

    晴雯惊疑不定地低下头，看着明晃晃卧在自己手心里的玉瓶，再看看麝月不似作伪的样子，心如擂鼓。

    映入眼帘的是个十三四岁、做大丫鬟打扮的女孩，不是秋纹又是谁？

    等她走了，晴雯才放下绣绷，转了转眼珠，看向秋纹，问道：“我刚才听见你说去找金钏儿姐姐玩，可有什么趣事？”

    在低头的那一刻，晴雯失了声。

    晴雯只好放下纸笔，去拿茶壶，“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蓉大奶奶已病了快两年了，再过几日，就要到秋天了。

    这瓶子不过拇指长短，看着像是装丸药用的。

    半夜时分，晴雯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心想着，莫不是有高人识破了她是个游魂野鬼，所以丢了这个法器前来收她？

    “我前儿去找太太屋里的金钏儿姐姐玩，听里头说瑞大爷不知怎的得了重病，一年也不见好，昨晚上人就去了。”

    “好个没良心的，我急慌慌地给你拿药，你倒拿我解闷儿！”

    偏偏她醒过来的时候，正值贾瑞新丧，贾府一向排场又大，又顾着礼节，府里的下人们都忙得像什么似的，并不怎么得空。

    然而一直到天亮，这瓶子也没作怪。

    只是蓉大奶奶离世的时候，她却刚好一十五岁。

    她从分到宝玉房里一来，便是二等大丫鬟，月钱是一吊钱，府里的丫头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有钱也没处花去，如今两年多过去，攒下的银子也有十七八两。

    瓶子上一共十二个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都有两个古体字，晴雯一个也不认识。

    只是……

    至于平日和节日里各房主子们赏的金银锞子，反倒比月银还多些。

    不等晴雯和麝月、秋纹说话，袭人就走了进来。

    为什么麝月看不见玉瓶？

    可照着水影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容光焕发的脸。

    晴雯早起洗了脸，本以为一宿没睡，眼睛都要熬青了。

    晴雯倒了茶，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蓉大奶奶的兄弟秦小相公。

    或许是死时不甘，从身死之后，她的魂魄就一直留在贾府，直到贾府败落才堪堪离去，浑浑噩噩地飘荡了许久。

    但晴雯赎身前总得继续当差，且求得主家恩典之前，也不能露了赎身的心思，免得得罪了老太太、太太们，反倒功亏一篑，因此这些衣裳钗环即便再如何值钱，赎身之前，也是不能轻易当了的。

    好在晴雯的担忧没有成真，一连过了好几天，她也没听说府里谁丢了东西。

    晴雯这一下挨得冤枉，立时说道：“我几时——”

    看到玉瓶上似乎有字，晴雯忙凑近去看。

    她知道自己早死了许多年了。

    “晴雯姐姐，快醒醒神儿。”

    晴雯前世没有做姨娘通房的念想，今生更不可能有。

    按理说，贾府的大丫鬟们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好些，平时分派的衣裳钗环也精贵。

    万一是府里人丢的，被她捡了，如今又看不见了，可要怎么还回去呢？

    怕自己举止有异引人怀疑，晴雯不敢立刻四处走动观察，只得暗自忍耐，安安分分地做好份内之事，不敢行差踏错，只等得了空才走动走动，借着景致，暗自回忆过往。

    想通了今后该如何处事，晴雯抬起头冲着袭人笑道：“多亏袭人姐姐顾着我，睡了一会儿，倒觉得好多了。”

    恰好这时宝玉走了进来，说道：“给我倒杯茶。”

    “嘶……不得了，麝月！快帮我拿些药来，手割破了。”

    “秦钟这几日身上不好，我一个人去旁的地方也着实没趣儿，倒不如回来。”宝玉往椅子上一歪，说道。

    伤口呢？

    想到自己死后在贾府看到的一切，晴雯藏在睫毛下的目光略有些复杂。

    更何况，像她这样卖了死契的丫鬟，要想赎身，银子反而是最不要紧的一项，年岁和主子的恩典才更要紧，

    晴雯本意也不是问瑞大爷，因而提起了东府的蓉大奶奶，趁着秋纹说话，旁敲侧击地问出了如今的年月。

    耳边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说话时，晴雯的眼睛在眼皮下转了两圈，只觉得眼皮发沉，要醒不醒的。

    “就是宝玉的西席先生，贾代儒老爷的独孙，瑞大爷。算起来，这瑞大爷还是宝玉的兄长呢……”

    瑞大爷如何死了病了，她倒记不大清。

    “你写什么呢？给我看看。”

    麝月、秋纹……

    “哪有什么趣事，是那院儿的瑞大爷没了……”

    晴雯不死心地将瓶子捏在手里，转了一圈，却惊讶的发展，瓶子上的豁口竟然也不见了！

    晴雯本想再睡过去，却被一只小手推搡了几下，不得不醒了过来。

    “我刚瞧见她头疼，脸色煞白煞白的，才扶她进来歇歇，偏你们两个过来闹她。”

    听见说话声，晴雯抬起头，向说话之人看去。

    府里的丫鬟到了十七八岁，或是由主子给配了小厮，或是留作通房，除了这两样，就是放出去外嫁和赎身了。

    然而她低头一看，立刻用指头戳了一下晴雯的额头。

    正这么想着，晴雯收好银子，目光在箱子里一瞥，却瞥见了一枚玉白色的小瓶。

    “哪个瑞大爷？”

    晴雯低头看着自己比死时略显娇小的手掌，再回想起半梦半醒时听见秋纹说的话，大约知道了自己此时的年岁。

    “我才被瓶子割了手，怎么……”

    说着，就下了隔扇后的小塌，走到平日做针黹的地方，拿起绣了一半的帕子，佯作认真地忙碌起来。

    这么算来，如今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

    这一睁眼，晴雯才突然觉出不对来。

    不想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竟又活了过来。

    此时蓉大奶奶重病，想来她应当也到宝玉房里当了两年差了，不是十三就是十四。

    晴雯看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将玉瓶收进荷包里，贴身带着，心里思索着玉瓶的来历。

    两个衣着光鲜的丫鬟从南边的穿堂走来，进了碧纱橱。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丫鬟，怕自己手里捏着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转来转去，引人怀疑，只好先把瓶子藏进怀里，锁好箱笼，才去榻上睡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晴雯顿时抓紧了被子，手脚缩成一团，愈发不安起来。

    不想那瓶口上有一个破裂的豁口，正好硌在掌心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流出不少血来。

    瓶子里没有丸药，只有浅浅一层绿色的膏体缓缓流动，翡翠似的，甚是好看。

    “瞧你一天急脚鬼似的……”麝月忙披了衣服起身去翻找伤药，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

    加上带着玉瓶的时候身心舒畅，晴雯心里愈发觉得，这玉瓶是自己的奇遇。

    “我看她是睡傻了，一会宝玉回来，看看笑不笑话她！”麝月在一旁笑着嗔道。

    “怎么把她叫起来了？”

    凑近去闻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

    袭人立在原地，纳罕地看了晴雯一眼，刚想问什么，突然想起宝玉这时候该快回来了，于是也没再多问，赶忙往碧纱橱外间去了。

    看晴雯不说话，麝月自以为说中了她的心思，哼了一声，忙抱着膀子钻回榻上去了。

    直到过了九月，晴雯才终于将记忆里的种种，和贾府各处的人、事、物一一对应串联起来，再不怕被人疑心了。

    晴雯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并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玉瓶，于是拿起玉瓶端详起来。

    晴雯垂下长长的睫毛，心想：

    晴雯拔开瓶口的塞子，往里看去。



    那边宝玉吃了茶，一抬头就看见晴雯放在一边的纸笔，立刻起身走过去查看。

    晴雯拿不准重活一次，自己的脾气能改观多少，又不想自己日后也像其他下人似的，被当街发卖，心中百转千回，拿定主意隐忍到自己十七八岁时，得了恩典，赎了身契，过安分日子去，总好过被人诬陷成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只有瓶底是普通的字体，写着“四善宝瓶”四个小字。

    晴雯昔日刚分到宝玉房里时没多久，就随着宝玉去过东府赏梅，因而记得很清楚，蓉大奶奶是她分到宝玉房里第二年八月得了重病。

    晴雯思来想去，不免好奇瓶上的另外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用描花样子的笔，依样画葫芦地将八个字抄写下来，打乱了顺序，准备拿去请教林姑娘。

    晴雯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但做游魂那些年的经历，倒让她不至于因为复生就一惊一乍的。

    晴雯心里愈发迷惑不解。

    听着不像是道门收精怪的法器，倒像是养人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