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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嬷嬷见没有好挑的,屋子里又没什么好吃食,碰了一鼻子灰,方悻悻地走了。

    碧痕说道:“如今也渐渐大了,没见过爷儿们及冠以后,房里还有十几个丫头的。若是宝玉将来成了亲,咱们几个该去哪,却也没个准呢。”

    侍卫看着玉碗上粗糙的雕工,一时语塞。

    “自是应当。”

    而晴雯既然不愿做姨娘,当然也更不愿与这起子污糟事有什么牵扯了。

    秋纹听见,顺势把牌一扔,“又输了,好没意思!”

    “你倒说说,我几时不正经了?”晴雯歪着头辩解道:“咱们屋里吵吵嚷嚷的,叫外头听见了,委实不像话。”

    见心思被看透,侍卫咧了咧嘴,说道:“奴才跟到荣国府,那看门的小子见了那姑娘回来,面上并无异色。荣国府乃簪缨世家,若是主子姑娘出行,必得乘坐轿撵,奴才思来想去,那姑娘不是府中姨娘,便是丫鬟。”

    好在侍卫回话时多是低着头,并不曾发觉胤祥的异状,只接着说道:“纵是荣国府善待下人,动辄八百两的东西,想也不能随便赏人,奴才怕……”

    贾府待丫鬟们虽说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但到底也只能把人多留几年,到了十七八岁,也躲不过嫁人的命运。

    她是绝不愿为了荣华富贵,而一生卑躬屈膝的。

    “依你看,荣国府既是簪缨世家,库中珍玩摆件,出入使用,是否有专人造册保管?”

    待侍卫退下后,胤祥独自一人站在书房里,摩挲着玉碗,自言自语道:“烦恼虽未解,此物却也平添了些意趣。”

    如今晴雯收敛了,倒将秋纹衬了出来。

    侍卫不解道:“一个丫鬟,何以拿得出这样名贵的东西呢?”

    更何况,于晴雯而言,重活一世,自然要活的更好。

    “十三爷所言极是。”侍卫听了胤祥一番话,既觉得入情入理,同时又觉得一个丫鬟有价值八百两的私财着实让人想不通,只得低声附和。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多了些见识的小姑娘,即便知道不能得罪人,却也做不来阿谀奉承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胤祥面上毫无窘迫之态,反而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

    说得晴雯连忙上前收牌。

    麝月看了半天,突然笑道:“真是奇了,你如今倒是正经人了,瓜子也不吃了,打起牌来也不大嚷大叫了。”

    想必也有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胤祥兀自沉思,半晌才惊觉自己走了神,不免有些意外。

    几人正说着,外头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说道:“我从二门瞧见,李奶奶往这边来了!”

    胤祥伸出手去,将玉碗送至侍卫面前,“此物该摆在荣国府哪位主子房中?”

    晴雯就是要让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无意做姨娘通房,也碍不着别人的利。

    放在外头,这个年纪的女子,再过一年便能嫁人了。

    胤祥回想起晴雯的打扮,心想:

    “退下吧!”

    “我吃罪不起?她也不散泡尿照照,自己在宝二爷面前有几分脸面!多嫌着她呐!”

    胤祥摆了摆手。

    此时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是同年生的,今年都不过十四岁,最大的便是晴雯,之后是麝月、秋纹,碧痕和绮霰则再小几个月。

    晴雯推开她的手,劝道:“何苦得罪她。”秋纹方才努了努嘴,不言语了。

    她们自小在贾府长大,外头的粗活一概不会,自然也离不开贾府。

    眼下,几个丫鬟细品晴雯先前的话,才忽然觉出味来。

    她说不愿意做姨娘,日后也必然没有打嘴的时候。

    这么掰着指头一算,满屋的丫头在这过自在日子的时间,也不过剩下三四年光景。

    虽说落井下石的人如今不在屋里,但若说晴雯对冷眼旁观之人全无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侍卫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看向放在博古架旁的玉碗,言下之意,是让胤祥小心那东西是赃物。

    “咱们得脸又能得几时呢……”晴雯叹了口气,“也不怕你吃心,难不成咱们还能在宝玉房里待一辈子?”

    想起前世的事,晴雯的眼神不免有些发冷,“通房姨娘,又是什么好事了。再者说,没名没分的,老早就想着这些,才真是没规矩。”

    晴雯兀

    “咱们府里一向是宽待下人的,我不愿意,难道老祖宗还忍心拿刀逼我不成?”晴雯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况且府里又不是没了人了,比我可心的,可有的是呢!”

    “你可别哄我吧!”秋纹往西边使眼色,说道:“便是你不愿,也得看老祖宗放不放人。”

    说白了,不过是宝玉向来纵着丫头们,不曾在意这些,倒引得人把没规律当了常例了。

    无外乎“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荣国府。

    按理说,这样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物件,即便玉质再如何精美,也不该令皇家的人爱不释手。

    侍卫说的,何尝是那姑娘的容貌品格呢?

    丫鬟们在一个屋里,所说的话,或多或少,总能传到旁人耳朵里。

    ……

    宝玉的乳娘李嬷嬷进来时,屋子已然收拾干净了,几个丫鬟做针线的做针线,打络子的打络子,静悄悄的,一派规矩模样。

    若是以后日日都要苦心经营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岂不是浪费大好光阴?

    胤祥的声音不由有些惊讶。

    且像宝玉这样怜香惜玉的男子到底少见,比起嫁个不知疼不知热的管事、小厮,哪里有半个主子过得舒坦呢?

    正因如此,几人才格外好奇。

    晴雯同麝月、秋纹、碧痕几人,趁着宝玉不在,凑在一起摸骨牌。

    “正是,奴才见事有蹊跷,才忙赶来回十三爷。”

    “我可没那个福分,纵是有,我也没那份志气。”

    可惜那通身的气度,竟只是个丫鬟,当真辱没了。

    经晴雯和麝月的一番话,几个丫鬟也都不免忧心忡忡。

    秋纹奇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在府里惯了,哪里过得了外头的苦日子,偏你自去讨苦吃。”

    秋纹向来是这样的脾气,往日晴雯还是块爆炭时,方显不出她来。

    “怎么没准?”麝月往东北方向看去,“二奶奶的院子,就是现成的例。琏二爷从前的丫鬟,不得脸的全都配了小厮,得脸的也不过当了管事娘子,只一个平儿还是二奶奶的陪嫁。”

    谁还能越过她呢?

    “你是想说这东西是赃物吧?”胤祥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晴雯嘴上说自个儿没志气,可说去的话却是最有志气的。

    只是今日,晴雯虽和大家说说笑笑,行事却规矩得很。

    “这……”

    胤祥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侍卫答道:“自然是有的。”

    胤祥随手拿起玉碗,把玩起来。

    几天后。

    等她走了,晴雯才推了推怄气的秋纹,低声说道:“你当我存心让你不高兴?我也是为你好。李奶奶是宝玉的奶娘,岂是咱们吃罪得起的?”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你说这东西是荣国府的物件,却是无稽之谈。”

    晴雯知道贾府未来的命运,又一向清高自持,自然是不想当姨娘的。

    “那我再问你,官宦之家,房中摆放之物,是否应当合乎礼数?”

    晴雯先前的话,倒也不全是为了剖白心意。

    几个丫鬟都知道晴雯性子直,做不来虚伪瞒骗的那一套。

    “这有什么?左不过多受些累罢了。”

    想到这,她顺嘴说道:“你们只看着那些个姨娘通房像半个主子似的享福,却不想想里头也有不得脸的,寻常的婆子也敢踩上一脚。再者说,纵是像二奶奶那样英雄似的人物,也常有人歪派她的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若是主子想打发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麝月说到这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袭人。

    可她却没想到,自己好心提醒一处长大的姐妹们,却令有些人有了旁的心思。

    她还是姑娘打扮,年纪又轻,眉宇之间也无半分媚态,想必不大可能是姨娘,得脸的大丫鬟倒更有可能。

    前世她被撵出园子,不仅没人帮她说话,还有人落井下石。

    “你怕她做什么?烦死人的老婆子,都不在宝玉屋里管事了,还三不五常地来!”秋纹赌气不叫晴雯收拾。

    二太太最看不得丫鬟勾缠着宝玉,能留一个袭人已是开了天恩,剩下她们几个,最后也不过嫁了底下的那些臭男人罢了。

    她虽多活了一世,但到底只活了十几岁,做游魂的年头倒有些年头,可也都是能看不能做,纸上谈兵罢了。

    听见晴雯这么说,秋纹露出一丝笑来,促狭地说道:“我们没造化,你却未必没有。”

    往日里,晴雯若是摸起牌来,必定和其他丫鬟一样,将些瓜子皮花生壳弄得满地。

    至于那姑娘……

    但不知为什么,胤祥自从碰了这玉之后,便总是不自觉地想将之拿在手中把玩。

    她这么一说,屋里的几个丫鬟顿时有些伤感。

    这时胤祥又说道:“那姑娘容貌出挑,年纪又轻,不像是长辈房里的丫鬟,想来必是哪位公子,亦或是未嫁小姐的丫鬟。若想偷窃贵重之物,无外乎监守自盗。我往日听闻,贾家老封君待小辈甚是慈爱,这玉碗做工粗陋,她又怎会赏给孙辈,摆在房中?”

    这东西,摆出去也不体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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