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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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在自己疲倦劳累之时，拿帕子轻轻拭去额角的汗吗？

    她们一样的疯狂、一样的绝望、一样的不知所措、一样的无能为力。

    许沉璧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她哪敢想呢？

    修仙原本就是为了荡尽天下不平事，为何落在她许沉璧的身上，就先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冤孽呢？

    她和宁温流，竟然在这样早的时候就相遇了。

    幻境中的自己将信将疑地将自己的玉璧掏了出来，然后和宁温流手中的玉璧合在了一起。

    那张熟悉的脸……是宁温流。

    眼睛涩涩的，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

    存在于旁人唇齿间的许沉璧的母亲，随着她修为的日渐高深、名声日渐败坏，迫于她的威势，再也无人敢提了。

    “啪嗒、啪嗒……”

    “请问……你是东桓城人吗？”

    她素知宁温流极具佛性，以前也嘲笑过他假仁假义，若是当不下去剑修，剃个光头做个佛修也能活得很好。

    许沉璧自己也不敢去想了，她屡次在心中暗示自己，母亲只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清修，世人口耳相传的都是谎言。

    插入，拔出。

    年幼的自己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缓缓俯下身去，用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贴了贴母亲的。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尤其是一击未死……

    她多么悲伤，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昏过去也好。”

    “哈。”幻境中的许沉璧讥笑，“你说你要救一个魔头？滑天下之大稽。”

    意识脱离躯壳之前，她最后听见是宁温流温柔的话语。

    会跟别家的母亲一样温柔吗？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向后仰着。

    但她知道，这才是她此生第一柄剑，本应陪伴她进入棺椁的那柄。

    可她没想到，她没想到！

    宁温流站定在她面前，与她对视:“你若屠城，肯定也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许沉璧心神俱震。

    “你是来杀我的吗？”幻境中的自己浑身卸了力，等待着来人的审判。

    眨眼之间，宁温流弯着腰将她揽住，不染纤尘的雪白道袍被血水污浊了。

    她一个一个数着。

    三天三夜，血流成河，东桓城内，除她以外，无人生还。

    被万钧雷霆击中……有多疼啊，尤其是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

    毫无血色的手抚摸着自己额间，红光一闪而过。

    “我愿意耗尽所有的任务点数，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们！”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光景！

    “许沉璧再厉害又怎么样，连妈也没有。”

    再相遇时，她已经不是浑身浴血的东桓城女魔头，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过光束一样明亮坦荡的宁温流。

    年幼的自己，茫然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院落。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于幻境吗？难道不知道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过去，无从改变吗？

    只是象征性地宽慰自己罢了。

    年幼的自己仿佛一个无情的机器，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六十七万九千三百二十一次。

    许沉璧只知道自己不喜流泪，却不知为何，原来是早就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宁温流从怀中掏出一个莹白的玉璧，那上面雕刻的花纹是许沉璧所熟识的。

    幻境中的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力张口。

    惊慌自然是第一反应。

    会在自己难以入眠之时，温柔唱着歌谣哄她入睡吗？

    为什么！为什么！

    “她把她母亲克死了吧，不是说她靠着屠城筑基的吗？”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两只手牢牢地攥在一起，使劲来回搓着，力度之大像是要搓掉一层皮。

    “啊——”

    手中握着的长剑还在滴着血，鼻尖还萦绕着消散不去的血腥味。

    那就走吧，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忘记就好……

    可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人真实纯稚的慈悲。

    戛然而止。

    对不起啊母亲，不能如你愿成为一个凡人了。

    神奇的，玉璧合二为一，其中裂痕像是从未出现过。

    至少……不是现在。

    她自小喜欢干净，要是放在以前，现在第一件事一定是回家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可当时自己的心智尚且年轻，只觉得这句话是嘲讽，并不相信。

    她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偶，一点一点挪到了城门口。

    轰隆隆的雷声中，年幼的自己将母亲平放在床铺上，翻出相对干净的衣服里衬来撕下一块，一点一点、无比细心地擦净母亲脸上的血污。

    可那是她的母亲啊，那是……她的母亲啊！

    可无人应答。

    事到如今，许沉璧……只能成为一个魔头。

    母亲走时，嘴角都是含着笑的，像是陷入了一场甜美的梦境。

    但她此时只是麻木地缓缓抬起用于拿剑的右手，舒张五指，迎着阳光，她仰着头瞧着。

    世界上没有一个孩子不孺慕母亲的，更没有一个孩子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注视下逐渐失去生机的。

    血仿佛都浸入肌理之中了。

    原本就是不合时宜的花朵。

    “咣当。”许沉璧手上卸了力，剑掉到了混着鲜红血液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花了许沉璧的衣角。

    许沉璧无比确信。

    她站起来，拔出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坚定无比。

    只是筑基而已，为何会引起这样的天地异象！

    宁温流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抱在胸前，一步一步地踏入鲜红水洼之中，小心谨慎地向她靠近。

    其实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许沉璧的记忆之中，封存在心魔中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通过干涩的眼睛，许沉璧看见了一个清风朗月似的少年人。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

    “天下人都说‘北许南温’，咱们打一场，我倒要看看你

    她听见幻境的自己如是说。

    饶是她再强大，她也曾偷偷想象过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倒底是何面目。

    醒来之后的许沉璧，少年意气，无法无天，自许人间第一流。

    头晕目眩。

    少年的身量尚未长成，估摸着是尚未及冠的样子。阳光洒在他的肩上，衬得他闪闪发光。

    天才又如何？活着也是一个祸端。

    幻境中的自己像是一个浑身都是尖刺的刺猬，不接受来自任何人的善意。

    一、二、三……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三……

    “嗜杀之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然后坠落。

    要离开吗？能离开吗？

    母亲的身体在她怀里，逐渐变得冰冷。

    “我是。”

    雨无情地打在她的身上。

    凭什么别人筑基都没什么事，只有自己有这么大的阵仗！

    “确实不是巧合，却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出生时，你是不是携带了半个玉璧？而我，就是那剩下半个玉璧的拥有者。”

    会在自己外出归家之时，烧上一桌好菜相迎吗？

    只是她忘记了而已。

    “救命——啊——”

    “修个屁的仙，一个魔头。”

    眼前的剑普普通通，若是在平日定要被许沉璧骂上一句“破铜烂铁，不堪入目”。

    “明天太阳升起，就又是全新的一天了。”

    宁温流将完整的玉璧放在了许沉璧的掌心。

    久而久之，许沉璧便不想了。

    凄厉的尖叫划破一片寂静。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她会倨傲地抬起下巴，在宁温流面前挽起好看的剑花，向他挑战。

    此时的许沉璧，仿佛与年幼的自己融为一体。www.shishuxuan.com

    电闪雷鸣之间，她像游魂一样穿梭于大小院落、大小房间之间。

    “假模假样，假仁假义！怎么就这么巧，你非赶在这个时候来到东桓城，难道不是想将我斩于剑下，然后当做你平步青云的垫脚石？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为何这么觉得？没准就是我杀性大发呢？”

    因为她想起自己现在肯定是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单单是一双手洁白有何用？

    正在许沉璧沉湎于巨大的哀怮时，一个尚且稚嫩的少年声在距离她不远处响起，将她从这种情绪中短暂地拉扯了出来。

    “系统！系统！”

    此时此刻，她这样渴望有人能了结她像是个笑话一样的人生。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乌云消散，天光乍破。

    临走之前，她将院中的桃树尽数斩断……其实不用她斩断，树木早已不知何时失了全部生机，一朵桃花也无。

    许沉璧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被剥离了这具身体。

    自己终于有机会能见到母亲，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母亲希望我不要做圣人、做英雄，做一个凡人就好。

    自己虽然和宁温流相识已久，但幻境中的宁温流对于当时的自己还是陌生人。

    真的会有人，在这样的铁证如山下，说出“拯救魔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