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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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雪意无声地笑了一下，双眼明亮地说：“大师兄记住了。”

    玉不染呼吸一顿。

    玉不染冷冷地望着沈南音的背影，他好不容易抓住个能把大师兄比下去乃至拉下神坛的机会，没想到就这么落空了。

    “沈南音，纵然你法力高强，天赋异禀，百年的修为便能擒获我们，那我们也不算吃亏。”

    人站在镇妖塔里，耳边回荡着大妖们的污言秽语，沈南音全不放在眼中。

    他的伤口还在。

    他被她完全掌握，身上每一寸都经过她的洗礼，直到体无完肤，再无隐私。

    他又想到了程雪意那些质问和报复，看来与此妖脱不了干系。

    他昏了过去，做不了这些，是谁做的不用想都知道。

    “可不许再忘记了。”

    他终于拉回了飘远的思绪，转眸望向镇妖塔上的师尊。

    沈南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布满伤痕，皆是收妖时留下的。

    沈南音一直说镇妖塔失守是他的责任，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其实这件事严格来说与他无关。

    苏沉梦是碧水宫的长老，是乾天宗内唯一修医道的大能。

    “南音，那画皮妖和你说了什么？”

    这次负责检查镇妖塔阵法的是玉不染座下弟子。

    眼睛。

    “大师兄，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

    沈南音行礼后才回话道：“苏长老，无碍的，他没说什么。”

    白发白衣的静慈法宗是最终阵眼，两人对视之后，沈南音走入镇妖塔之中，与师尊合力将法阵全部修复完成。

    腰间银铃轻响，她感觉到他因为这个响声身子微微一颤。

    ……

    “师兄！”

    沈南音已经很累了，但他眉宇间没什么倦怠之色。

    她将沈南音羞辱欲死，痛不欲生。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

    它撞响的频率，音色的长短，似乎都有某种规律，让他那颗连桃花醉也无法完全俘虏的心脏，逐渐迷失在这铃声之中。

    要么被杀了，要么被关进镇妖塔。

    程雪意腰间银铃造型朴素简单，是再寻常不过的装饰。

    他停下脚步看了玉不染一眼，眉峰上的伤痕让玉不染微微蹙眉。

    但是——

    她仔细检查过这张脸，但没太仔细看过夜夜相处那人的脸。

    他总是这样气息平和，稳步向前，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他依然能寻到自己该来之处，该去之处。

    沈南音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山洞的，他听到程雪意的名字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人躺在后山林间，衣衫整齐，一丝不苟，连发冠束发的手法都与自己往日一样。

    “你想要建功立业，让师尊与同门都看见你，可你用错了方式。”

    这个过程很慢，比收妖更慢。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乾天宗下一任宗主人选，除了那事事爱与他争个上下的亲传师弟外，无人觉得他配不上那个位置。

    不管他们怎么进入乾天宗的，结果不过两种。

    玉不染目龇欲裂，沈南音依然不紧不

    程雪意直起身，捂住沈南音的眼睛。

    画皮妖幸灾乐祸道：“本座给你留了一个惊喜，你出去之后，很快就会收到。”

    再看她身后，镇妖塔前无数弟子，长老和师弟师妹们都在。

    “沈南音，你确实光风霁月，享誉天下，但那是以前了。”

    沈南音站在门前，只看到画皮妖脸上不甘又憎恶的神色。

    沈南音汗如雨下，在黑暗的洞窟里努力对上她的眼睛，尽管已经如此，他还记得他的计划，他的使命，拼尽全力维持尚算平稳的话语。

    每到被铁链捆缚的人紧要关头的时候，她就会停下，等一切过去又继续。

    沈南音温声道：“若我真的放手不管，你今日恐怕已经死在他们手下。”

    现在程雪意看见了。

    “那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说不认识我吗？”

    苏沉梦点头道：“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

    “师弟。”沈南音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日日相伴，也算彼此了解。你做了什么，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很清楚。”

    不管是眉峰的被人指甲划破的伤痕，还是某个从未有第三人见过之处的伤痕，他全都无暇顾及。

    如此往复循环，看着他在清醒与沉沦之间来回受折磨，确实称得上是狠狠惩罚。

    苏沉梦见他神色不对，走过来关切询问。

    眉峰上被人划破的伤痕已经愈合结痂，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灵力找回来后，想将这点皮外伤疗愈得毫无痕迹也是轻而易举，但他没那么做。

    他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还对另一个人提到过这两个字。

    “一点小伤，南音自行解决便是，长老劳累数日，宫内药植恐怕都无人照料，此次镇妖塔失守是我之过错，怎敢再劳烦长老。”他行了礼，退后道，“多谢长老好意，南音告退了。”

    他站在前面，旁人就不会来指责玉不染，可玉不染不稀罕他如此。

    可它的响声清脆空灵，远比沈南音听过的所有铃声摄人心魄。

    程雪意有些上头，手上渐渐没有分寸，他那儿甚至因此受了伤。

    待转身欲要问个明白，师尊已经关闭镇妖塔的门。

    沈南音那时灵力已经恢复七成，身上清爽干净，没有昨夜黑暗之中的泥泞与狼狈，仿佛他只是做了个梦，可他知道那绝不是梦。

    “你们暗中封锁乾天宗，怕我们逃走再难抓回，这确实庇护了山外的弱小，可你们那些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南音猛地回神，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看到付菁华担忧的神色。

    “我叫程雪意。”

    她座下弟子不多，皆因她十分挑剔，选弟子不看灵根和天赋，只看性情和得不得灵植喜爱。

    乾天宗大师兄是孤高的云，是自由的风，没人见过他狼狈屈服悸动不安的模样。

    视线下移到他的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程雪意意识到了不同。

    程雪意缓缓凑近，其实已经不怎么纠结这个问题。

    沈南音算是在给他兜底。

    沈南音一字一顿，极其费力道，“天亮就来不及了。”

    想到自己来乾天宗蛰伏五年的目的，程雪意渐渐找回理智，洞窟外天际泛起亮光，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是该结束了。

    她又高兴起来。

    手下这张脸那么好看，受了伤好是可惜，不过也没关系，一点皮肉伤，他灵力回来一下子就能治好。

    “安排你座下弟子故意无视阵法错漏，给大妖机会逃脱，再亲自抓回他们，展露实力后便处置了‘犯错’的弟子，如此最多被怪罪教下不严，于你不算什么损失，这计划太冒险了。”

    他的眼神是那种即便身为阶下囚，即便被她那样戏弄羞辱，观赏把玩，依然能从容接受，不至于真的羞愤去死，沉溺其中的淡然。

    这双眼睛很不寻常。

    她始终衣着整齐，面带微笑，大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不肯放过他所有忍耐克制又倾泻爆发的瞬间。

    那实在是美丽的画面。

    “若你发泄够了怒气，便放我离开。”

    沈南音收妖时确实受了伤，伤势不轻，若能得苏沉梦亲自疗伤，想来不日就能痊愈，但他拒绝了。

    不能成为他的噩梦真是遗憾。

    程雪意大约猜到他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她极近地观察他，抬手抚过他眉眼上的伤口，以她的眼力，看不出这张脸上任何伪装痕迹，这确实是原装脸没错。

    他今日魂不守舍的次数实在有些多，这完全违背了他的习惯与自律到有些严苛的性格。

    他这是在害怕吗？

    沈南音因为“吃亏”两个字脚步顿住，今日又一次失神。

    她遇到了妖，还是在乾天宗里横行的妖孽，一看便不是被当做奴隶压榨使用的那群妖族。

    在沈南音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玉不染压抑道：“我只会更加讨厌你。这次又给了你出风头的机会，你倒是该反过来感谢我。”

    沈南音紧锁眉头，那张总温和浅笑从容不迫的脸上难得布满寒意，这让画皮妖更是欢欣。

    “你提前设计好的那些所谓伏妖阵，有用的不超三处。”

    玩得太过火，哪怕身份不被看穿，恐怕也不能再安稳留在乾天宗。

    好在虽然有点难，他还是做好了这件事。

    是用了点真心，可着实不多，也已经发泄够了。

    他必须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将大妖全部抓回。

    沈南音多么敏锐，听画皮妖这么说，再联系到他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明白他可能干了些什么。

    观察了他一下，苏沉梦继续道：“你的伤很重，直接同我回去吧，我为你疗伤。”

    与夜里她见到的他，虽然瞳仁眼睫都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可眼神不同。

    发泄完了，就会想到自己上头之前那一点疑虑。

    待阵法修复好，他要转身出去的时候，那在群妖上首一直沉默的画皮妖忽然哼笑起来。

    这让她费心折磨得来的快感都削减了不少。

    虽已修至道君，可以不向任何长老行礼，但沈南音一向克己复礼，从不因自己修为高而自负自得。乾天宗上上下下，无论前辈还是晚辈，都对他说不出一个差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