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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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喝酒的次数极少，但每次喝完酒，就会变成这样。

    那你永远别说好了。

    那边霍城却还在继续自说自话：“本来想买白色的，但找了很久，哪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只能算了。”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遗憾。

    两人沉默的工夫，苏闻禹的碗碟已经空了。

    不过苏闻禹再好，到底也是个外人，他当然无条件站在霍城这一边，更不可能拆兄弟的台，只是……

    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身侧的青年，审视着那昳丽的相貌和五官轮廓。

    于是苏闻禹没有再拒绝。

    男人微微一笑，灯罩的阴影落在深邃的眼窝之间，看上去有几分神秘。

    盛煜川不敢肯定。

    苏闻禹被他的反应逗乐，嘴角微微上翘酝出点笑意，又很快收敛。他半垂着眼，温声道：“为什么大家都喊你阿川啊？我们这边好像很少听到人这么叫，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积攒了满肚子的疑问和猜测，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尴尬得很，只好故作随意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托，偷瞄身边人的反应，欲言又止。

    车祸失忆以后，这种所谓的小惊喜也有过好几次了。起初苏闻禹是很高兴的，还会配合地猜一猜，但现在都知道真相了，实在没有那个兴致，反而觉得有点困。

    “喝点蜂蜜水，解解酒。”苏闻禹把杯子递到他手上，面色淡淡，“是温的。”

    他和霍城认识得很早，而裴瑾文是后加入的，他们三个读书的时候虽然常玩在一起，但其实他也不清楚这两个人私底下到底有没有过什么牵扯。

    他出国小半年，长了很多见闻，也错过燕城不少大事，要换做以前，早就开始问东问西了。可是今天看上去却兴致不高，挤一句说一句的样子实在有点反常。

    他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只想赶紧洗漱上床睡觉。

    “啊，是这样，那挺好的。因祸得福，哈哈。”盛煜川舔了舔唇，故作轻松地调侃。

    他的目光不太明显地在浓稠的酱料和那点细碎芝麻上打了个转，眸底微黯，最后温顺地接过，“谢谢。”

    “哦对，我爸妈叫霍哥就叫阿城。”他补充了这么一句。

    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苏闻禹微微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了。”

    呵呵。

    满腹心神都集中在美食上的苏闻禹却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焦灼，他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片松笼鱼，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比如认人。”他转了转眼珠，神色轻松，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却暗含试探：“说真的，在见到霍哥之前，我还担心他会认不出我，或者，把我记成另外的什么人。”

    盛煜川向来是个话多的，爱开玩笑，荤素不忌，但字里行间又能精准把握适当的尺度，所以有他在的场合气氛一般都不会太差。

    结果就那么一小杯度数不高的酒，直接让霍城生出了不浅的醉意，到家的时候都没彻底清醒。

    “那、那这段时间，霍哥失忆了，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霍城却很坚持，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特意为你点的，开胃。”

    但盛煜川却不这么认为。

    这帮人玩得开，自己也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什么人是能用钱打发的，什么人是得靠感情吊着的，像苏闻禹这样出挑又清高的，寻常手段肯定没用。

    身上的锋利消退了些许，压迫人的气势淡了，话也会变多，好像冷淡和戾气都被酒意赶跑了似的，逐渐显出一点平时没有的温柔。

    阿城，阿川，阿文。

    苏闻禹的身份在圈内虽然没有公开，但身边还是有不少熟人知道内情的。

    他看着眼前人一无所知的单纯笑脸，忽然就有点难过。

    “对了，煜川——”

    正跑神呢，忽然听见霍城在耳边说：“我上次出差，给你带了个礼物。”

    盛煜川立刻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莫名的心虚让他不自觉正襟危坐：“小嫂子你说。”

    霍城这么些年都洁身自好，也就养了苏闻禹一个，态度虽然算不上多殷切，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不太多罢了。

    “就是，我想问问，霍哥这个失忆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有多严重？”

    等到家里出现危机之后，他一夕之间成熟挑起大梁，人就变得冷淡起来，话也少了，谁都猜不到他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苏闻禹笑了笑，低下头喝汤，没再继续说话。

    苏闻禹站在旁边，看着男人俊朗的眉眼，神色不禁有点恍惚。

    上面的酱汁配着芝麻喷香浓郁，看着很有诱惑力，可惜无人品尝。

    盛煜川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正看得出神，冷不丁听见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既然是选择性的，那大概是忘了哪些方面？我看他处理公务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做事还和以前一样快准狠，生活常识看着也没毛病，那别的事情上呢？比如——”

    霍城满意了，又转向盛煜川：“不是说要给阿闻讲讲黛亚国的风土人情吗？”

    “那个，闻禹。”盛煜川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苏闻禹的语速不快，说话温温吞吞的，却让盛煜川觉得一阵发凉，身上也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

    只有碟子里那几片鱼没有动。

    苏闻禹说得很详细，也没有什么地方遗漏，还提到了一点后续的诊疗方案，但盛煜川却略显急躁地拧起了眉头。

    霍城很快接了过去，垂下头，捧着玻璃杯安静地喝着，偶尔抬眸看他一两眼，眉宇之间十分平和。

    他们都觉得霍大少太精明了，给个男朋友的身份，说两句好听的，再偶尔带出来见见世面，连一个子儿都用不着多花，就能哄得人死心塌地。等腻了之后，推说感情淡了，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也就结了。

    “你说这个呀，其实也没有，应该算习惯吧。”盛煜川想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是在南城生活的，那边关系好的人之间都这么叫，阿字打头，后边跟着名字里靠后的那个字，表示一种亲近吧。”

    “医生说是车祸撞击造成了脑震荡，产生的肿块压迫大脑，才导致了选择性的失忆。”一提到这个话题，苏闻禹面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把筷子放到了一边。

    苏闻禹眉心微动，敏锐地从里面听出了一点别的含义。

    只有苏闻禹是个局外人。

    他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卷发青年，然后，轻点了一下头。

    “什么礼物？”苏闻禹下意识追问。

    就是不知道怎么做的，加了肉蔻？应该还有茴香，或者……

    而他一安静下来，霍城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

    可是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话一旦开了头，问下去就简单了，他颇有些急切地继续迭声追问：“医生当时是怎么说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全部恢复呢？”

    是生意上的事，而且比较棘手，需要立刻处理，打电话安排手底下人工作。

    吃到一半，霍城的手机忽然响了。

    原汁原味，口感劲道又鲜嫩，果然是好手艺。

    其实挺让人心软的。

    他看着纤瘦，食量却不小，鸽子肉、素蓉菜、鹧鸪蛋都被吃进了肚子。

    难道阿闻其实是阿文，所以霍哥……对裴瑾文？

    “其实医生之前提到过，像霍城这种程度的失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张冠李戴，认错人也是正常的……”

    粉饰太平这种事，盛煜川不是第一次见了，却是头一回觉得这么如鲠在喉。

    “阿闻，你尝尝这个。”语气温和，还顺手取过釉里红瓷的小碟，浇了牛乳桂香调的酱汁作底，放下几片鱼吸饱佐料，又撒上一层芝麻，然后才递给身边的青年。

    茗九居是盛煜川名下的产业，在这儿办自己的接风宴，自然是什么珍馐美馔一股脑儿全上来了，繁多的新鲜菜色看得人目不暇接，房间里霎时间盈满浓郁的香气。

    这下可给盛煜川找到了可乘之机，等霍城一消失在门外，立马暗戳戳地挪到了苏闻禹身边。

    是这样吗？有可能吗？

    这话说得很微妙，简直是意有所指。

    等侍者进来送酒的时候，霍城终于忙完工作上的事，从外面进来了。

    “为什么非要白色？”苏闻禹一边收拾床榻，一边随口问他

    “至于什么时候能好，得看肿块消除的情况，定期复查。医生还说近段时间尽量少刺激他，那些记忆自己会慢慢地恢复，不用急于一时。”

    看着看着，方才那个惊人又合理的猜测在心头变得愈发清晰，让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呃对，没错。”盛煜川听得眼皮狂跳，慌忙应了一声。

    “有一点吧。”苏闻禹实话实说，眼睛弯弯的，像是有点高兴，“他好像比以前更体贴了，话也比以前多了。”

    他脑子里揣着事，一边心不在焉地闲聊，手上拿的筷子一边还无意识戳着碗里的肉块，连平时最爱吃的素烧乳鸽都没了滋味。

    “暂时保密。”他说。

    *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青年温声回道，又从小锅里夹了块滚烫到滋滋作响的肉，打算在盘子里放凉再吃。

    他酒量其实相当不行，不过无所谓，反正平常应酬的时候也没人敢灌他的酒，除非他自己主动。就比如今天，他因为缺席了盛煜川大半时间的接风宴，干脆自罚了一杯。

    霍城以前的性子不像现在这样生人勿近，但毕竟算不上太外放，就算心里喜欢什么人，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拿出来分享。